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口不談並非盼語沒有想法,這會兒話從樂瀾嘴裡說出來,總算緩解了她心裡的些許鬱悶。。!"原本讓你與蕭風演這齣戲,是想看看俯裡到底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盯着咱們這一房,又是誰這麼耐不住性子了。"
樂瀾停下手上的動作,愧疚的跪了下去,垂淚道:"奴婢怎麼會不明白側福晉您的意思,蕭風根本不知情,纔會說出那惹人傷心的話來,奴婢自知身份,並不敢有私心,僅僅是心裡難受罷了。
金格格的苛責婢確實不敢在意,福晉又寬和,沒有再追究下去。奴婢心想,即便往後招人恥笑,不過也就是短暫的功夫。雖然奴婢當真灰心,事兒也沒辦好,走到那枯井的時候,的確死的心都有了。
可,側福晉您信奴婢,樂瀾不是故意投井的,不會在這個時候給側福晉您惹麻煩添晦氣。根本就是有人絆了奴婢的腳,害奴婢一頭栽了下去。"
"此話當真。"盼語將這些事交給樂瀾來辦,正是信她所致。心裡也奇怪爲何樂瀾會忽然投井,僅僅因爲蕭風的"涼薄",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審慎的目光鋒利的劃過樂瀾的臉龐,盼語篤定她不會對自己說謊,那麼會是誰伺機而動?
樂瀾鄭重的點了點頭:"奴婢以爲自己是必死無疑了,誰知道跌落的時候攥住了綁着木桶的井繩,纔沒有沉到底。幸虧黃有成經過,聽見奴婢呼救。否則……。"樂瀾不敢再說下去,眼裡盡是難以平復的惶恐。
"否則就是我治下不嚴,德行有虧,而你與蕭風也會坐穩了'私通'的罪名。四爺即便想要袒護我,也難堵攸攸之口。且說,誰又能參透四爺的心思呢!"盼語恨意難平,也是人之常情。她遭弘曆冷落多時,只得安分度日,情況稍微緩和了些,就遭了旁人這樣的怨毒。
強壓下心火,盼語嚴肅的問:"此事你可曾對別人說過?"
樂瀾甩了甩頭,堅定道:"絕無!奴婢知曉此事要緊,若非得了這切機,連側福晉您都不敢說。又怎麼會對旁人提起。"
"黃有成可靠麼?"盼語心想,倘若不是早有安排,怎麼湊巧就經過救人?莫不是先暗中下手,再趁機救人吧!"你與他是否一早就相識?"
樂瀾點了頭,輕聲道:"一入府奴婢就認得他,他是給四爺餵馬得小廝,與奴婢同鄉。故而特別照顧奴婢。側福晉,您是不是懷疑他?"樂瀾想了想,又接着說道:"奴婢還沒伺候在您身側,就多番受過他的恩惠。總覺得不似他所爲。"
盼語信了幾分,緩緩道:"欲速則不達,不急在這一時弄明白。姑且看我受冷落,誰得恩寵,便能猜出幾分。眼下頂要緊的,是你儘快好起來,而我竭力穩固自己的地位。咱們越沉得住氣,對方就越糟心,還怕她會憋得住不再出手麼。屆時,新仇舊恨,必得一筆一筆都追討的清清楚楚。"
"是,側福晉,奴婢明白了。"樂瀾閃爍的目光,淺淺的淡然。
盼語伸手扶她起來,體貼道:"跟着我,沒少讓你吃苦受累,可我只信得過你一人,纔會交付重託。如今高凌曦與我比肩,福晉的心又遠了,虎視眈眈垂涎咱們恩寵的人數之不盡,真就是腹背受敵。樂瀾,你可願意陪我走下去?"
"奴婢願意。"樂瀾想也不想,半分不見遲疑:"側福晉真心待奴婢好,樂瀾願意竭盡所能伺候在側福晉身邊。"
微微探頭過去,盼語低聲附在樂瀾耳畔道:"你才十六,九年,待你年滿二十五,我必然指一門最好的親事謝你。"
樂瀾臉上發燙,卻執拗的搖了搖頭:"側福晉的心意,奴婢領了。可若您真心疼樂瀾,就讓奴婢在您身側相伴一世吧!"
