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可是醒了?”
大腹便便的淑妃笑盈盈地由兩個丫環扶着走了進來,一身繡着大朵梨花的淡粉錦袍,寶髻鬆挽,鉛華淡妝,甚是清雅可親。
“奴婢參見淑妃娘娘!”見淑妃等人走近,銀鈴急忙跪地磕頭。
“免了,起來吧!”
淑妃的面色毫無異樣,語氣也是平淡非常,蘇嫣雪暗暗打量着二人,卻沒有看出絲毫破綻。難道二人真的沒有聯繫?
“姐姐來了!”蘇嫣雪下意識地想起身,卻被淑妃擡手製止了。
“妹妹可別動!”淑妃揮開丫環,小心地扶着肚子坐在牀邊,笑道,“太醫說你今兒差不多該醒了,可我這心裡總也不放心,就過來看看,醒了就好,你可不知你那晚被人擡回來時有多嚇人,可把我們擔心死了!”
“姐姐現在懷着身孕,正需要好好休息的時候,卻還要操心妹妹,妹妹真是過意不去!”
蘇嫣雪笑着客套,心裡卻千迴百轉。不是她想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這幽幽深宮,確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可能這淑妃真的就是一個純良之人,然而誰又能保證呢?
“你這是說哪裡的話!”淑妃笑盈盈地拉過蘇嫣雪的手,輕拍道,“都是自家姐妹,關心也是應該的,當初你進宮的時候,我就說過一看見你就喜歡你,這可是難得的緣分!這宮裡頭的日子憋悶,以後還不是得靠咱們姐妹相互扶持着過日子嗎?”
“姐姐說的是!”蘇嫣雪笑了笑,不得不承認這淑妃真的很會說話,怪不得已是如此“高齡”卻仍能佔據着寵妃的寶座,甚至還能懷有龍種。
“哎呀娘娘,奴婢差點忘了,蘇娘娘現在已經是貴妃了呢,叫主子您爲姐姐,怕是不妥吧?不僅於理不合,如若皇上怪罪下來,那可怎生是好啊!”淑妃的貼身侍女突然□□話來,面有憂慮。
蘇嫣雪眨了眨眼,似乎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是她的錯覺嗎?還是......這淑妃來此確有目的?
“喲,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我糊塗了!”淑妃恍然大悟,急忙起身衝蘇嫣雪笑道,“是我該稱臣妾了,這不一心掛着貴妃娘娘的傷,把昨兒頒旨的事都給忘了,是臣妾考慮不周,失了禮數,還請貴妃娘娘恕罪!”話說着,更是福身爲禮,態度由原來的熱絡瞬間變得謙恭,轉變之快,讓蘇嫣雪頗有些瞠目。
她這是要幹什麼?蘇嫣雪一時有些茫然,但看着人家給自己行禮,她還是有些彆扭,“姐姐您這又是說哪裡話,您也說我們是自家姐妹,既然是姐妹,那又何必爲了個稱謂斤斤計較呢?況且姐姐您比我大,我稱您一聲姐姐有什麼於理不合的?皇上若問起,由我去說,再說宮規也沒有這一條,咱們一切按照宮裡的規矩行事,誰又能多說什麼?”
淑妃轉頭看了一眼貼身的侍女,略一沉吟,道,“宮裡人多嘴雜,即便不犯宮規,但引起不必要的閒言閒語,也是不好的!依臣妾看,還是算了吧!”
“什麼還是算了吧?”
蘇嫣雪正待開口,門外卻忽然傳來煜翔的聲音,衆人一齊望向門口,正瞧見煜翔一腳踏進屋內,一干宮娥趕忙跪地磕頭,淑妃也急忙福身行禮,臉上的表情瞬間又轉換成了無懈可擊的溫柔可親。
蘇嫣雪又一次瞠目無語。
“免禮!淑妃也不必多禮了,你身子不便,小心爲好!”
“謝皇上!”
“愛妃醒了?嗯,看來給太醫們一點壓力,還是有成效的!”煜翔越過衆人,看到蘇嫣雪頗有精神的圓睜雙眸,原本略顯凝重的臉色這才逐漸緩和下來,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情。
呃?壓力?蘇嫣雪回過神,想了想煜翔的話,忽然覺得自己的言詞實在是有點匱乏,好比現在,她是該感謝他,還是該臭罵他?
