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風帶着絲絲的燥熱,吹過了這片土地,捲起田野裡枯黃的麥稈,在半空中打着旋兒。----在一個小村子的村外,一棵高大的槐樹下,一個少年和一個小孩兒相遇了。
“你是狄仁傑?”李寬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鼻涕橫着擦的小傢伙會是那個狄仁傑,但是狄這個姓是非常少見的,而且這個時間點,又叫做狄仁傑的小屁孩兒,還真的說不定就是武周時期那大名鼎鼎的宰相呢。
“你認識我?那你見沒見過我爹?”小屁孩兒狄仁傑出聲追問道,在他的世界裡,凡是認識他的定然會認識他爹,這一點在村子裡就已經得到了證實了,只有認識了他爹,纔會認識他,因爲村裡人都會說,這不是狄大狗子家的小狗子嗎。
“你爹是誰?狄知遜?”李寬試探性的問道。
“看來你不認識,你知不知道這十里八鄉誰不知道我爹,狄大狗子!”小屁孩很是驕傲的說道,似乎自己老爹是狄大狗子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狄大狗子?”李寬一陣無言,看來這個小屁孩兒不是自己知道的那個了。
“狄大狗子家的小狗子,還不快回家去,你爹回來了!”就在此時,村子裡傳來一聲叫喊,讓還在李寬身前問東問西的小屁孩轉身飛快的跑開了。
“這小子,跑得倒是挺快的,真是想不到這裡還有這麼一個狄仁傑!”李寬搖頭晃腦的站起身來,然後再次啓程了。騎着小毛驢,在鄉間的小路上,午後的炎熱差不多開始退去。秋高氣爽,真是一個好天氣。
大唐還在劇烈的沸騰着,五姓七望看來就要除名一家了。各大世家都在調整着自己的態度,應對即將出現的巨大變革,或許會掀起滔天巨浪。
那些之前還和清河崔氏談着婚期的世家們,這一刻差不多全都開始想着各種理由推遲這樁婚事,要不是之前已經寫下聘書。沒有做出什麼醜聞不可以輕易反悔的話,恐怕這些人早就已經開始退婚了。但是哪怕如此,這些世家還是習慣性的拖着。先觀望觀望。於是原本結親準備網羅出一張遍佈天下的網絡清河崔氏,現在成了騎虎難下的局面。這一切似乎是上蒼對他們的懲罰。但是卻有一個人知道這一切其實都不是什麼天譴,一切都是人爲的。可是她卻是沒有發表任何言論,自從那一次之後。她就變了許多。在這個崔氏裡邊變得邊緣化了不少,哪怕家主還是一如既往的寵愛有加。
當消息傳來,傳到鄭州這個地界的時候,聽聞這個消息的幾個人,可謂是心態各異。長孫無忌這段時間和這個崔氏家族的家主進行着一系列的博弈,但是一向自詡善於謀劃的他,卻是沒有從這個笑着捋着長鬚的男人手中撿到啥便宜,兩人這些天就是在不斷的打着機鋒。想要從氣勢上先壓倒對方。可是一個是當朝宰輔,機智百出。另一個是千年世家之主,也是運籌帷幄的人。這樣的兩個人想要在智謀上壓服對手,說實在的真的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雖然每每在背地裡頭疼對手的難纏,可是當面的時候卻總是要表現的風輕雲淡,不縈於懷。用一句後世的話來形容當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呢。
可是這個崔氏家族精英盡喪的消息傳來,哪怕崔氏家族家主崔敬在怎樣胸有城府,也是在這一刻大驚失色,他們這些世家比的就是家族底蘊,而這些老傢伙恰恰是家族的底蘊之一,而且還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因爲家族中的那些先祖留下的經書典籍,多數都是這些老傢伙們窮經皓首鑽研,然後傳授給家族中的年輕一代。從而薪火相傳下去。可是現在這火種的源頭斷了,那麼崔氏家族雖然不至於出現傳承斷代,可是還是會有青黃不接的情況。
家族中的年輕一輩還遠遠沒有成長起來,他們或是沉浸在學問的海洋中,又或是仗着家世橫行霸道。這些人都還不足以獨當一面,那麼整個家族都落在了自己和那遠在京城的族弟的身上,這樣的擔子可謂是重俞泰山,僅憑他們兩個還真的不一定能當得起這天下第一世家的名頭,哪怕這個名頭被當今聖上強行的按了下去,但是在世家圈子裡還是有着這種潛在的排位。而那些一直盯着的家族,此時定然是虎視眈眈,覬覦着崔氏家族的名譽和產業。
各大家族或是觀望,或是部署,總之,大唐是徹底的被攪得沸騰起來,就像是一鍋煮沸了的水,這個時候誰要是插手進來,那麼就將是整個世家圈子的公敵,所有的世家都會不遺餘力的打壓,讓這插手的勢力徹底的在大唐蒸發。
