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豔質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
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好一首《玉樹後庭花》!”晉王楊廣環顧景陽宮內的香詩豔詞,讚不絕口,對陳叔寶言道:“你有如此才華,卻整日沉溺宮闈,不理朝政,以至於亡國。”
一羣嬪妃宮娥,一個個嚇得畏手畏腳,唯有貴妃張麗華,與衆不同。這張麗華出身貧寒,原本宮中歌妓,性情風騷,不拘小節,且七尺長髮,烏亮照人,眉目如畫,嫵媚嬈人。主動站出身來,走到楊廣近前,降身行禮:“臣妾張麗華,拜見王駕千歲,千千歲。”
楊廣不由得眼前一亮,心中臆亂,暗想這張麗華好生美麗,習慣了蕭珺的婉順柔美,今日才深覺得張麗華的妖嬈撩人,兩眼上下打量,反到有些遲疑。
此時楊廣纔是二十歲的年紀,身邊幾位將領看出晉王心緒,高熲言道:“殿下,這賤人妖性惑人,不宜憐惜。”
宇文述一看高熲發話,也附到楊廣耳盼,悄聲言道:“大戰之時,軍法無情,殿下不可動心。”畢竟宇文述是晉王府的左庶子,自己的親隨,楊廣聞聽此言,心中自然慎重。
張麗華楊廣心中猶豫,便跪倒身前,柔情呼喚道:“殿下饒命。”眼看着張麗華嚮往楊廣身上蹭去,楊廣一抖身子,甩開張麗華,假裝正經,對高熲說道:“後宮女子,當充作宮奴,押往京師,上下軍士,不得亂來。”言罷便轉身離開景陽宮,任憑張麗華如何嬌聲嫩氣呼喚,都無人敢理睬。
楊廣帶着陳叔寶,又來來至洪恩殿,在陳國京城的大小官員,文臣武將都被俘獲於此。賀若弼一看這般戰俘,便趾高氣昂,對楊廣道:“殿下,這幫無能臣子,末將俘獲十之八九,無能用之才。”
楊廣衝着陳叔寶一使眼色,道:“君臣同爲俘虜,有何感言?”
陳叔寶唯唯諾諾,不敢出聲,只見魯廣達在一旁大怒:“楊廣欺人太甚,我豈能看主人受辱,今日被俘,有死而已。”話音未落,魯廣達一個箭步,衝向殿中立柱,衆人以爲魯廣達有行刺之心,未想到竟一頭撞死,血漸宮廷。
陳叔寶一看魯廣達撞死,不由得撲到屍首上痛苦,楊廣長嘆一聲,對衆人言道:“如此忠臣只可惜未遇明主。”他又看江總、孔範,問道:“你二人可是陳國首輔宰相江總、孔範?”
江總、孔範嚇得趕忙跪倒:“正是下官,晉王饒命,晉王饒命啊。”
“久聞你等才學命冠江南,卻治國無能。我不殺你,命你作詩,弔唁魯廣達,也算本王對忠臣的欽佩之情。”
旁邊有人準備筆墨,江總壯着膽子,走到近前,潤了潤筆,隨哭隨寫到:
黃泉雖抱恨,白日自流名。
悲君感義死,不作負恩生。
五言絕句寫罷,被俘的陳朝文武官員,個個失聲痛哭,洪恩殿上凝氣亡國之憾。遍觀衆臣,唯有沈客卿、施文慶二人藏在人羣中,東瞅西瞟,毫無亡國之恨。河間王楊弘言道:“殿下,這羣亡國之臣,尚有不知羞恥者。”
楊弘這一提醒,楊廣對這二人厲聲問道:“你二人果真‘樂不思蜀’?”
沈客卿、施文慶趕忙跪倒,連連磕頭,讒言獻媚,楊廣言道:“我早就聽說沈客卿、施文慶朝中作亂,奸佞亂政。速降沈客卿、施文慶就地斬首。”
楊廣巡視過陳國宮宇,返回行營,衆人送別晉王楊廣,回頭收拾陳宮殘垣斷壁。高熲和宇文述都看出楊廣心思,知道對那張麗華有愛戀之心,但二人卻想法不一。
左庶子宇文述最善揣摩別人心思,他看出楊廣今日對那張麗華有些動心,便對高熲言道:“下官今觀晉王,對那張麗華頗爲動心,殿下在外征戰,難免需要多幾個人伺候,不如就讓張麗華陪伴王駕。”
高熲冷笑一聲,問道: “武王滅殷,誅殺妲己。今平陳國,不宜娶張麗華。”高熲揚長而去,宇文述又跟上高熲言道:“晉王曾說充宮爲奴,已是手下留情,有了惻隱之心,高相國何不成人之美,日後晉王必將厚待。”
“晉王不過二十歲,哪裡知道這妖女禍國,後患無窮,我乃長史,自會處理。”
高熲擔心楊廣被妖女迷惑,隨即派軍士,緝拿張麗華,拉到青溪斬首。宇文述見高熲不好通融,張麗華又被斬首,心中甚爲不滿,本想借助撮合楊廣與張麗華的好事,趁機討好晉王,沒想到全讓高熲攪亂。這纔是:
坐懷不亂本虛傳,不色男兒是太監。
自古絕美傾城醉,誰人願過美人關?
