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在這朔風凜冽的夜,一個個矯健的身影在山林間穿梭,無數的樹木在他們的身邊飛速的向後掠去,狂風夾雜着雪花,吹進他們的衣襟,但是這些人恍若未覺,他們身上是輕便的皮甲,腳步如風,踩在積雪之上吱吱作響。前方就是高麗的都城,只要把這座城池攻下,那麼高麗就徹底的消失了,從此以後,這個半島上就只剩下新羅一個國家了。所有的人心中都是熱血沸騰,金庾信率領軍隊已經將百濟滅亡,現在只剩下苟延殘喘的高麗,而今夜之後,這個延續了數百年的王朝也將落幕。他們有着無比的信心,因爲在這一路行來,攻破了無數的城池,從沒有一座城池能阻擋他們的腳步,這平壤城也不會例外。
只是他們想不到的事,這座城市已經撤離的陷入了黑暗,不是因爲夜色深沉,而是因爲人心的淪喪。或許還有希望的火種深埋其中,可是現在卻是黑暗籠罩的最殘酷的世界,在這裡沒有人值得相信,所有人心中都是被無窮的**填滿,所有人都紅着眼,防備着,因爲誰也不知道在接下來的時刻,誰會在背後給你一刀,沒有誰知道,在黑暗之中的角落有誰在覬覦着你所擁有的東西。
平壤城的大街上,無數的屍體就這樣靜靜的躺在街道兩邊,這段時間,無數的百姓逃離了這座沒有希望的城市,他們不知道留在這裡什麼時候就會失去生命,也不知道那些早已經發了瘋的亡命之徒什麼時候會出現在自己的家門口。所以每一個還心存善念的人,都已經離開了。哪怕這一條路走的是血跡斑斑。用無數的鮮血和眼淚鑄就。
無數的百姓就這樣紙穿着單薄的衣衫,什麼都不敢帶。在寒冷的冬天,頂着雪花。迎着寒風,離開了這一片他們一直生活的土地。將所有的一切都留給那些已經失去了理智的野獸。整個城市就成了一座鬥獸場,高建武刻意造就的鬥獸場。無數人身上帶着武器,戒備着周圍的所有人,防備着,絲毫不敢放鬆。而且還不斷地盤算着如何奪取別人的財物,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血濺長街。但是他們沒有絲毫的警覺,都覺得是理所當然。因爲他們的世界已經全然被扭曲了。所有人都習慣了這種莫名的刺激,搶劫的快感。
“哈哈……現在這座城市就是本王留給你們這些新羅人的最後禮物,希望你們喜歡!”站在高高的皇宮的城牆上,這座皇宮現在已經基本上沒有人了,只有一隊隊士兵還在他的掌控之中,震懾那些城中的亡命之徒,高建武雖然心存死志,可是卻也不會這樣愚蠢的讓那些亡命之徒攻破皇宮,作爲一個帝王。他有着自己的驕傲。
“大王……”一個輕柔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讓高建武身軀微微一震,這個女子爲何一直不肯離去?爲何要這樣傻傻的在這裡等死?他不是已經讓她離開了麼,怎麼又回來了?
高建武轉過身。看着身後的那個女子,果不其然,一襲素潔的衣衫。這就是他最不放心的人,女子靜靜地站在城牆之上。寒風吹起她的裙襬,像是一株冰雪之中綻放的青蓮:“怎麼還沒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高建武聲音低沉。他最新得到的消息,新羅的士兵已經到了城外十里之外,所以他纔來到這裡,看着那羣侵略者是如何攻入他的國家,如何征服這一片土地。他要將這一切記在心中,哪怕在死後,也要記住這份仇恨。可是這個女子,卻是那樣的無辜,她是如此的善良,他高建武可以背棄所有人,但是卻不忍傷害她。所以在之前一切都是瞞着她進行的,沒想到在這最後的一步,將她送走的時候卻出了紕漏。
“大王不是也沒有走麼,這一次真的到了這個地步麼?爲何大王要自己揹負?”女子嫋嫋而來,像是從畫卷之中走出來一樣,帶着一股子空靈的氣質。
“這麼是來憐憫我的麼?哈哈……沒錯,當初是本王一時鬼迷心竅,可是那也是出於對你的愛戀,本王比起淵蓋蘇文更加愛你!”在這即將亡國的時候,高建武敞開了自己的心扉,說出了深藏在內心的話。這個女子是誰?曾經她是淵蓋蘇文的未婚妻,可是再一次朝臣宴會上,高建武一見之下驚爲天人,於是下令將她召入皇宮之中,成了他的禁臠。因爲這件事,高建武給了淵蓋蘇文的家族非常多的利益,當然還有這個女子的家族。淵蓋蘇文因爲這件事情,獨自一人走出了平壤城,去了邊關軍中廝殺,憑藉着過人的膽識與才略,一路不斷的升遷,一路戰功不斷,將新羅和百濟打得擡不起頭來。因爲他需要一個可以讓自己忙起來的的理由,讓自己沒有空閒去想那個女子。
