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這話是怎麼說的?”蘇嫣雪還未說話,紫月反倒一臉訝然地先開了口,“你家主子可是皇親貴胄,普天之下哪個敢去招惹?再者說了,我家小姐不過是一個嬪妃,哪裡有本事能救得了你家公主啊?”
蘇嫣雪雖然心裡也認同紫月的話,但仍是瞪了紫月一眼,示意她少說幾句,繼而又笑着看向一臉尷尬的杜鵑,道,“你先起來吧,有話慢慢說!我這侍婢一向說話是有口無心,若有不當之處,你也不要在意,不過她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你家公主都沒有辦法解決的事情,我可能也幫不上什麼忙!”
“不,不,您能幫上,您一定能幫上!”杜鵑慌忙擺手,急道,“這件事只有娘娘您能說得上話,奴婢求娘娘向皇上求情,齊王的大兒子是個傻子,不能把公主嫁給他啊!”
“你、你說什麼?”蘇嫣雪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說皇上要將公主嫁給齊王的大兒子?!”
杜鵑點點頭,“今兒早朝過後,皇上就召見了公主,誰知公主回宮之後,就又哭又鬧,大發脾氣,不僅亂砸東西,而且見誰打誰,有好幾個勸阻的奴才都被拖出去殺了,奴婢、奴婢真的是怕了......”話未說完,杜鵑已是泣不成聲。
蘇嫣雪蹙了蹙眉,心下輕嘆,依韶華的脾氣,瓊華殿此時會是什麼樣的慘狀,她能想象的出來,只是可憐了那一幫宮人,到底是走了什麼黴運纔會被分配到那裡當值?
“你先起來吧!”蘇嫣雪示意紫月扶起杜鵑,又道,“公主這般胡鬧,皇上可知道?”
“奴婢已經派人告知皇上,可是回來的人告訴奴婢,皇上說了,由公主鬧,哪怕是公主死了,牌位也要送到齊王府!”
蘇嫣雪聞言,心知煜翔這回是鐵了心要嫁韶華。如果想要暫時穩住齊王,聯姻確實是一個最快而且最好的辦法,而且如今待字閨中的公主,只有韶華一個,煜翔恐怕也別無選擇。
“你說齊王的大兒子是個傻子?”她知道齊王有二子一女,怎麼從來都沒聽人說過齊王有這樣一個兒子?
杜鵑點頭道,“此事一直都鮮爲人知,齊王的大兒子其實一開始並不傻,只是七歲時大病一場後才變得癡傻,知情者礙於齊王的勢力,都不敢隨便外傳,奴婢的表妹在齊王府當差,所以齊王的大兒子變成傻子這件事,奴婢老早就知道,也很早就跟公主說過,都怪奴婢當時多嘴,如今害得......”
杜鵑說不下去,掩面痛哭。蘇嫣雪輕嘆了一聲,將手中的絹帕遞給紫月,紫月看了杜鵑一眼,將絹帕塞進她手裡,“事已至此,哭有什麼用?快擦擦吧!”
杜鵑捏着絹帕,垂首低泣不語,蘇嫣雪看着杜鵑,不禁心下兩難。想起孫嬤嬤,想起韶華平日的所作所爲,說老實話,她真是一點都不想幫她,她真的覺得韶華如今會有這種下場,是老天給她的報應!可是,瓊華殿中的其他人呢?雖然其中亦不乏助紂爲虐者,但她相信,大部分人還是無辜的,如今她名義上執掌後宮,總不能看着宮裡亂成這樣而不聞不問啊!
“瓊華殿的事情,可有知會過容妃娘娘?”容妃協理後宮,一直替她打理後宮雜事至今,發生這麼大的事情,應該不可能沒人去稟報容妃。
“已經知會過了!可是容妃娘娘說,此事重大,她管不了,讓奴婢直接來找貴妃娘娘,容妃娘娘說,如今能在陛下面前說上話的人,只有貴妃娘娘!”
嗬,這事她撇得倒乾淨!蘇嫣雪搖頭失笑,心裡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覺這宮中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展現得實在太過淋漓盡致了些。
“容妃娘娘手段高超,不知強過本宮多少倍,既然容妃娘娘都沒辦法,估計本宮也無能爲力,況且皇上做事自有他的用意,不是我們這些外人可以隨意改變的,而且身爲后妃有身爲后妃的規矩,本宮也不是什麼話都能說,你懂嗎?”
杜鵑抿了抿嘴,點頭道,“奴婢懂,奴婢知道此事難爲娘娘,奴婢不求娘娘能勸皇上改變主意,但求娘娘能救奴婢一命,能救瓊華殿的下人們一命,娘娘大恩,奴婢沒齒難忘!”
