“娘娘,可是微臣處置不妥,弄疼了娘娘?”見蘇嫣雪忽然臉色大變,張檢急忙停手查問。
“呃?”蘇嫣雪愣了一下,“哦,沒事!”
“貴妃娘娘莫不是被血嚇到了?”呈平看了看蘇嫣雪,狀似隨意的一問,聽在蘇嫣雪心裡卻猶如驚濤駭浪一般。她這話什麼意思?怎麼越想越覺得像是話中有話呢?
蘇嫣雪略略看了一眼呈平,只勉強一笑,沒有言語。往日,她只覺得眼前這女孩只是任性不懂事而已,如今再看,她就像一隻披着人皮的狼,越看越可怕!
可是,呈平爲何要殺劉昭儀?她與她幾乎沒有交集啊!
正想着,太醫拎着藥箱忙裡忙慌地走了進來,煜翔免了一切禮數,太醫看了看蘇嫣雪的傷勢,也隱隱蹙了眉頭,但嘴上仍是往好聽了說,“娘娘傷口雖深,但好在未傷及經脈,休養個把月就好!只是傷口癒合期間,萬不可碰水,亦不可隨意亂動,以免傷勢加劇,微臣會盡力讓娘娘的手上不留下疤痕!”
太醫小心仔細地包紮好傷口,又給蘇嫣雪開了一副止痛養血的藥,方纔戰戰兢兢地走了。蘇嫣雪看了一眼包裹得像糉子一樣的左手,又看了一眼太醫寫得滿滿當當的藥方,心中慨嘆這醫療技術落後委實是一個讓人難以忍受的事情!
“來人!”
煜翔看了蘇嫣雪一眼,揚聲喊人,沒成想進門之人竟是修語。煜翔愣了一下,卻仍道,“送貴妃娘娘回水榭別館!”
“皇上!”張檢忙插了話,“微臣認爲,娘娘可以直接回宮了!”
“哦?”煜翔挑了眉,“張醫司可是看清了?”
“微臣看清了!”
煜翔點了點頭,又道,“那就送娘娘回坤德宮,宮中派人嚴密守衛,朕絕不容許後宮再生事端!”
修語領旨,側過身等待蘇嫣雪先行。蘇嫣雪下意識地看了煜翔一眼,方纔邁步出了御書房。
一路上,蘇嫣雪在前,修語帶着幾個侍衛跟隨在後,雖然他的眼睛一刻也未從她身上離開,她偶爾也會輕輕別過頭瞄一眼身後,二人近在咫尺,卻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牆隔在中間,他邁不過去,她也走不過來。
“爲什麼總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忽然,修語低低地開了口,蘇嫣雪的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停。
“如果你一直在過這樣的日子,我就不會再忍了!”
蘇嫣雪的腳步停了下來,但也只有一瞬間,便又舉步前行,“不忍又能怎樣?你忍,並不是爲我,也不要爲我,是爲你自己,也爲你的家人!每個人的宿命不同,走的路也不同,我希望你能在自己的路上好好的走,別去看那些讓自己不快樂的風景!”
“那你呢?就甘心在別人給你選的這條荊棘密佈的路上,一路流血至死嗎?”
蘇嫣雪站住了,轉過身,神色複雜地看着有些激動修語,“你......你剛纔說什麼?”
修語看了一眼身後,尾隨的侍衛原地未動,修語走上前,輕道,“我想了很久,如果路是自己選的,那再苦再累,我都能忍受,但我絕不會在別人給我選的路上,埋葬自己,爲別人拼死拼活,那不值得!”
“你別說了!”
沒想到一向少言寡語的修語,說出的話竟會給自己這麼大的衝擊,蘇嫣雪晃了晃腦袋,轉身像逃一樣往坤德宮疾步而去。
她一個崇尚自由、追求自我的新時代女性,怎麼可能會不清楚這樣不值得?她太清楚了!就是因爲太清楚了,所以她才活得這麼痛苦!
可是痛苦又能怎樣?梧州的百姓擺在那裡,自己的親爹擱在那裡,還有自己那顆莫名其妙、搖擺不定的心,她能說拋就拋,說棄就棄嗎?
一路衝回坤德宮,李德厚看見蘇嫣雪,登時喜出望外,可一看蘇嫣雪臉色蒼白,滿身血跡,左手還受了傷,又是一驚,“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大人,我家娘娘這是怎麼了?”看見隨後進來的修語,李德厚急忙上前詢問,修語看了一眼背對着自己的蘇嫣雪,輕道,“不要一味地逃避,逃解決不了問題!微臣告退!”
修語走了,蘇嫣雪腿一軟,跌坐在地。李德厚茫然地看了看二人,這纔想起去扶蘇嫣雪,“娘娘,出什麼事了?”
