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寬獨自回到了新兵營,這裡士兵們正在訓練着,雖然再過幾天就要出征了,但是操練卻是一天也不會懈怠。汗水順着他們的身體滑落,浸溼身上的麻布衣衫,再滑落到地面上。鎧甲摩擦發出‘嘩嘩’的聲響,李寬的到來沒有讓他們停下,甚至連眼神也沒向這邊偏移。不愧是百戰的精銳之師,一個個雖然身穿着二三十斤重的鎧甲,但是卻仍舊站得筆直,就像那朝天直刺的槍。
李寬沒有加入進去,他雖然現在能正常的行走,但是卻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不適合進行訓練,所以回了自己的營帳休息。之後不久,童戰和劉威被幾名士兵架了回來,他們兩人就沒有李寬那麼從容了,面色憔悴,童戰甚至雙目佈滿血絲,就像是則人而噬的兇獸。雖然身體虛弱的動動手腳都難,但是卻仍舊散發着兇悍的氣息。
士兵們將兩人扔回他們的帳篷之後就離去了,這時候他們兩都是需要自己安靜的平復下來,這纔是最好的選擇。
就在李寬等人修養恢復的時候,長安城長孫無忌在不懈地遊走在各個勳貴的府邸之間,爲了那件事情奔走着。這些日子取得了不錯的成果,大多數的人被他擺平了,雖然長孫家付出了一定的代價,但是在這些高居於廟堂之上的人眼裡,這一切都很正常,利益交換而已。長孫無忌雖然肉疼不已,但是卻也捨得下本錢。那件事雖然只是皇室和他們長孫家之間的私事。但是要是大多數勳貴統一的進行反駁的話,李二也不好一意孤行,這些代價還是要付出的。
時間到了出征的日子。這一天所有的右武衛士兵早起,進行了熱身訓練之後,就開始吃早餐,之後就是誓師出征的儀式了。
右武衛那綿延的營帳已經開始被撤掉了,所有的東西只要是還能利用的,全都被打包放置到一輛輛牛車上,這些輜重在路上會使用到。丟棄不得。好幾萬人同時收拾行裝,大大的營地在半個時辰裡被收拾完畢。整個營地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只有無數的牛車沿着道路被趕了出來。一路排出老長。
原本的大營的轅門處,這裡是一大片的開闊地,按理說這種地形是不適合作爲駐地大門的。因爲這樣的地形很適合大軍衝擊營門,但是這裡是在大唐腹地。一般是不會有敵軍出現在這裡的。此時。這裡已經搭建好了一個高高的點將臺,這裡是舉行誓師大會的會場,只是這裡的色調卻是縞素一般的素白色。長長的長幡在那高高的旗杆上隨風飛舞,這不像是大軍出征的場面,倒像是哪裡在舉行追悼會。
李靖收拾好行囊,搭在自己戰馬的馬鞍上,他征戰在外的時候都沒有多少隨身的物品,也就兩身衣服。還有就是虎符令牌之類的了。除了着一小包東西,就剩下身上的這一身戰甲了。至於帥帳裡的其他東西。那都是右武衛大軍的配置,和他李靖沒多大關係,只是他居於這統帥的位置纔會使用這些東西而已。
出了營帳,向着營門處而去,花白的頭髮和鬍鬚在風中飄蕩,一雙虎目中戰意開始熊熊燃燒起來,這沙場就是他的第二個家,他這一生大部分時間就是在這無數的大軍征戰中度過的,雖然這一輩子率軍打了無數的仗,但是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一次一樣讓他振奮,讓他心潮澎湃。因爲他這一次身負的使命是滅國,要將東突厥滅亡。雖然之前的歲月裡也曾消滅過一些自立爲王的反王,但是那些人都是漢人,都是自己的同胞,讓他一身所學無法盡數施展,那些太傷天和的兵法戰術完全施展不開。這一次是異族,哪怕掀起滔天血浪,也只會被那些腐儒罵幾聲屠夫而已,而不會背上良心債。所以那些被他塵封在腦海裡的滅絕戰術可以一一在這突厥人身上試驗一番了。這樣對於他一直想動手書寫的軍書《六軍鏡》有着無窮的借鑑作用。
時辰差不多了,李寬帶着手下的士兵們開始向着那會場出發了,三百人再加上李寬和童戰一共三百零二騎,踏着緩慢而整齊的步調,向着營門處而去。
一時間,從遠處望去就能見到一條條的黑線從四面八方向着一個點集結,然後在那裡抱成團,黑壓壓的一大片。
