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時派人前去增援外城!”我對着劉整下令道:“我自會領水師軍士前去把守內城。”
“是……”劉整很快便應聲而去。
一枚枚石彈在黑夜中自頭頂呼嘯而過,其間還伴和着令人恐怖的箭響,時不時有幾枚石彈砸上了城頭,立時便會掀起一片碎石雨,隨之而起的便是一陣陣慘叫。魚城的城牆是由石塊徹成,如此城牆雖是堅固,但遭石彈擊中後,其碎裂的石塊甚至不遜於手雷的彈片。一時城頭黑色的空氣中嘯聲不止,四處瀰漫着令人窒息的粉塵味和血腥味,偶爾還會有幾顆碎石彈射在我的盔甲之上,發出幾聲鏗鏘之響。曾經炮火紛飛的日子,在這一刻彷彿又回到了我的身邊。
爲了不讓攻城的蒙古人找到目標,城頭之上除了用於點燃火箭的明火之外,一根火把也沒有,不過這卻更增加了城頭之上的恐怖氣氛。蒙軍的投石車越來越多,石彈也越來越密,蒙軍手中的弓箭也沒有停歇,雖然他們看不到城頭的任何一個人,但他們只需將弓箭大略地射上城頭即可,畢竟他們擁有大量的驅口來爲他們製造箭矢。
而反觀守城的族外軍,雖然他們居高臨下,雖然他們的火箭將城下的蒙軍暴露在一片火紅之中,雖然他們也點燃了幾架投石車射中了不少蒙軍,但卻苦於沒有投石車衝開遮擋在蒙軍面前的巨盾。守軍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蒙軍的工匠,不,這時我才發現那些工匠大多都是宋人。曾經的父老鄉親,曾經的兄弟姐妹,此時卻在蒙軍的掩護之下,爲攻城的強盜打造着進攻親人的雲梯和投石車。這每架投石車和雲梯,毫無疑問都要帶走不少生命,但他們還是義無反顧地工作着,速度甚至還不慢。
魔鬼的幫兇,這樣稱呼他們或許有些過份,但我不知道還能用什麼詞來形容眼前的這些工匠,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該將眼前這些工匠,視爲蒙人還是無辜的宋人。或許他們是被逼的,或許他們也有自己的苦衷,但他們的雙手上分明沾滿了親人的鮮血。
機括之聲乍止,我首先的反應便是蒙軍要開始攻城了。當攻城軍蟻附之時,投石車的石彈毫無疑問的會對蟻附之軍造成大量的誤傷,是以沒有哪隻攻城之軍會在已軍蟻附之時還拋射石彈,除非確定這石彈能夠拋射入城內。不過讓我疑惑的是,城腳下的蒙軍卻並沒有要進攻的樣子,而且那原本立於投石車旁的裝彈手,好像還在往投石車上裝着什麼。
他們在做什麼呢?我皺了皺眉頭,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頭油然而生,隨後我便看到了蒙軍舉着火把將投石車的東西點燃。
“不好!是火油!”見此我不由大吃一驚,立時便朝駐守在外城的軍士大聲喊道:“族外軍聽令,速速撤回城樓!”
不過卻已是太遲了,一點點火星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在守城軍士臉上留下一道道殘影,而後便以雷霆之勢朝魚城飛撲而來。清脆的瓦裂之聲接二連三地響起,每一聲脆響都會爆開一團火焰,城牆的石塊上、垛口內、魚城中,霎時我的周圍就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我所立的內城是新建而成,其地勢高於外城不說,城牆也要比外城來得窄,城牆窄被彈面自然就少,是以內城只是無傷大雅地中了一兩顆火油彈。而寬可騎馬的外城,卻只在這一瞬間裡便是火頭四起,一時外城之上撕心裂肺地慘叫聲不絕於耳,一個個被油火爆灑到的軍士,只悽慘地揮舞着手臂四處奔走,有的含恨掉下城牆,有的伸出絕望的手臂朝天發出最後一聲慘叫。不過一會兒,城頭之上便只剩下了烈火燃燒的熊熊之聲。
我們爲這次輕敵付出了代價,我深吸了一口氣,一種莫名之痛讓我情不自禁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初時我瞞以爲此戰必會有如我所知的歷史一般,蒙軍久攻不下,最後因大汗在此喪生而全軍退卻;我瞞以爲此戰即使無需經過任何的努力,我們也可以輕鬆獲勝。如今看來卻全然不是這麼回事,三分天定七分人爲,到了現在我才明白這句話說的是多麼富有哲理。
此時蒙軍開始動了,沒有嘶吼,也沒有歡呼。他們推着雲梯,舉着圓盾,握着彎刀,像散步的老人一樣,邁着悠閒的步子不緊不慢地朝城牆逼來。城腳下也有多處火頭,但他們卻瞞不在乎,因爲疼痛可以讓他們更加勇猛;城牆之上還有許多大火未滅,但他們還是毫不猶豫地將木製的雲梯架了上去,因爲他們知道在雲梯被燒斷之時,他們早就攻上城頭了。
“呀……”當雲梯架上了城牆之時,蒙軍才發出一聲暴喝,手持刀盾爭先恐後地朝城頭攻來。而此時城頭之上能夠組織起來的反擊力量,卻只是那麼微不足道的零星幾點火光。毫無疑問,守在外城之上的族外軍,已經被這場面給鎮住了。
族外軍原爲金兵,雖然他們個個都是身經百戰,但其多年與蒙軍作戰經歷,早已在他們的心裡深深埋下了對蒙軍恐怖的種子。之前所以能夠堅持抵抗蒙軍月餘之久,完全是因爲身在魚城中擁有着令人心安的優勢,而如今卻突遭鉅變,哪裡還有戀戰之心,甚至已有不少人擁在了內外城狹窄的過道之上,高聲叫喚着開門。
“置使大人,您看……”至始至終守侯在我身旁的張猛,轉頭出聲詢問道。
“放箭……”還不等我回應,身在不遠處的劉整,已大聲命令他的親衛軍朝過道之上的戰友們射出了無情之箭:“爾等聽令,男兒自當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吾自會照顧你等家小。若有後退半步者,殺無赧,家小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