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還未亮,妙姑點了巧慧的昏睡穴,與蘇嫣雪一起簡單地收拾了行囊,匆匆上了路。
二人一路打聽,始知蘇侯早已離開梧州,如今親率大軍在距離皇城不遠的鬆州城外駐紮,而齊王的親衛軍隊在與蘇侯的爭戰中大損,援軍現下正由漠北趕往皇城,最多五日便會抵達,大戰一觸即發,皇城危在旦夕。
形勢緊迫,而由柑州前往鬆州,最快也需要四天,蘇嫣雪有些急了,從未對這時代有所抱怨的她,第一次埋怨起了落後的交通工具。
“我帶你走水路!”妙姑遞給蘇嫣雪一包藥草,“由運河而上,最多兩天就可到達鬆州,不過你的身子可能會吃不消,如果感覺暈得厲害,就聞一聞它,雖不能讓你不吐,但能緩解你的不適!”
蘇嫣雪接過藥包,一陣淡淡的藥香飄入鼻端,讓人頓時神清氣爽,聞得久了,似乎連焦躁不安的心也漸漸平緩了下來。
“您放心吧,我挺得住!”
蘇嫣雪笑了,伸手將妙姑身上的一個包袱拿了下來,“衣裳不沉,還是我來拿吧,您揹着兩個包袱,上船也不方便!”
妙姑點了點頭,轉身便率先往河邊走去。此時的河邊,正是一天中最繁忙的時候,各種河鮮擺滿了河岸,攤販們卯足了勁兒吆喝,都想讓自己忙活了一早上的辛苦所得能賣個好價錢。
清早渡船的客人不是很多,船伕三三倆倆地坐在船頭,或是抽菸,或是聊天,一派閒散。妙姑站在棧橋上,仔細打量着靠在兩側的幾艘蓬船,有機靈的船伕察覺她們要坐船,急忙站起身招呼,妙姑卻理也不理,最終朝一艘比較大的船走了過去。
“我們只有兩個人,租這麼大一艘船是不是太浪費了?”
妙姑睨了蘇嫣雪一眼,沒有言語,自顧自地走上前與船家商討價錢,三言兩語談妥了,方纔回到蘇嫣雪身邊道,“我們不是渡到對岸,而是順着運河逆行,小船速度慢,而且不安全,更何況,大船比較穩,你也少遭一點罪!”
對於妙姑面面俱到的體貼,蘇嫣雪打從心底裡感動,但她也知道妙姑不喜歡別人的感激,所以除了微笑着接納,她也不知還能做些什麼。
二人上了船,船家一刻不等地將船駛離。蘇嫣雪坐在船頭,看着遠處水天一線的地方,忽然覺得那裡要是天盡頭該有多好。
“今天天氣不錯,沒有什麼風,看來老天還是很疼你的!”妙姑用芭蕉葉包着幾顆茶果遞給蘇嫣雪,“嚐嚐看,船家娘子剛剛蒸好的白團,瞧着味道應該不錯!”
儘管不餓,但爲了不掃大家的興,蘇嫣雪還是笑着拿了一顆,一口咬下去,軟軟的糯米皮包裹着香甜的紅豆沙,委實是又糯又甜,咀嚼中還能品出一絲芭蕉葉的清香,味道絲毫不輸宮中那些精緻的糕點。
“船家娘子真是好手藝!”蘇嫣雪點點頭,笑了,轉頭看妙姑,卻發現她在發呆,“您在想什麼?茶果這麼好吃,怎麼不嚐嚐?”
妙姑回過神,看了看手上的茶果,搖頭一笑,“我從不吃這個東西,你喜歡就多吃點吧!”
妙姑放下茶果,轉身回了船艙,蘇嫣雪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忽然覺得她的背影看起來似乎有點悲傷。
蓬船平穩地行了一天一夜,誰知第二天一早卻下起了傾盆大雨,河面上波濤洶涌,船也開始顛簸不堪,蘇嫣雪的噩夢終於來了,只差沒把膽汁也吐了出來。
妙姑臉色也不是很好,微蹙着眉頭在一旁打坐,心裡也巴望着這場大雨趕緊停息,因爲河水暴漲,水流就會變得更加湍急,她們逆流而上,本就速度緩慢,如今更是走一步退兩步,耽誤行程不說,船也有顛覆的危險。
好在臨近中午,大雨漸漸收了,船也開始穩了下來,但蘇嫣雪卻像是一發不可收拾一般,不僅嘔吐沒有絲毫減輕的趨勢,而且臉色蒼白,渾身發抖,連意識也不太清醒。妙姑察覺不對,急忙探手覆上她的額頭,果然是一片滾燙!
“船家,還有多久才能到鬆州?”
妙姑出了艙,語氣中有了百年不遇的焦慮。
船伕看了看前方,搖頭嘆息,“大雨耽誤了行程,本來傍晚時分差不多就能看見鬆州城了,但是現在可能要入夜了,不過城門一關,你們即使下了船,也進不了城!”
“那前方最近的城鎮是哪裡?”
蘇嫣雪如今身子特殊,恐怕捱到鬆州,就是一屍兩命了!
“前面不遠是個村子,是叫泥巴村還是叫黃土村我給忘了,客官要下船?”
“我妹子病了,需要一些特殊的藥材!那個村子距離鬆州城還有多遠?”
“不遠了,快馬頂多兩個時辰就到,要是坐馬車就要四、五個時辰了!”
“那勞煩船家到村子那裡靠岸,我們要下船!”
小心地扶了蘇嫣雪下船,幾個正在河邊洗衣服的村婦見狀,急忙熱心地跑過來幫忙,蘇嫣雪察覺到自己似乎不在船上,緩緩睜開眼,奮力擡起異常沉重的頭,呢喃道,“妙……妙姑,我們到了嗎?”