“大王,不管怎樣,過去的就已經過去了,現在我只是你的榮華!以前不管是什麼,都不重要了不是麼?高麗已經快沒了,我不想大王一個人走的那麼孤單!”女子動容的說到,在她的臉上,兩行淚痕在火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可是她沒有絲毫想要去擦拭的意向,而是就這樣怔怔的望着那個單薄的身影。在這一刻她纔看到在他的肩膀上揹負的是何等沉重的負擔,當初爲了她,又做出了怎樣的犧牲。這樣一個願意爲了自己擔負無盡沉重的男人,哪個女子會不內心歡喜?所以在這一刻她被打動了,可是一切都完了,在以前她無法忘記那個青梅竹馬的英偉少年郎,失去了太多的機會。
“罷了……現在想走也走不了了,就讓我們一起共赴黃泉好了!那些新羅人已經在城外十里,現在也該向着這城池衝鋒了吧,沒想到本王還能和你死在一起!哈哈……”作爲一個既愛江山,有愛美人的國君,高建武無疑是失敗的,國家已經徹底的完了,而女人卻在之前的歲月裡沒有一天真心愛過他,但是現在他卻感到非常的滿足,因爲這個女人在最後的時候,懂了他。
“衝啊……拿下這座城池,這天下就是我們的了!”新羅大軍開始了最後的衝鋒,無數的隆隆的馬蹄從遙遠的遠方傳來,戰馬奔馳,大地震顫着,無數棲息在樹林之中的鳥兒,被驚起,在夜空之中沒頭沒腦的飛舞着,大軍的火把像是一條長龍,遙遙的連接着天際,整片大地震顫,因爲無數的軍隊在這一刻轟然踏下了他們的雙足。在這一刻夜空之中閃耀着詭異的紅光,恍若一條巨龍在空中翻騰。
薛萬徹騎在馬上,身上的鎧甲上面是無盡的傷痕,一道道,一條條,訴說着他這一路的征戰廝殺。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在踏上這片土地開始他就一直是這樣的表情,他需要無盡的鮮血來宣泄,那一天清晨,楚王李寬的玩味的眼神,讓他感到以這真的羞辱。所以他要用無盡的戰功和敵人的頭顱來證明,證明自己是一個絕對強大的男人,而不是那種身患隱疾的無能的男人。
所以這一路上,他不斷地拼殺,每一戰都是身先士卒,每一次的戰鬥之後,身上都是鮮血淋漓,被敵人的鮮血侵染,身上的這一副鎧甲已經是第三副鎧甲了,之前的全然成了廢鐵,被無數的刀痕,箭痕補滿,甚至有一次,一支長矛直接刺穿了他的鎧甲,然後從他的腰間穿透,要不是關鍵的時候察覺不妙一個擰身,恐怕就已經被洞穿了。但是他卻沒有絲毫的後怕,以爲內這樣刀尖舔血的日子他早已經習慣,甚至對於李寬的炸藥幫助攻城,都有些許不習慣,因爲沒有了攻城的樂趣了。就是衝過去在城外埋伏,等着城門被炸開,或者城牆被轟倒,然後衝過去撿便宜,這樣的戰鬥,實在是讓薛萬徹覺得有些憋悶。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要是沒有這些炸藥,他們現在能取得這個時候三分之一的戰果都不錯了。
這一次最後的一座城池,薛萬徹專程去向李寬請求不需要炸藥支援,他們要自己戰鬥一場,徹底的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所以現在薛萬徹騎着戰馬衝在最前面,在他的身後,無數的士兵或是騎着馬,或是擡着攻城雲梯,向着平壤城衝鋒過去。
“報……平壤城城門大開,似乎沒有軍隊駐守!”一個士兵前來彙報最新的消息。這個消息卻讓人泛起了嘀咕。事情非常的反常,爲何高麗最大的城市平壤,居然在這大半夜都沒有關上城門?而且這種最重要的城池,不是應該被無數軍隊駐守的麼?現在卻沒有發現軍隊。
“難道是高建武在引誘我等進城?在城中定然有無數的軍隊埋伏,作爲一個君王,臨死之前的瘋狂是最可怕的!”薛萬徹心中搖擺不定,不知道對方的深淺之前,冒犯行動實在是最大的忌諱。
“將軍,我們要不再等等?”新羅給薛萬徹配備的翻譯官此時向薛萬徹說道,這是新羅軍中幾個將領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