“怎麼不說話?”煜翔撩袍坐到牀邊,仔細看了看蘇嫣雪,“不認得朕了?還是哪裡不舒服?”
“呃......不是!”看着煜翔認真的神情,蘇嫣雪的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漏跳了幾拍。
——哦!老天,她這是怎麼了?又不是第一次看見男人!
——哦!上帝,他、他幹嘛要靠這麼近?
“你在緊張?”煜翔湊近蘇嫣雪,似乎看出了什麼,黑眸閃着似笑非笑的光芒。
“我、我幹嘛要緊張?!還有,你湊這麼近做什麼?不知道病人需要新鮮空氣嗎?”總是讓人呼吸你吐出的二氧化碳!不過,他的氣息,似乎......還不賴!
“哦?”煜翔挑了挑眉,笑了,坐起身看向門口,“來人,宣太醫!”
宣太醫?爲什麼?
“宣太醫做什麼?”蘇嫣雪有些好奇。
“讓太醫來看看吧,也好讓朕放心!”煜翔的語氣很平淡,似是在商量,但從他的眼中,蘇嫣雪卻還是能看出其中的認真與不容反駁。
呵,這應該就是皇帝內在的那種威嚴吧?
蘇嫣雪點點頭,想笑,偶一側頭,卻看到一直沉默不語的淑妃正靜靜地看着煜翔,那種複雜的目光,就像是一個沉迷畫作的人看到了達芬奇的真跡一般,專注、癡迷,卻又隱含了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怨妒。
她愛煜翔?是了,她是他的妃,而他又是一個如此優秀的男人,有夫如此,如何會不愛?可是,埋怨、怨恨她都能理解,爲何會有妒?嫉妒還是忌妒?爲何呢?
似乎察覺到蘇嫣雪的目光,淑妃趕忙回過神,掩飾性地笑了笑,輕聲道,“皇上既然宣了太醫,那臣妾就不打擾了,妹妹......哦,不,貴妃娘娘纔剛醒,也該多休息纔是,臣妾改日再來探望!”
“這樣啊......”煜翔略一沉吟,點頭道,“也好,淑妃你也回去休息吧,小心調養,朕可不希望朕的皇兒有什麼閃失!”
“臣妾知道,臣妾告退!”
淑妃施禮告退,左右侍女急忙上前攙扶,蘇嫣雪想起方纔的話題,剛要出聲阻止,卻看到一旁的銀鈴暗暗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說話。
蘇嫣雪一愣,還未弄清是何緣故,宣旨太監便帶着兩名太醫匆匆入內,此時淑妃一行人已魚貫出了寢宮。
“太醫院掌院執事方遠正給皇上請安,給貴妃娘娘請安!”
“太醫院院使李淵給皇上請安,給貴妃娘娘請安!”
李淵?不是吧?唐高祖也玩穿越?蘇嫣雪暗暗搖了搖頭,失笑。
“起來吧!”
“謝皇上!”
二人站起,蘇嫣雪趁機打量了李淵一番,三十四、五歲的年紀,身形稍顯削瘦,眉目端正,樣貌上似無可取之處,只是那一派從容淡定的氣度,倒是能讓人刮目相看。
煜翔冷冷地看了二人一眼,淡道,“朕還是醜話說在前頭,你二人雖是太醫院的主事之人,但若不盡心竭力,朕一樣不會輕饒,相信昨日那幾人的下場,你們也看清楚了,如何做事,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臣一定盡心竭力,絕不敢有所怠慢!”
“臣亦會竭盡所能,請皇上放心!”
煜翔站起身,走到茶几旁坐下,銀鈴適時地端上香茗,年過半百的方遠正恭謹地跪在牀邊給蘇嫣雪診脈,那如臨大敵般的模樣,實在讓蘇嫣雪覺得有些可憐。
“皇上,太醫年紀大了,還是給他搬個矮凳,讓他坐着診脈吧!”唉,管它是婦人之仁還是惻隱之心的,她忍了又忍,只不過還是沒忍住,看來這貴妃的派頭,沒有個三、五年是練不出來的。
“呃!”方遠正明顯一愣,隨即慌忙道,“老臣謝娘娘體恤,老臣跪着習慣,跪着就行!”
你習慣,可我不習慣啊!蘇嫣雪無奈地轉過頭面向牆壁,實在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一番好意,這老太醫慌什麼?難不成她會吃人嗎?