杜鵑一個頭重重地磕在地上,蘇嫣雪看着她的後腦勺,眼中不由地浮現一絲讚賞——好一個機靈的丫頭,竟然能從含糊的字裡行間讀出她的意思,難得!看來這韶華雖然爲人不善,但挑人的眼光卻還是不錯的!
“本宮只能說,本宮會盡力,但不敢保證結果!”
“娘娘能答應,奴婢已經感激不盡,奴婢盡人事,聽天命!”
蘇嫣雪點了點頭,杜鵑見狀,適時地福身告退。紫月親自送她出了門,回來後又迫不及待地勸阻蘇嫣雪,“小姐,這攤渾水咱不可能淌!那韶華公主一向與咱們水火不容,她的貼身侍婢卻忽然跑到咱們這兒來求救,先不說這面子問題,誰知道這背後到底存着什麼貓膩?”
蘇嫣雪笑了笑,“你的擔憂,我不是沒想過,我也怕她是故意挖了個坑,等着咱們往裡跳,所以我也給了她一個不明確的答案,我並未承諾什麼啊!”
“小姐您是說,您不會管?”
“我根本就懶得管!”蘇嫣雪淡淡地拋下一句,轉身走向軟榻。以德報怨雖然是美德,但是她卻沒那麼高的覺悟,她天生就不是什麼大慈大悲之人,況且此事又與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她哪來那麼多善心?
“可是您好歹掌管着後宮,不聞不問也不好吧?”紫月開始有些矛盾。
“當然不能不聞不問,我剛纔已經聞了,之後再找機會問一問皇上該怎麼辦,這不就既聞也問了麼?”蘇嫣雪窩進軟榻,略顯疲憊地打了個哈欠,緩緩閉上眼睛。昨夜輾轉難眠,又經過了驚心動魄的一上午,她真是有些身心俱疲了。
紫月見狀,默默地走到一旁拿起絨毯給她蓋了,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等到蘇嫣雪醒來,已是滿室漆黑。
揉了揉有些乾澀的眼睛,蘇嫣雪坐起身,轉頭看向窗外,深院,月斜,人靜。
夜深了麼?什麼時辰了?
“愛妃醒了?”沉寂的室內,忽然響起煜翔的一聲輕語。
蘇嫣雪嚇了一跳,凝眸瞧去,圓桌邊正坐着一個人。他在看她,幽黑的雙眸即使在黑暗中竟也那般的粲然明亮。
“你、皇上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沒有人叫醒她?
煜翔垂首一笑,道,“朕本想與愛妃一同用晚膳,誰成想晚膳沒吃成,卻讓朕看到一副美人春睡圖,不過仔細想想,朕也不算白來!”
“什麼時辰了?皇上還未用膳?”蘇嫣雪一聽,急忙下榻,正待喚人進來備膳,卻被煜翔阻止,“不過亥時剛過,朕難得有個自斟自飲的機會,別找那麼些個人來礙事了!”
聽煜翔這般說,蘇嫣雪慢慢恢復的嗅覺才聞到屋內果真有一股酒味。
蘇嫣雪低頭看了看桌上,倒是有酒有菜,只是沒有燈,黑黑的食物看着有些嚇人,“皇上爲何不命人點燈?”
“燈亮了,美人春睡圖豈不是欣賞不成了?”
蘇嫣雪聞言笑了笑,心下不免有些感動,因爲他的貼心。
“皇上怎麼忽然有興趣深夜小酌?”蘇嫣雪走到桌旁坐下,不知怎地,已經戒酒的她竟對桌上的那壺酒起了一絲饞意。
“朕一直都很喜歡月下小酌的情趣,只不過很少有機會而已!”煜翔斟了一杯酒,自顧自地飲了,蘇嫣雪看了看桌上的菜,幾乎都是紋絲未動。
“這樣喝會醉的!”蘇嫣雪有些擔心,“小酌怡情,醉酒傷身,皇上還是吃點東西再喝好一些!”
煜翔聞言,挑了挑眉,“你是擔心朕?還是看不起朕的酒量?”
看着煜翔那副痞樣,蘇嫣雪無奈地癟了癟嘴,嚅聲道,“恐怕都有!”
煜翔笑了,笑得很肆意,卻看不出是真開心還是假開心。蘇嫣雪看着他,越看越覺得心裡沉甸甸的,很壓抑。
“皇上喝酒......是因爲韶華的婚事?”他的小酌,真的一點樂趣都沒有。
煜翔慢慢停下笑,擡頭看向蘇嫣雪,“你知道了?”
“韶華的侍婢杜鵑中午來找過臣妾!”
“她來做什麼?讓你替韶華求情?”煜翔挑眉笑了,又道,“不過,如果你求情,朕可能真的會考慮!”
蘇嫣雪搖了搖頭,淡笑道,“既然皇上做了這個決定,臣妾相信一定有皇上的理由,臣妾不打算替她求情,每個人有每個人既定的命運,臣妾不是韶華,無法替她做任何決定,但是臣妾確實想要求情,不過是爲了瓊華殿的宮人們!”