崔敬坐在家族的議事廳中,手邊擺着一杯茶水,他閉着眼睛,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回到自己家中也已經差不多一個月了,這段時間,他沒有放棄追查。他一直相信這件事情定然不是什麼天譴,而且已經有了懷疑的目標,要知道這個情況和鄭家的情形太相像了,這讓他不得不懷疑這是楚留香有一次的動作。
不僅僅是這件事情讓他煩惱,還有另一件事情讓他氣憤,那就是那些家族的態度,以前這些家族都是在奉承着,都是在仰望着自己家族,可是現在呢,連一個三等世家都敢不把清河崔氏放在眼裡了,居然直接將嫁過去的崔氏女兒給休了。這些忘恩負義的混蛋……崔敬在心中罵着。雙拳握緊又鬆開,他不是不想發作,而是不敢發作,崔氏家族的暗中操縱的那一支支秘密隊伍還分散在大唐各處,一時之間卻是難以回返。此時的崔氏就像是被扒光了的少女,只能任人凌辱。所以崔敬是不敢妄動,哪怕胸中有着千百座火山在噴發,還是隻能嚥下這口苦水以待來時。
“真的就這樣認了?”崔敬下手,一個少年身着素色長袍,坐在一張椅子上,面臉的憤怒:“那是我的妹妹,居然受到如此侮辱,我們崔氏顏面何在,我崔浩然的臉面何在?”少年少不更事,居然在這裡就吼了出來,一定要給休了自己妹妹的那家人一個教訓。
“你還有臉面了,你知不知道,因爲那幫族老的死亡,這段時間多少家族圍了上來?表面上是來探望,實際上就是來刺探情況的,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在那間祠堂中擺放着當今聖上提下的御筆親書,那些家族早就糾結起一大幫人衝進我們崔氏的大門了。你知不知道爲了求取皇室的支持,我們崔氏付出了怎樣的代價?現在家族空虛,要是真的枉動干戈,那麼整個崔氏就真的垮了!那些世家會像是見了腥味的豺狼,圍上來將崔氏吞個乾乾靜靜!”崔敬冷着個臉,望着說話的年輕人,冷聲說道。
“這……我就是不服氣,我崔氏不過是死去了一幫老朽,怎麼就像是死絕了一樣?什麼人都敢上前來踩一腳?”年輕人被說得無地自容,但是還是犟着脖子說出了這番話。但是不得不說,他還是他年輕了,對於這些事情還是不夠了解。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那是因爲傳承,是因爲那一張張遍及各個領域的關係網絡,牽一髮而動全身,讓人無從下手。可是這些網絡靠誰來支撐?年輕一輩的在一起飛鷹走狗?顯然不是,那只是酒肉朋友,在一起共富貴可以,但是要共患難,那麼他們是有多遠就會走多遠,絲毫都不會留戀。所以世家真的關係網絡,全是靠着這些老傢伙,他們的門生故吏,他們的一幫有着共同利益的老夥計,這纔是讓所有當權者都頭疼不已的世家。
要是失去了這些老傢伙的人情、關係,那麼再大的世家也不過是沙灘上的堡壘,不管再怎麼富麗堂皇,哪怕像那天宮中的瑤池一般的像是一座仙境,也經不住那流水海潮的沖刷,一波浪頭就能將它毀傷得面目全非。所以清河崔氏這一次是徹底的傷了根基了,那幫老傢伙手中的人脈,伴隨着那一聲巨響,徹底的斷送了,或者有些念舊的會在之後崔氏危難關頭拉一把,但是絕對不會是竭盡全力了。而是還人情,只要還上,就不會在多出一分力氣。
所以崔敬現在只能固守,固守清河一地,重新站穩腳跟。在這個家族千年的歷史中,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當然那些時候多是因爲戰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死於‘天災’。他在等,在等一個機會,等着時機成熟,要抓一個典型殺雞儆猴的機會。
雖然一直都是壞消息,可是還是有一個好消息姍姍來遲,那就是博陵崔氏的態度終於傳來了。這個從清河崔氏分離出去的大家族,底蘊深厚,比起清河本家也是毫不遜色,要不是戴着歷史悠久的光環,恐怕博陵崔氏還真的能取代清河崔氏,屹立在天下世家的首位,獨佔鰲頭呢。
這個家族卻是沒有像別的家族那麼虎視眈眈,而是發表了與清河崔氏同一立場的聲明,表示誰要是和清河崔氏過不去,趁火打劫的話,那麼他們就是博陵崔氏的敵人,要予以堅決的回擊。並且在決定立場的時候,他們就派出了自己家族的暗中力量,前來清河增援清河崔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