“銀鈴,給方大人搬個凳子!”煜翔竟然發話了。
蘇嫣雪驚訝地轉過頭,卻不小心觸痛了後腦的傷口。
“噢!”好痛!
蘇嫣雪下意識地擡手去撫,卻忘記了擡起的左臂也是傷痕累累。
“Oh!shit!”
一次性牽扯了兩處重傷,蘇嫣雪忍不住縮了縮身子,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卻咬牙不再讓自己哼一聲。
“娘娘小心!”李淵急道。
“怎麼樣?很疼嗎?”煜翔也衝了過來。
“娘娘萬不可亂動,傷口難愈不說,老臣這脈也無法診啊!”方遠正擦了擦額際的汗,急忙起身查看蘇嫣雪的傷勢。
蘇嫣雪睜開眼,勉強衝衆人笑了笑,“沒事,只是不小心忘記了!”
煜翔沉默地看了看她,轉身走回茶几,如此冷淡的反應,倒是讓蘇嫣雪始料未及,難道他的性情也修煉了乾坤大挪移不成?要知道從陰險小人轉變爲謙謙君子,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啊!
然而還未待蘇嫣雪高興起來,煜翔稍顯清冷的嗓音便傳了過來:“方大人,再換藥的時候,把七星散給撤了吧!”
——七星散?什麼東西?他又搞什麼鬼?
蘇嫣雪斜睨着煜翔,心裡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可是皇上,貴妃娘娘傷重,如若不加七星散,臣怕這傷口的疼痛,娘娘會受不住啊!”方遠正看了看蘇嫣雪,有些爲難。
原來是這樣!蘇嫣雪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從醒來就只覺得傷口有一絲火熱的感覺,只要不亂動,痛感就並不明顯,原來是他們在傷藥上加了作料!真不愧是皇家太醫,真上道!
煜翔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淡道,“可是加了七星散,某些人會讓自己傷上加傷,這樣不是得不償失嗎?朕看還是撤了的好,也讓某些人藉此長長記性!”
吼!她就知道他沒安什麼好心!狂犬就是狂犬,走到天邊都改不了□□,怎麼可能會變成謙謙君子?她真是太天真了!
“愛妃以爲朕此話可有道理?”
有道理個屁呀!蘇嫣雪睨了他一眼,暗暗吐了一口氣,乾笑道,“皇上話是沒錯,可是身爲一個帝王,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就是擁有一顆愛民之心,普澤天下蒼生是您的義務,臣妾也是您的子民,這七星散雖小,卻也是陛下您的恩澤,不是嗎?某些人既然做了不平凡之人,那身爲平凡人所有的挾私報復之心,該扔就扔了吧!”
有道是,識時務者爲俊傑,好漢不吃眼前虧,她纔不會傻到爲了一時之氣,讓自己陷入水深火熱的痛苦之中,天知道她怕冷怕熱更怕痛啊!
“哈哈哈......”煜翔拍腿大笑,引來衆人驚訝側目,在蘇嫣雪看來,他就像是突然被打了雞血一般。
“愛妃給朕扣了這麼大一頂帽子,朕還真是不容易摘啊!”
蘇嫣雪睨了他一眼,無語地閉上眼睛,身體的疼痛感漸漸平復,然而虛軟困倦之感卻越來越強,自己強打精神應付了這麼久,真的有些累了。
李淵看了蘇嫣雪一眼,面向煜翔拱手道,“皇上,娘娘如今體虛,業已有疲倦之態,實在不易再多說話,如若皇上不喜歡七星散,臣可將其換成亮葉香,兩劑藥成效相似,只是後者不若前者昂貴而已!”
聽到李淵的一席話,蘇嫣雪微微睜開了眼睛。他是在爲她說話嗎?
“罷了!罷了!”煜翔擺擺手,站起身看着蘇嫣雪道,“朕堂堂一朝天子,難道還會爲了一副藥劑去做個挾私報復的小人嗎?太醫診脈吧!朕去前殿等你們的回覆!”轉身要走,卻又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對一旁的銀鈴道,“吩咐下去,任何人不許前來打擾貴妃休息,違令者朕決不輕饒!”
“奴婢遵旨!”
蘇嫣雪側過頭,看着煜翔離開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有時候,有被人呵護的感覺,真的很不賴,即便那個人確實並不怎麼討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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