“哦?”
“韶華在宮裡的所作所爲,可能皇上也聽說了,皇上任由她鬧,臣妾也能理解,但是損失財物是小,損失尊嚴也不算什麼,但是濫殺人命就是大事,那些宮人們即使再貧賤,他們也是人,也是後宮的一員,臣妾不能坐視不理!”
煜翔聞言,恍然地點了點頭,“那愛妃想要如何做?”
蘇嫣雪搖頭失笑,“此事不是臣妾想要如何做,臣妾的能力還沒有大到能說服連皇上都覺得頭疼的人物,此事還須皇上做主,而且臣妾相信皇上的能力!”
“你這是給朕戴了一頂高帽子啊?”
蘇嫣雪笑了,“皇上的王冠本就是這世上最高的帽子了,哪裡還需要臣妾再戴一頂呢?”
煜翔訝然地挑了眉,似笑非笑,繼而又執起酒壺,問蘇嫣雪,“那爲了朕這頂無人能及的帽子,愛妃要不要來一杯?”
蘇嫣雪想了想,竟將比酒杯大上許多的茶碗遞了過去,笑道,“臣妾既然要喝,那就得喝大碗的!”
煜翔一愣,隨即大笑着將自己的酒杯扔到了一邊,也拿起一個茶碗,“既然愛妃都這般豪爽,朕也不能小家子氣,讓人笑話!”
滿滿地斟了兩碗酒,煜翔放下酒壺,執碗相請,蘇嫣雪看着碗裡淡黃色的**,又看了一眼煜翔,竟忽然有了一飲而盡的衝動。
“這是黃酒?”米酒養生,喝喝也無妨。
煜翔點了點頭,一飲而盡。蘇嫣雪喝了一口,只覺酸酸甜甜的,很有酒釀的感覺,但是酒味卻較之以前喝過的要濃,似乎酒精含量要大許多。
“味道如何?”煜翔邊問邊又倒了一碗。
“不錯!”蘇嫣雪點頭讚賞,“不過這酒喝時不覺得怎樣,後勁卻不小,皇上還是悠着點兒吧,如若不然,可要錯過明日的早朝了!”
“愛妃懂酒?”煜翔有些詫異,“愛妃不是不喝酒嗎?”
蘇嫣雪笑了笑,將碗中酒一飲而盡,“這世上不喝酒的人有兩種,一種是不想喝,一種是不能喝,臣妾不是不能喝,而是不想喝!”
“哦?這是爲何?”煜翔又爲蘇嫣雪斟了一碗。
蘇嫣雪看了茶碗,輕嘆了一口氣,笑道,“因爲喝酒,臣妾真是經歷了一件始料未及,又追悔莫及的事情,自這件事之後,臣妾就不再喝酒了,不過臣妾卻並沒有發誓戒酒,不知道是不是就爲了等這一天?”
“凡事懂得給自己留條後路,愛妃是聰明人!”煜翔笑了,眼神朦朧,已有一絲醉意。
“那......敬我是聰明人!”蘇嫣雪拿起茶碗,又是一飲而盡。煜翔見狀,禁不住大笑着鼓起了掌,掌聲噼裡啪啦的凌亂不成章,惹來蘇嫣雪一陣訕笑。
“你知道韶華喜歡雲述麼?”煜翔歪着頭,豎起食指不住地在茶碗裡戳着。
蘇嫣雪點點頭,這次也不待煜翔斟酒,自己拿起酒壺倒了滿滿一碗,“臣妾剛進月宮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可是朕卻不知道!”煜翔停下手上的動作,忽然使力將茶碗彈了出去,“哐啷”一聲,茶碗震碎在牆上,碎片四濺。
“如果韶華自己不說,朕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
蘇嫣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拿起茶碗卻沒喝,“可這連半輩子都還沒到,皇上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你在諷刺朕?”煜翔看了看蘇嫣雪,又看了看蘇嫣雪手中的茶碗,突然一把搶了過來,一口灌了下去。
蘇嫣雪愣了一下,隨即又笑着拿起一旁尚未使用的茶碗,又倒了一杯,“臣妾沒有諷刺皇上的意思,臣妾只是實話實說,其實這世上有些事,不到最後關頭,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凡事不要言之過早,因爲一切皆有可能。”
話說完,蘇嫣雪一仰脖,將碗裡的酒統統倒進了嘴裡,溢出的酒順着嘴角淌過臉頰,滴落在肩膀上。
“那愛妃一定不知道,當初雲述是因爲愛妃而被朕遣回皇城的吧?”
“咳咳......咳......咳咳......”驚喘之下,蘇嫣雪突然被酒嗆到了。
煜翔見狀,終於笑了起來,有些幸災樂禍,然而手上卻自動拿起一旁的溼帕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