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嫣雪擡手摸了摸雙耳,左耳的耳環還在,而右耳的卻已不知去向。
“可能是摔倒的時候掉了吧?”蘇嫣雪想了想,似乎也只有這一種可能,但轉念一想,方纔她與侍衛去查看時,並未發現有掉落的耳環啊!
“掉了?可是,娘娘您不是與侍衛又回去看了嗎?沒找到?”巧慧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眉頭不由地蹙了起來。
蘇嫣雪搖了搖頭,“怕是早已被人撿走了!”
“那地方那麼偏僻,誰會特意去那裡呀?”巧慧不甚贊同,“再說昭儀娘娘這邊出了這麼大的事,幾乎整個御花園的人都在,誰沒事往那兒跑什麼?”
巧慧狀似無意的一句話,卻讓蘇嫣雪心裡咯噔一下,直覺不妙!然而還未來得及細思,門外便傳來一陣略顯雜亂的腳步聲,有侍衛拉起竹簾,煜翔揮退門外隨侍,大步走了進來。
看到煜翔,蘇嫣雪忙起身行禮,煜翔看了一眼巧慧,巧慧識相地退了出去。
“皇上有事?”看這架勢,蘇嫣雪漸漸有了一種不祥預感。
煜翔看了看蘇嫣雪,目光停在她缺失了一隻耳環的耳朵上,“愛妃的耳環哪去了?”
看着煜翔慢悠悠地走到琴案後坐下,蘇嫣雪搖頭輕道,“臣妾也不清楚,方纔也是巧慧提醒才發現不見的,臣妾想,可能是摔倒的時候掉了吧!”
“這麼巧?”煜翔笑了笑,從袖中掏出一個錦帕,打開,那隻耳環竟赫然躺在那裡!
蘇嫣雪一愣,急忙上前仔細瞧了瞧,又拿下左耳上的那隻對比了一番,果然是自己丟失的那隻蝴蝶耳環!
“這隻耳環皇上是從何得來?”
煜翔無言地看了看蘇嫣雪,又低頭看了一眼錦帕上耳環,慢慢斂下容顏,“這是醫官從劉昭儀手中找到的!”
什麼?!
“怎、怎麼會跑到劉昭儀那裡去?”她從未近距離接觸過劉昭儀,唯一一次尚未靠近,便被巧慧拉開了,即使耳環是那時候掉了,劉昭儀雙手扣在腹部,怎麼可能會掉到她手中?
“朕還想問愛妃你呢!”
煜翔一眨不眨地盯着蘇嫣雪,幽黑的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看着煜翔的神情,蘇嫣雪原本有些茫亂的心,卻奇蹟般地漸漸平復了下來,他這樣盯着自己,是在尋找她說謊的線索嗎?
“皇上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皇上也認爲,人是臣妾殺的?”蘇嫣雪極力壓住心下不斷竄起的冷笑,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如常。
“朕並沒有這麼說!”煜翔搖頭,看着桌上的耳環,又道,“只是這耳環出現的太過離奇,朕總要問一問!”
蘇嫣雪垂下眼,笑了,“那皇上問過了,臣妾也回答過了,臣妾問心無愧,但至於有沒有人信,臣妾就無能爲力了!”
煜翔聞言,沉默了半晌,又道,“你真的看清那人穿得衣裳與韶華相同?”
蘇嫣雪直視着煜翔,點了點頭。
“那那人的體型或者髮飾是否也與韶華相同?”
被煜翔這麼一問,蘇嫣雪登時愣住了,仔細想了想,卻是印象模糊,“臣妾記不清了,那人消失得很快,臣妾當時只注意到那件衣服,至於其它,臣妾真的沒看清!”
“那你並不確定那人就是韶華?”
“臣妾從未說過那人就是韶華!”
煜翔沉默了半晌,忽然起身拿起桌上的耳環,道,“愛妃休息吧!朕上樓看看!”
目送煜翔離開,竹簾又一次垂了下來。看着空寂的屋子,蘇嫣雪像是瞬間被抽乾了渾身的氣力一般,腿一軟,踉蹌着倒退了兩步後,坐倒在地。
第一次,她開始深深地體味出孤軍奮戰的無奈與疲憊!
一連過了兩天,宮中皆無動靜。
蘇嫣雪每日除了木然地少吃、少喝、少睡,便是看着窗外的流水發呆,不言不語,不聞不問,一坐就是一整天。
巧慧在一旁看着,卻只能乾着急。
“娘娘,吃點水果吧!這梨子是新摘的,甘甜多汁,據說可以潤燥敗火!”巧慧端上一盤削好的水梨,看着仍坐在窗邊一動不動的蘇嫣雪,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娘娘,您這是何苦呢?奴婢知道您心裡不好受,您再耐心等等,等事情查清楚了,咱們就可以回宮了!這裡雖然簡陋了些,可也算清淨,咱們就權當在這裡散散心,奴婢已經讓外面的侍衛給娘娘準備一把古琴,一會兒就送來,這樣娘娘就不會覺得悶了!”