盼語本想問,若是蕭風你也不肯麼?然而沒有譜的事兒,她也不好多說,給得起希望卻怕失望不起。略略沉吟,就道:"這話遠了,只說近處吧。好好調養着身子,你還年輕着呢。下去歇着吧,只管讓旁人來收拾,丟到沒影的地方去,當心給人瞧見。"
樂瀾會意,知側福晉不想節外生枝,乖巧的應了聲:“知道了側福晉,奴婢心裡有數。”
高凌曦從書房出來,已經是兩個時辰後的事。
碧瀾與寶瀾雙雙迎上來,一個含笑不語,不失分寸;一個笑容可掬,明顯蓋不住喜色。兩個人一左一右的將高凌曦簇擁在中間,一併走出了書房的小苑。
“準備好熱水,一會兒我要沐浴。”高凌曦似乎沒看見寶瀾的笑容,臉上只有溫然的暖意。“記得準備好四爺最愛吃的糕點,晚膳過後用。不必太多,但一定得精緻。”
“是,側福晉。”碧瀾低眉順目道:“您就放心吧。”
寶瀾聞言輕輕哼了一聲,腦中立刻浮現了方纔烏喇那拉側福晉端來的糕點,不免埋怨道:“側福晉,您說王爺是喜歡吃瓊葉薄片,還是喜歡芙蓉糕?奴婢怎麼記得,王爺最喜歡的還是您親手做得爽口酥和豌豆黃呢!”
高凌曦側過臉來,捲翹的睫毛輕柔的忽扇一下,軟軟的抖了抖。顯然寶瀾並非是記性不好,連王爺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不記得了。遂問道:“方纔是否烏喇那拉側福晉來過?”心裡不禁在想,其實四爺什麼都喜歡吃,又什麼都不喜歡吃,終究是看哪意味佳人,更貼合他的心意罷了。
“可不就是麼!”寶瀾怨氣不解,努嘴道:“那一位側福晉倒是沒說什麼,身邊的溪瀾丫頭卻是個尖牙利嘴的。還說什麼不準旁人進去攪擾,只是側福晉您的心思,卻不是王爺的。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碧瀾輕咳了一聲,示意寶瀾不要再說了。轉首道:“奴婢心想王爺正用着糖粥藕,怕是不想再吃旁的糕點了,就請烏喇那拉側福晉帶了回去。”
高凌曦淡淡的點了頭,似乎沒有旁的話說,腳下的步子也越發的端莊,隨着她纖細的腰肢,走出很輕盈的美態來。“等會兒碧瀾你去一趟那位側福晉的房裡,問問她可有什麼糕點備着,只說我這裡沒有準備。”
“側福晉,這是爲何?”寶瀾不明白高凌曦的用心,奇道:“咱們房裡什麼沒有啊,就連福晉選購的胭脂也是緊着最好的讓奴婢們拿給您用。何必要用旁人準備的東西獻給王爺,那芙蓉糕可不是您親手做的,王爺一吃,準保嚐出滋味來,豈非要給她人做嫁衣裳了。”
高凌曦無奈的輕嘆一聲,冷冷道:“若論伶牙俐齒,咱們府上也尋不出能比過你去的。就算烏喇那拉側福晉身邊的溪瀾,也絕不是你的對手。可是寶瀾啊,凡事要多用用心,用腦子想想。四爺明知道是那一位側福晉準備的,卻由我來呈上,這說明了什麼?”
寶瀾張了張嘴,一時哽在那裡,答不上話來。
“說我借花獻佛也好,說我端惠得體也罷。總歸四爺希望的,是府中上下和睦。”高凌曦的眉毛烏黑濃密,根根分明,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含水清澈,脣瓣輕輕舒展,淺笑輒止,看得寶瀾有些癡迷。“朝廷上的事已經夠四爺心煩了,這等小事,咱們何不大方一回。今兒已經駁了那位側福晉的面子。這麼做,也當是我賠禮致歉了。肯於不肯,卻隨了她。”
“奴婢明白了。”寶瀾一個勁兒的點頭:“該大方得體的時候,咱們總得大大方方的。側福晉您如此明白王爺的心意,難怪連旁人的風頭也頂了下去。奴婢往後一定多多用心,好好伺候在您身側學着。”
“謙卑者多福,側福晉您的心寬着呢。”碧瀾輕輕笑着,卻總覺得寶瀾還是年歲太輕,許多事兒自己心裡明白就是了,實在不該當着主子多說。猜得中主子的心意是好,可猜到的太多始只怕就算不上什麼好事兒。心裡時時刻刻都有恰到好處的分寸,碧瀾明顯要比寶瀾穩重一些。可能也正因爲這一份穩重,高側福晉對她更信任放心一些。
由此正可以見,並非針尖對麥芒的爭鬥纔是唯一制勝的法子。有時候必要的忍讓與寬容,更能不費吹灰之力達到預期的目的。
“碧瀾,你去吧。”快走到廂房門外,高凌曦吩咐了這一聲:“記着,有話好好說,若是看了旁人的臉子,也只管忍着。明白麼?”
“是,側福晉。”碧瀾連連點頭,心想烏喇那拉側福晉不會如此沉不住氣。更何況看臉色,本就是奴婢的本分,也實在算不得什麼事兒。
待碧瀾退下去,高凌曦才幽幽一笑,回首對寶瀾道:“雖說旁人房裡的糕點好吃,咱們也得準備些,你去看看小廚房裡有什麼罷。”
寶瀾樂不可支的應下了,歡蹦亂跳的退了下去。
高凌曦這才搓了搓自己的手,彷彿手上還有弘曆緊緊攥着時,留下的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