蘇嫣雪眼神空茫地搖了搖頭,李德厚扶她到軟榻上坐下,又倒了一杯熱茶遞了過去,蘇嫣雪聞着茶香,心情方纔慢慢平復下來。
“娘娘,有一個人要見您!”見蘇嫣雪似乎沒事了,李德厚忙道。
“誰?”蘇嫣雪略略擡了眼,現在就是玉皇大帝下了凡,她也沒力氣去大驚小怪了。
李德厚笑了一下,退了出去,須臾,竟帶着小桃走了進來!
“小桃?”怎麼是她?“你怎麼出了宅心閣?”
“娘娘,奴婢來了好多趟了!只是您一直沒有回宮,而那個別館,奴婢又不能去,奴婢真是急死了!”
“出什麼事了?”蘇嫣雪拉過小桃,“是不是有人爲難你了?”
“沒人爲難奴婢!奴婢來此,是爲了娘娘!”
“哦?”蘇嫣雪示意李德厚出去把風,才道,“你慢慢說,怎麼了?”
“奴婢前幾日正準備去嬤嬤的木屋裡給幾顆新栽的花苗澆水,爲怕人看見,就走了花園的捷徑,誰知走到半路,發現花園竟然有人,奴婢一慌,就躲了起來,沒想正聽到了二人的談話!”
“是誰?”
“一個是韶華公主,另一個奴婢從沒聽過,好像是個什麼郡主!”
呈平?
“那她們說什麼了?”
“具體的奴婢說不全了,聽意思,好像是兩個人在做買賣!那個郡主說會幫公主得到什麼雲公子,而她自己則要皇后的寶座!”
呈平想要做皇后?爲什麼?
“娘娘,您千萬要小心哪!奴婢聽她們的意思,是要除掉一切障礙,一開始奴婢還沒當回事,可是劉昭儀已經死了,她們是真的瘋了,奴婢——”
“你別慌!”看着小桃驚恐的表情,蘇嫣雪急忙安慰,“皇上已經派人加強了守衛,她們想下手,也沒那麼容易,而且,我也會多加小心的,你放心吧!”
“娘娘,您的手怎麼了?”一直擔心蘇嫣雪安危的小桃,這才發現蘇嫣雪的左手臂竟全是血跡,左手上包裹的藥布也滲出絲絲血跡。
“自己不小心,劃破了!”蘇嫣雪笑着敷衍了,又道,“你私自出宅心閣,罪過也不小,未免被人發現,還是快些回去吧!別擔心我,我會沒事的!”
小桃點點頭,“這宮裡幾乎沒人認識奴婢,所以也沒人知道奴婢是宅心閣的人,娘娘放心!不過尚膳總管就快去送食材了,奴婢這就回去,娘娘萬事小心!”
送走了小桃,李德厚端來熱水,蘇嫣雪小心地洗了身上的血漬,又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還未來得及細想這其中的緣由,巧慧亦被侍衛送了回來。
“娘娘......”巧慧站在蘇嫣雪面前,有些侷促不安。
想起水榭別館的事情,蘇嫣雪的臉不由地又沉了下來,“李德厚,你去外頭守着,我要巧慧幫我擦藥酒,任何人不準進來!”
李德厚領命關上了門。
“說吧!”
巧慧忽然跪了下去,“奴婢一定知無不言,但求娘娘不要將奴婢的話告知侯爺,奴婢一家老小的命都在侯爺手裡,如果侯爺知道奴婢將一切都說了出來,不僅奴婢性命不保,還要禍及全家啊!”
“我不傻,你說吧!”
“奴婢是侯爺安插在宮裡的眼線,一是監控皇上的動靜,二是......二是監控娘娘的一舉一動,侯爺知道娘娘不願意進宮,所以一直都讓奴婢多加留意娘娘,怕娘娘惹出事端!但是前不久,侯爺忽然飛鴿傳書與奴婢,讓奴婢竭盡全力幫娘娘登上皇后之位,事成有賞,若失敗......”
“紫月是你的人?”原來紫月那般熱衷皇后之位,是爹的主意!怪不得她臨走前,讓自己小心蘇侯!可是,爹爲什麼要這樣?
巧慧搖頭,“紫月也是侯爺安排的,但是她的具體任務,奴婢並不清楚,不過,結果應該是一樣的!”
“我爹爲何這麼想要我得到皇后的位置?”
爲了這個位置,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女兒?而且,連呈平也這般不擇手段地想要得到皇后之位,這皇后之位到底有什麼魔力?
“侯爺沒說,奴婢也不敢問,但是奴婢覺得,一定關係重大!”