見蘇嫣雪像是沒聽見一般,巧慧抿了抿脣,又道,“奴婢知道娘娘絕對不會是兇手!娘娘宅心仁厚,平日裡連對奴才都謙和有禮,怎麼可能會去殺人?再說,娘娘與劉昭儀無冤無仇,根本就沒有殺她的必要!奴婢覺得想要劉昭儀死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真的恨她,只要她活着,就會礙了那個人的事,劉昭儀一向口沒遮攔,得罪了不少人,首當其衝的就是公主!另一種就是想栽贓嫁禍,挑起事端,照目前的情形,奴婢覺得那人的目的可能不是某個人,而是想趁機禍亂整個後宮!”
蘇嫣雪轉過頭,警覺地看着分析地頭頭是道的巧慧,愈加覺得眼前這看似淳厚老實的丫頭,其實並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
“......奴婢都能想得到的事情,皇上那麼聰明,不可能想不出來,所以,娘娘您不必擔心——”
察覺蘇嫣雪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巧慧忽然住了口,眼神忽閃着左右看了看,忙道歉,“奴婢、奴婢太多嘴了!”
“這是你想出來的?”蘇嫣雪盯着巧慧,許久未說話的聲音有一絲暗啞。
巧慧點了點頭,卻沒擡頭。
蘇嫣雪冷哼了一聲,轉頭又看向窗外,淡道,“如果你不想你的主子絕食而亡,你最好老老實實地說實話!”這一次,她即便死,也不要再被人揹叛!
巧慧看了蘇嫣雪一眼,垂眸道,“奴婢說的確是實話!”
“那好!”蘇嫣雪點了點頭,“你去簾外呆着吧,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然而這一靜,一直靜過了午膳,又靜過了晚膳,直到第二天早上,蘇嫣雪仍一動不動地靠在窗邊,不吃不喝不睡,遠遠看去,彷彿一座石化了的雕像。
沒想到蘇嫣雪真的說到做到,一直忐忑不安的巧慧終於急了,“娘娘,奴婢求您吃點東西吧!再這麼不吃不喝,身子會受不住的!”
蘇嫣雪沒動,巧慧咬了咬牙,又道,“只要娘娘您肯吃東西,奴婢什麼都答應您!”
蘇嫣雪的頭終於動了動,斜睨了巧慧一眼,半晌,才吐出沙啞的一句,“我只要實話!”
巧慧聞言,慢慢垂下頭,又遲疑了。蘇嫣雪見狀,亦不勉強,只輕輕揮了揮手,示意巧慧出去。
巧慧咬着下脣,無奈地爬跪到簾外,似乎在與蘇嫣雪僵持着。
一直到晚膳時間,夕陽火紅的餘暉照在蘇嫣雪臉上,卻反射不出一絲血色,反倒襯得乾澀起皮的嘴脣更加蒼白。巧慧終於無奈地嘆了口氣,掀開竹簾腳步踉蹌地走了進來,跪地道,“娘娘,您想問什麼,就問吧!”
蘇嫣雪看了她一眼,卻又把頭轉向窗外,沒有說話。巧慧咬了咬牙,長舒了一口氣,低聲道,“奴婢那番話,是飛鴿傳書與侯爺,侯爺說的!”
侯爺?蘇嫣雪眉頭一動,終於轉過了頭,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巧慧忙遞過一杯茶,蘇嫣雪喝了一口,方纔啞聲道,“你是說我爹?”
巧慧點了點頭,“奴婢——”
“啓稟娘娘,皇上宣娘娘去御書房!”巧慧話未說完,便門外的侍衛打斷。
聽到煜翔召見自己,蘇嫣雪有些虛軟地撐着窗櫺站了起來,巧慧急忙上前攙扶,蘇嫣雪閉了閉眼睛,忍過一陣暈眩,便慢慢推開巧慧,隨侍衛出了門。
許久沒有起身走動,蘇嫣雪只覺雙腿麻軟無力,走路有些輕飄飄地,像踩在雲端。直到快走到御書房門口,蘇嫣雪才稍稍恢復些力氣,不由地將身子挺了挺。
見蘇嫣雪到來,張富貴遠遠地迎了過來,並遣走了她身邊隨侍的侍衛,親自將蘇嫣雪送進了御書房。
身後的門被關上,蘇嫣雪看了一眼首位的煜翔,又看了一眼書案旁一個陌生的官員,福身行禮。
“愛妃身體不適?”蘇嫣雪憔悴的神色,沙啞的聲音,讓煜翔禁不住蹙了眉頭。
蘇嫣雪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臣妾無礙!”
