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要回家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就在村裡傳開了,茶餘飯後人們掛在嘴邊的話就是關於男人。村民們都覺得這事兒挺稀罕的,這在村子裡可是百年不遇,可偏偏讓他們趕上了,這還不得好好咀嚼咀嚼。人們紛紛感嘆,世事真是無常,今天你是這樣,也許一夜之間就改變了模樣,以風一樣的速度,在你還未預料還未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時候,許多事就已悄然降臨。
就像男人,村民們都知道他是外鄉人,和紅兒娘倆前生有緣老天爺把他送來了這裡,他雖不言聲,但和紅兒娘倆生活得挺和樂,就像一家人一樣,和村裡人處的也不生分,村裡人有讓他幫忙的事情,總是二話不說,默默地就把活幹了,也不留在人家吃飯,咋挽留都要回家,不給村人添麻煩。
慢慢地村裡人都把他當成是本村的人了,人們拿出村裡人的質樸熱情對待他,見到他都會親熱地和他打招呼,男人也會報以禮貌的微笑,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還真像是這個村的人了。
人們聽到男人要走的消息,先是吃驚,再是高興,既而惋惜。怎麼?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找到了自己的單位?這就要走呀?呆了三年了說走就走啦?紅兒娘倆會揪心的,連我們都有些捨不得呢!
於是紅兒家的門檻這些日子就差點被村民們踏破,平時人們來是找紅兒和娘,而現在人們有着一個共同的目的:瞧瞧男人,畢竟這一走就不知何時再見了。
他們沒有空手上門的,村裡的一些土特產,家裡的一些存貨紛紛地被他們用筐子裝着拎了來,堆滿了紅兒家的炕頭、地下,娘和紅兒推讓着,鄉親們大着嗓門嚷嚷說又不是給你們娘倆的,是給男人的,於是衆人鬨笑,娘就替男人感謝着收下了。
平日裡不言聲的男人的話也多起來,望着鄉親們一張張真誠的臉,聽着他們一句句暖心的話語,看着那一堆堆飽含着鄉親們心意的禮物,男人的心無法平靜了,是啊!怎麼能平靜呢?這些鄉親們,也許你平時和他們說不上半句話,也許平時忙碌的生活可能都忽略了彼此的存在,可現在,你要走了,他們卻帶着他們的心意來了,來送你一程,來給你祝福!這也許就是所說的“親不親故鄉人,美不美家鄉水吧!”
紅兒在地下轉悠着給鄉親們斟茶遞水,男人也乍着兩手跟着忙乎着,孃的眼光始終藏着笑意跟着男人,鄉親們就打趣娘,這可有個寶貝兒子啦,眼睛都快掉出來跟着看呢!娘就呵呵地笑着,一直笑着,慢慢地又蒙上了一層憂傷。
紅兒的那些姐妹們雖然暗地裡也爲紅兒擔憂,畢竟和紅兒是這麼多年的好姐妹了,她們打心眼裡希望紅兒快樂,她們知道男人是紅兒的快樂之源,紅兒的心被男人拴死了,紅兒一直渴望做男人的老婆,可現在男人有走了,走出這個山村,走進城市裡去了,這一走天南海北,再見面可能就難嘍!或許因爲地域的相隔,慢慢地心就會遠了,會生分了,或許還會忘記了。她們相信男人從這裡走出去,不會忘記這娘倆,還會迴轉頭來看望,但這有什麼用呢?這能和每天守在一起一樣嗎?這能和在一個屋檐下過日子一樣嗎?不一樣的,絕對不一樣的,差別大了去了!
但在鄉親熱烈的叨嘮聲中,姐妹們還是表現出了快樂的情緒,她們不想把那種不愉快渲染出來,她們不想讓紅兒在這樣的氣氛中憂心忡忡,高興一天是一天吧!
於是她們又嘻嘻哈哈地說笑起來,一句一句地問着男人話,和男人打探着城裡的情況,讓男人多給她們講講,她們彷彿就像個沒出過門的小孩子一般對男人居住的城市充滿了好奇。
男人在模糊的記憶中一點點搜尋着關於過去的印記,那些過往生活的零星碎片在他的腦際如流星般劃過,“刷”地一下在他的腦海裡閃亮,又剎那間隱匿,連尾巴都沒留下,就消失不見了。
男人無法給鄉親們一個完整的講述,他諾諾連聲卻不能連綴成片,他的頭在這種集中精力的思考中又開始隱隱作痛,他臉上的微笑漸漸收斂,眉頭一點點緊皺,他把身子往炕裡邊移了移,像是要躺下的樣子。
姑娘們又把話題轉向了男人和紅兒,無怪乎就是紅兒會想男人這類的話,紅兒的臉羞得像塊紅布,她把鄉親們帶來的那些好吃的塞到姑娘們的手裡,讓她們使勁吃堵住嘴別再亂說。
細心的娘發現了男人的變化,娘往前挪了挪身子,靠男人近了些,關切地問,“孩子,沒事兒吧?”男人搖了搖頭,“沒事兒的,娘!”鄉親們也停止了叨拉,都把眼光集中到了娘和男人身上,他們也覺察到了男人的變化,一個年長一些的村民就吆喊着大家趕緊走,讓男人好好休息休息。
男人推說沒事兒,讓大家再坐會兒,但大家還是說着些多保重,有空來村裡坐坐的話,一路相跟着走出了紅兒家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