晚間回到行營,晉王楊廣正與右庶子張衡閒聊,宇文述匆匆而來,對楊廣言道:“殿下,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衡不是外人,但講無妨。”
宇文述心想,不如趁此,送楊廣一個人情,便言道:“下官看殿下在外征戰,廢寢忘食、枕戈待旦,十分不易,所以便想在陳國宮中選個貌美的女子,照顧殿下起居,便選了張麗華。未曾想長史高熲,不通人情,竟然將張麗華斬首於青溪,大耍威嚴,目無殿下。”
“什麼?”楊廣大驚,問道:“高熲把張麗華斬了?”
宇文述上前一步,湊近言道:“高相國是有意爲之。”
宇文述的一番讒言,到真說道楊廣的心裡,楊廣也正思量如何得到張麗華。得知張麗華已死,楊廣不由得心生怒氣,言道:“昔人云‘無德不報’,我必有以報高公矣!”
張衡在一旁見楊廣心神大亂,怒火中燒,勸慰道:“張麗華已死,殿下大可不必爲此動怒,下官之見,平定陳國正逢殿下鯤鵬高舉,成就偉業之機。”
楊廣略壓了心中怒火,轉身問道:“不妨細說。”
“恕臣直言。”張衡:“殿下橫掃江南,收復建康,南國望風歸順,已得半壁江山,功過千秋。殿下若能穩坐江南,扶植羽翼,不亞於半個帝王。”
楊廣聞聽此言,如撥雲見日,茅塞頓開,轉怒爲喜,對宇文述、張衡二人低聲說道:“陳叔寶得美人而失天下,我楊廣當失美人而得天下!”
三人謀議,心合一處,正欲細聊,忽來探報:“啓稟殿下,新得急報,南陳各路殘兵,紛紛調兵反撲,欲進軍建康。河間王楊弘已召集衆將,請殿下速往中軍寶帳商議軍機。”
隋軍全力南征,雖說一舉克復都城建康,畢竟江南廣袤之地,仍有陳國殘部兵馬,四處反攻,伐陳攻略只能算作成功一半。
夜幕時分,建康行營,燈火通明,中軍大帳,衆將滿座。河間王楊弘見衆人到齊,言道:“啓稟殿下,荊南陳慧紀、武昌周羅睺,姑蘇樊猛紛紛起兵反撲,意欲進京勤王。”
內史薛道衡也奏報:“臣也得急報,嶺南冼夫人統御三軍,在南康大敗王世積部將韋洸,準備提兵北上,情勢危急。”
楊廣聽了兩份急報,看看左右文武官員,問道:“諸位臣公,各路反兵進犯,可有禦敵之策。”
衆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高熲言道:“殿下,形式危急,當避重就輕。”
“細細說來。”
“武昌周羅睺、荊南陳慧紀,雖佔有險要之地,但被秦王楊俊、清河公楊素重兵壓制,一時難以脫身;嶺南冼夫人,翻山越嶺,地處遙遠,一時半會也到不了建康;唯獨姑蘇樊猛,依靠東吳之地,毗鄰建康,迫在燃眉,需立刻派兵剿滅。”
“嗯”楊廣以爲所言有理,對薛道衡言道:“速命陳叔寶撰寫書信,勸降武昌周羅睺、荊南陳慧紀、姑蘇樊猛,以免再起惡戰。”薛道衡領命而去,楊廣又命樊子蓋、趙修羅起身前往南康,阻擋冼夫人北上之師。
話說到了次日天明,楊廣忙了半宿,仍在酣睡,這時蕭瑒匆匆而來,言道:“王妃已經渡江而來,探望陛下。”
楊廣一聽蕭珺到來,心裡到有幾分想念,畢竟渡江多日,不見愛妻,便起身和衣去了中軍。蕭珺渡江來到晉王行營,左右陪同蕭珣、蕭瑀。一家人團座起來,閒說雜聊,讓整日忙碌的楊廣,倍感多了幾分輕鬆。
到了中午,眼看將到飯點,只見張衡來報,“殿下、娘娘,方纔前往姑蘇招降樊猛的信使返回,帶來百里急報。”
“奏報何事?”