右武衛三四萬人全都這樣緩緩地集結着,沉重的腳步纔在大地上,激起的灰塵遮天蔽日一般,只見一道黃色的狼煙一樣的煙塵像是一條昇天而起的神龍,騰起在這一大片的天空之中。只是片刻間就形成了一大團,被秋風一吹,四散飄零散去了。
李靖站在點將臺上,看着緩緩集結的大軍,面色凝重。這一次帶出去這無數的關中兒郎,不知能活着回來的有多少?這一次的戰爭定然是無比殘酷的,覆滅東突厥並不是一句輕飄飄的話而已,而是着無數大好兒郎用血肉之軀,用手中的刀槍拼殺而來;是無數的屍骨堆積而成;也是無數家庭破碎,無數翹首以望的百姓悲泣的眼淚鑄就。所以這一仗只許勝不許敗,不然他李靖就對不起這些將性命交予他手的將士們。這一刻李靖覺得肩膀上的擔子是那樣沉重,此去不知何時是歸期,不知又有多少漢家兒郎要血染疆場,馬革裹屍。望着突厥的方向,李靖雙拳緊緊的握了握,然後又對着長安的方向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他這一生雖然用兵如神,可是卻難以得到帝王的絕對信任,這不僅僅是他的性格與眼光的問題,以他在戰場上的敏銳直覺與決斷,豈會抓不住機會讓它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流失?這不是他不願,而是不能啊!李淵如此,李二也是如此。他們這些人是決計不會將最機密的事情和自己這樣的背景的人分享的,這不是誰的罪過,也不是誰的失職,而是天生如此,是命,這得認!李靖輕撫着已經花白的鬢角,無奈的望着那沉澈的藍天。
時間快過卯時,天色已經大亮,太陽已經懸在空中散播着光明與溫暖,大軍也已經集合完畢,無數身着鐵甲,手持馬槊的士兵站的整整齊齊,神色肅穆的望着正前方,這列隊對於這些大唐軍人來說還是堅新鮮事。以前都是隨意的站着,雖然也講究前後左右對正,但是卻也沒像現在這樣高矮次序都有安排。這是這最近一個多月纔開始的,最開始出現就是在李寬的新兵營。因爲李寬見自己手下的士兵站着隊列的時候高矮參差不起,覺得很是難看就提點了一下。
之後就被柴紹,李世績等人推廣開來,這樣一來隊伍就顯得好看多了,而且按照他們學過的韓信點兵之術計算士兵人數也容易了許多,以前時常會出現高個的士兵將後邊的人擋住了的情況,現在基本杜絕了。
“時辰到,擂鼓!”李靖一揮手對左右的士兵道。
“諾!”兩面大鼓被推了上前,兩個光着膀子的士兵揮舞起手中的鼓槌,沉悶的鼓聲響徹這片地方,讓還有點喧鬧的士兵們停住了交談,全都將目光瞄向點將臺的方向,高達三丈的點將臺,高高的聳立着,哪怕最遠的士兵也能看到,雖然已經看不清楚上面站的人是誰,但是想來一定是大唐的軍神,右武衛的統帥大元帥李靖了。
“諸位,李靖忝爲此次出征的行軍大總管,在這裡有些話,想要交代大家!”李靖沉聲說着,聲音洪亮。在他四周是在建造點將臺的時候特別設計的一些音壁,有一定的放大聲音的效果,雖然還比不上揚聲器。但是李靖一身武藝雖然不是絕頂,但是卻也讓他中氣十足,所以他說話的聲音也就響亮了許多,通過音壁的擴大卻也能讓所有人都聽得見。
“你們都是我大唐的熱血兒郎,都有一腔熾熱的報國熱忱,都希望在戰場上建立戰功,保家衛國。我李靖不敢做出多大的保證,只能說一句話,我李靖決計會竭盡全力,這一次定然要讓草原在我漢家兒郎的身前匍匐顫慄。讓草原上的突厥人知曉我大唐雄師的威風!望諸君助我,望我們所有人一起建立這不是功勳!”李靖高聲的宣講着自己的戰前宣言,在所有的士兵的心間種下一顆渴望勝利的種子。
“諸君,軍中禁酒,所以就沒有這餞行酒了,所以就先記在帳上,等到大勝班師回朝之時,我等再痛飲三百杯!現在,拔營!上馬!諸君隨我踏平草原!”李靖大喝一聲,轉身就走下點將臺。
“踏平草原,建不世功勳!”站在點將臺下的諸位高級將領呼喊道,無數的士兵也跟着呼喊起來,一時間喊聲震天響,驚起遠處田野裡息憩的無數鳥雀。
大軍拔營了,沿着官道緩緩的離開了這個駐地。
也不知是那一營的士兵,率先唱起了蒼涼的歌謠,最開始只是一小部分人,但是就像是會傳染一樣,其餘的士兵也漸漸的加入進來,那蒼涼的《豈曰無衣》開始響徹這天地間。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