“快了!你先別說話!”
揹着蘇嫣雪的妙姑腳步匆匆,幾個走慣了小路的村婦都跟不上。
回到泥巴村,隨便找了一戶農家,妙姑將蘇嫣雪暫時託給家中慈祥的婆婆照顧,便急忙上山尋找草藥,回來又是煎藥,又是冷敷,折騰了兩個多時辰,總算是讓蘇嫣雪的高熱退了下去。
摸着蘇嫣雪平穩的脈象,妙姑鬆了一口氣,此時天色已漸暗,家家已經升起炊煙,廚房不斷飄來的飯菜香,刺激着自己已經空了很久的肚子,妙姑站起身抻了抻胳膊,方纔走去祭奠自己的五臟廟。
安穩地睡了一夜,蘇嫣雪醒來時卻是萬分懊惱,因爲沒用的她,又耽擱了這麼久的行程。
二人吃過早飯,蘇嫣雪便急着要走,妙姑擔心她的身體吃不消,但時間又確實不等人,無奈只得將必備的藥材隨身帶了一些,又去村口租了一輛馬車,這才勉強上了路。
一路上,蘇嫣雪皆蹙眉不語,妙姑知道馬車的顛簸會讓她極其難受,只是她死硬着咬牙不說而已。
馬車飛奔了三個多時辰,中途只短暫地休息了兩次,終於在日落之前趕到了鬆州城外。蘇嫣雪腳步虛浮地下了車,擡頭看了一眼人煙稀少的鬆州城門,又看了看遠處山腳下一座座灰色的大帳,一直蹙着的眉頭不由地又緊了緊。
“那裡應該就是你爹駐紮的地方,不過我不得不說他真的很會選地方,進可攻退可守,又在水源的源頭,天時地利,只是不知這人和不和了!”
看了妙姑一眼,蘇嫣雪嘆了口氣,道,“他這一生都與戰爭爲伍,一切對戰事有利的事情,哪怕是不擇手段,他也要做到,他把軍隊放在那裡,這鬆州城的百姓幾乎沒人敢出來,那些靠着城外山水過活的人,可怎麼生活啊!”
“別杞人憂天了,這些事應該是你男人管的,你現在就好好想想自己該怎麼做吧!我可是進了軍營,就是啞巴了!”
話落,妙姑率先走向山腳下的大帳,蘇嫣雪深吸了一口氣,極力壓下心中的那一絲忐忑,舉步隨行。
二人走到營外,預料之中地被攔了下來,蘇嫣雪一反常態,上前就是一巴掌,直把衛兵給打懵了。
“瞎了你的狗眼!連本宮也敢攔?!”
從未見過如此聲色俱厲的蘇嫣雪,妙姑也嚇了一跳。
營外的嘈雜,自然引起了營內巡邏將士的注意,一個看似將軍的男人大步走了過來,正待詢問,卻在看到蘇嫣雪的那一剎那,不由地一愣,“小……小姐?!”
蘇嫣雪看了看這滿臉絡腮鬍的男人,忽然想了起來,“陸叔叔?”
此人正是蘇侯手下第一副將陸環山,爲人驍勇善戰,極受蘇侯器重,由於平日經常出入侯府,所以與蘇嫣雪也見過幾面。
“小姐,您怎麼跑到這兒來了?您不是在宮裡嗎?”
看着陸環山一臉納悶,蘇嫣雪心下一愣,難道爹還不知道她已經出了宮?
不可能啊!即便煜翔封鎖了消息,但爹在宮內的探子不知有多少,怎麼可能全然不知?而且依照他多疑的性格,她這麼久不露面,他即使猜也能猜得出來啊!
“我有急事找爹,他在裡面嗎?”
陸環山點了點頭,正欲引蘇嫣雪進去,卻又一眼看見了一旁戴着面紗的妙姑,“這位是?”
“她是我的貼身嬤嬤,因爲做錯事,被我毀了臉,我看着煩,所以讓她用紗遮住,我出來不能讓人跟着,卻又不能沒人伺候,而她又聾又啞,正合適!”
陸環山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引二人進了營,走到一半,忽然又對妙姑道,“待會兒只能小姐進去,你只能在帳外等着,聽懂了嗎?”
妙姑蹙了眉,一臉根本不懂他在說什麼的表情。對妙姑機敏的反應,蘇嫣雪深感佩服,但面上卻是一派好笑,“陸叔叔,你忘了?她又聾又啞,怎麼能聽見你說話呢?你要對她說話,就得跟她臉對着臉,慢慢說,讓她清楚地看到你的口型才行!”
“是嗎?”陸環山又仔細打量了妙姑一番,輕哼了一聲,“那還是小姐你跟她說吧,陸叔叔人老了,現在看見黑色就不舒服!”
來到帳前,陸環山先行進了帳,蘇嫣雪看了妙姑一眼,緊緊握了一下略微顫抖的雙手,極力平復着自己緊張的心。
不一會兒,帳簾被人撩開,蘇侯大步走了出來,看見蘇嫣雪,自是又驚又喜,“雪兒,你怎麼來了?!”
“爹,現在不是閒話家常的時候,女兒有急事要跟您說!”蘇嫣雪急忙上前拉住蘇侯的手,即使不用假裝也是一臉緊張。
“哦?”蘇侯眉頭微動,回頭看了陸環山一眼,陸環山會意地轉身回了大帳,然而就在帳簾撩起的一剎那,帳內一個熟悉的身影晃過蘇嫣雪的眼簾,頓時讓她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