張衡看了一眼蕭珺,才說道:“樊猛撕毀陳叔寶招降信件,在姑蘇擁立了蕭瓛爲主,自稱吳王。”
“啊?”這事不僅讓楊廣大吃一驚,更讓晉王妃蕭珺,老六蕭珣、老七蕭瑒、老八蕭瑀深感意外。
張衡道:“殿下先前有令,大戰不得傷及蕭氏宗親,所以此事還要聽憑殿下決斷。”
楊廣站起身來,踱來踱去,蕭珺一看二哥叛亂稱王,自己不得不站出來說句話了,遂言道:“殿下勿慮,陳主招降既然無用,不如讓臣妾前往姑蘇勸降。”蕭珣、蕭瑒、蕭瑀也紛紛請命跟隨同去。
楊廣背手站在帳內,思量一番,轉身對張衡言道:“我看王妃可去,即刻命河間王楊弘爲主將,李淵、陰世師爲副將統率精兵三萬,前往姑蘇。倘若招降不成,就由河間王代我決斷。”
楊廣傳下命令,河間王楊弘、副將李淵、陰世師,護送晉王妃蕭珺及蕭氏衆人一同去往姑蘇,招降蕭瓛、樊猛。
書接簡短,閒言少敘。三萬人馬護送蕭珺一路來到姑蘇城下,安營紮寨。河間王楊弘把蕭珺請到中軍,並召集衆將官商議軍情。楊弘道:“眼下之計,是先打後招,還是先招後打,蕭娘娘不妨說說。”
蕭珺說道:“妾本女流,收復姑蘇仰仗叔父,只是蕭瓛性格倔扭,一旦先打後招,只恐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楊弘深深讚許,對蕭珺說道:“王妃所言有理,不知蕭氏宗親裡面,誰願冒險,去城中游說。”
蕭珣、蕭瑒、蕭瑀雖然都不是膽氣過人的武將,但對於遊說蕭瓛,卻絲毫不曾畏懼,畢竟是親生兄弟。蕭珺言道:“蕭瓛最忌諱二月出生,此事最終在我,若是我不能說服蕭瓛,三位弟弟去了也是枉然。”
“王妃真知灼見,孤王看來,非王妃莫屬。”話音未落,只見楊弘雙眉皺起,若有所思道:“王妃出使,風險極大,倘若出事,孤王擔當不起。”楊弘站起身來,不停捋着鬍子,言道:“我命犬子楊慶,爲王妃護駕,倘若有變,也算孤王對朝廷有個交代。”
蕭珺站起身來,行了一禮,道:“叔父用心良苦,蕭珺定不負所望。”
衆人商議已定,河間王楊弘命兒子楊慶,親自護衛,陪同晉王妃蕭珺一同前往姑蘇城遊說蕭瓛、樊猛。
蕭巖蕭瓛叔侄二人離開建康,趁着亂世,逃到姑蘇城,與鎮守姑蘇的大將樊猛,結成一黨,割據姑蘇。只等陳後主自取滅亡,另立朝廷。建康失陷,蕭瓛、樊猛收攏陳國殘餘兵將,羽翼豐滿,衆人擁戴蕭瓛爲主,自稱吳王。安平王蕭巖爲相國,樊猛爲大將軍,拒不歸順大隋。
此番隋軍兵臨城下,蕭瓛早已有所提防,城頭之上,早已備下滾木礌石和弓箭強弩。眼看大戰在即,未曾想河間王楊弘派出使者,讓蕭瓛大感意外,命使者來見。
蕭瓛在姑蘇選了一座豪宅,作爲吳王宮室,雖然比不上建康宮城,多少也有幾分氣派。吳王寶殿,名曰安國殿,殿上相國蕭巖、大將軍樊猛分列兩旁,吳王蕭瓛端坐中間。
隋軍使者入城不過數人,進安國殿的只有兩人,蕭瓛一看,頭前一人,頭戴斗笠,烏紗遮面,身着水綠色的敞衣,下配百褶羅裙,錦鞋布底,這分明是個女子;身後跟隨一人,比女子高出半頭,年紀二十來歲,橫眉圓目,高鼻寬嘴,頭戴侍衛帽,身穿細甲軟鎧,腰挎寶劍,跟隨在後。
蕭瓛言道:“即是來使,卻令女子烏紗遮面,究竟是來遊說,還是來和親?”
那女子把烏紗一掀,蕭瓛不看便罷,定睛一看,竟然是晉王妃蕭珺。蕭瓛陡然而起,兩眼瞪着蕭珺,問道:“你這禍害,莫非要來送死不成?”真可謂:
都是二月惹下禍,倘若禍起躲不過。
兄妹之爭勝親情,遊說不成死傷多。
蕭瓛心生殺機,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