看巧慧不像是在說謊,蘇嫣雪點了點頭,道,“今兒這番話,你沒說,我也沒聽見,以後你就像往常一樣伺候,但若有新的指令,我不希望我被矇在鼓裡,懂嗎?”
“奴婢知道了!”
巧慧退了出去,蘇嫣雪開始細細回想以往發生的一切,自己的湯藥被下毒,小皇子隨即患病,再到劉昭儀被殺,所有的事皆是在呈平進宮之後發生的,若是呈平想要皇后之位,那麼自己與小皇子確是最大的障礙,她想要除掉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可是劉昭儀呢?她的地位不高,威脅不大,爲何會死?
前後聯想着小桃的話與巧慧之前轉述的蘇侯的推測,蘇嫣雪忽然恍然大悟,劉昭儀在後宮的地位雖不重要,但在呈平的計劃裡卻是必不可少,劉昭儀爲了邀寵,極力支持韶華與齊王之子的婚事,韶華自然恨她,殺了劉昭儀,既能讓韶華感激自己,從而死心塌地的爲自己辦事,又能借機栽贓嫁禍,禍亂後宮,讓後宮中人自亂陣腳,然後自己從中周旋,漁翁得利,這一招簡直是一箭數雕!
這皇后之位到底藏了什麼東西,要讓她如此處心積慮?
“娘娘,皇上來了!”
門外,李德厚的聲音傳了進來。蘇嫣雪愣了一下,不是剛見過面,他又來做什麼?
“怎麼樣了?手還疼嗎?”煜翔一進屋便急忙問道,面上的憂慮之色不像是裝假。
“呃,好多了!太醫的藥很管用,傷口只是有點熱,痛感不明顯!”煜翔忽冷忽熱的反應,讓蘇嫣雪有些無所適從,到底哪一個纔是真正的他?
“那就好!”煜翔明顯鬆了口氣,走到桌邊坐下,“朕原想親自送你回來,可是呈平在那裡,朕又不好不理不顧,只能先打發了她,再過來看你!”
“公事要緊,臣妾只是小傷而已!”蘇嫣雪欲給煜翔倒茶,卻被煜翔攔了下來,“你的手有傷,這些事讓奴才們來就行了!”
蘇嫣雪笑了笑,也沒勉強,“對了,呈平找皇上何事?”
“無非是些小孩子的嬉鬧遊樂之事,她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心裡除了玩樂,估計也不剩下什麼了!”煜翔略感無奈地搖了搖頭,又笑道,“不過關於劉昭儀一事,她倒是爲你們說了不少好話,尤其是愛妃你,她簡直把你比喻成觀世音了!”
“呈平爲臣妾說好話?”
怎麼可能?惹了亂子又要平息亂子,她到底想幹什麼?裝好人邀寵?
煜翔點了點頭,“朕一直覺得她不算懂事,沒想到有時她還挺明白事理!她說你爲人一向寬厚友善,連罵人都不會,更甭提殺人了,所以,如果朕要懷疑你,朕就是個昏君!”
“那麼,皇上真的從來沒有懷疑過臣妾?”
蘇嫣雪的心思轉了轉,忽然有些明白了呈平的意圖,她把她往高了擡,擡得讓她下不來,這樣一來,即使她知道一些呈平的蛛絲馬跡,也沒辦法說出口,因爲她沒有證據,即便她咬着牙說了,也很少有人會信,最後更會被認爲是恩將仇報之人,從此名譽掃地!呈平這一招先下手爲強,不可謂不高啊!
煜翔看了蘇嫣雪一眼,笑道,“朕知道你心裡有些怨朕,可朕畢竟是皇帝,朕在外人面前,不能有絲毫徇私之跡!即便朕相信你,朕也要做足文章,這樣才能讓人信服,才能真正還愛妃以清白!”
不論煜翔此話是發自肺腑,還是冠冕堂皇,蘇嫣雪聽了,還是覺得心下一暖,“那皇上可是有了兇徒的線索?”
煜翔聞言,頓時斂了面容,蹙眉道,“暫時還沒有,這個人隱藏的很深,朕甚至懷疑,她就是花燈會上刺殺愛妃的幕後之人,說不定連下毒的人也是她!”
“花燈會?那次不可能是她啊!”蘇嫣雪搖了搖頭,下意思地脫口而出,等到反應過來,卻爲時已晚。
Oh!shit!她是怎麼了?怎麼會傻成這樣?!蘇嫣雪有些懊惱地咬了咬下脣,只能暗自求老天爺幫忙,讓煜翔沒有聽到她方纔冒失的言語。
可惜,老天爺一向很少滿足人們的願望。
“愛妃怎會如何肯定?”煜翔疑惑地看着蘇嫣雪,忽然起身道,“難道你已經知道要殺你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