見蘇嫣雪不願多說,煜翔有些無奈,卻也不好勉強,只得指着身旁那位陌生的官員,道,“這位是刑獄醫司張檢,掌管國內所有刑獄命案,說起來他也算是我衛國所有仵作的恩師!”
“微臣不敢當!微臣問娘娘安!”
“張醫司有禮!”蘇嫣雪微笑點頭,不知爲何,她只覺眼前這位鬚髮花白的瘦弱長者,瞧着讓她心安。
張檢笑揖,繼而又看了煜翔一眼,見煜翔點頭,方纔道,“臣今日冒然請娘娘前來,是有幾件事要請娘娘幫忙!”
“張醫司請講!”
張檢拿過一方錦帕,又拿過一支蘸飽了墨的毛筆,用托盤呈了送到蘇嫣雪面前,道,“請娘娘用左手在錦帕上隨意寫兩個字!”
蘇嫣雪看了看張檢,拿過筆,卻發覺自己竟不會用左手拿毛筆,尷尬舞弄了半天,只得索性用五指握住,又用右手托住左腕,方纔顫抖着寫了好似蚯蚓爬一樣的兩個字——“青檬”!
放下筆,蘇嫣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張檢一眼,卻見張檢只嚴肅地看了看錦帕上的字,便將托盤交給煜翔,又道,“臣可否看一下娘娘身上所有的傷?”
驗傷?蘇嫣雪遲疑地看了煜翔一眼,然而他卻像沒聽到沒看到一般,毫無任何表示,蘇嫣雪抿了抿脣,輕道,“有些傷可能是瘀傷,不碰就不會痛,所以我也不曉得具體哪裡有傷!”
“無妨!”張檢笑了笑,伸出雙手從蘇嫣雪的雙肩開始緩緩向下輕捏,只要蘇嫣雪呼痛之處,張檢便用剪刀將衣裳剪開一道口子查看傷情,待所有傷處檢查完畢,蘇嫣雪的衣裳已是破爛不堪。
“微臣無禮,請娘娘恕罪!”看着蘇嫣雪一身狼狽,張檢亦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致歉。
蘇嫣雪笑着搖了搖頭,只淡淡地瞟了煜翔一眼,沒有言語,緊接着,銀鈴竟捧着一套新衣裳走了進來,蘇嫣雪微挑了眉,不由地又看了一眼煜翔,方纔隨銀鈴去換了衣裳。
回到御書房,張檢拿着一把匕首走到蘇嫣雪面前,指着一旁盆中的一堆豬肉,道,“微臣請娘娘分別用左手及右手,用力將此匕首扎進那扇豬肉!”
蘇嫣雪接過匕首,至此方纔明白煜翔叫自己來此的目的——如果他不是想洗清她的嫌疑,那就是在找證據證明她就是兇手!
前者還是後者?他究竟是爲了前者還是後者?蘇嫣雪擡頭看着煜翔,卻在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緒,沒有擔憂,沒有焦慮,沒有期盼,甚至,連一絲善意的安慰也沒有!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蘇嫣雪右手緊握匕首,慢慢走到豬肉前,忽然狠狠地紮了下去,像是在宣泄怒氣!
皮很韌,匕首隻扎進去一半。
“請娘娘換左手!”
蘇嫣雪依言換了,然而將近兩日水米未進,方纔那一擊,似乎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量,蘇嫣雪只覺自己的左手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幾乎連匕首也握不住。
“娘娘?”見蘇嫣雪久久不動,張檢有些困惑。
蘇嫣雪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使力一紮——
“啊!”
匕首非但沒扎進豬肉,反倒被豬皮的韌勁彈了回來,蘇嫣雪猝不及防,沒有握住匕首的左手,一下子滑過刀刃,瞬間鮮血淋漓!
“娘娘!”張檢大驚!
煜翔也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急忙跑下書案,“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來人!快宣太醫!”
熱辣而尖銳的疼痛從手掌傳來,蘇嫣雪下意識地用右手緊扣着左腕,想要止血,但無奈傷口太深,不斷涌出的鮮血仍迅速染紅了半邊衣袖。
“皇......皇上......”張富貴進門欲通稟什麼,見了這個場面,一時也有些蒙了。
“何事?”煜翔不耐煩地看了張富貴一眼,隨即又把目光轉回蘇嫣雪的傷口,張檢正小心地爲蘇嫣雪止血,但效果甚微。
“呃,呈平郡主——”
“皇上!”張富貴的話還未說完,呈平卻已笑吟吟地闖了進來,一見蘇嫣雪滿手的鮮血,登時張大了嘴巴,“天哪!這是怎麼了?”
呈平說着話,急忙跑了過來。一陣特殊的香氣飄入蘇嫣雪鼻端,蘇嫣雪一愣,像是腦中深藏的某個記憶忽然被喚醒了一般。
好特殊、好熟悉的香氣......在哪裡聞過呢?
啊!那個撞倒她的人!
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