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不知道自己不喜歡這個魏氏,是不是因爲她的相貌與洛櫻太相似。克己沉心,他也不想錯怪了誰,便輕微頷首:“皇后發現了什麼?”
蘭昕將一片玫瑰花瓣拈在指尖,展現於皇上眼前:“從這花瓣的顏色不難看出,這香囊裡的花材至少也有數年了。可皇上再看這米蘭花乾花粒,顯然色新一些,相較其餘的花材而言,必然是後添進去的。
臣妾以爲,若是魏常在真心加害碧魯答應,何必還要往自己的香囊裡添這禍患。自然是急着撇清才更爲要緊了。相反,存心將這東西丟進香囊之人,必然是渴望此物被發覺後,能將罪責一併嫁禍於魏常在之身。”
在場的人頓時安靜了下來,而氣氛也隨之變得有些不同了。
弘曆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魏常在,有將目光投向碧魯答應,喟嘆道:“朕以爲前朝之事盤根錯節,卻不想後宮之事也盡然如此。再查下去,恐怕非但是朕,就連皇太后也會顏面無光。”
猛然朝桌几上一拍,碧璽扳指啪的一聲脆響:“皇后看着辦便是,不消再稟明朕。”
“是。”蘭昕顫顫的睨了一眼,才發覺那扳指竟然碎裂開:“皇上,您的手傷着了。”淡粉色的碧璽是最上乘的,此時映着嫣紅的血水,竟然有些可怖。“曹院判,快,看看皇上傷勢如何?”
弘曆緩了口氣,稍微平復了心緒:“朕無礙,皇后不必擔心。”
喬兒順勢也站了起來,隨後便來扶身旁跪着的魏雅婷:“妹妹快起來,皇上不追究了。”
魏雅婷縮着身子依舊跪着,半晌沒有動彈。
蘭昕趁着曹秦川給皇上包紮傷口的功夫,瞥了一眼魏氏,從容道:”既然事情如此曲折,並非一朝一夕能查清楚的,你便先起身吧。左右夏瀾已經送去了慎刑司拷問,若問不出什麼,本宮自會放了她出來。”
眼中的淚水滿是酸澀,魏雅婷不甘心這樣的受冤:“皇后娘娘,臣妾沒有做過,夏瀾也沒有做過……”她看了一眼薄情的皇上,心生一念,或許遠遠的逃開這是非之地,才能擺脫這樣的折辱與無限:“求皇后娘娘還臣妾一個公道。”
看着滿臉稚氣畏懼惶恐的魏氏,聽着她口中源於自心之言,弘曆甚微的不快。“朕的意思,你明聽明白麼?此事不再追究下去,也不盡然是你沒有做過。或許你香囊之中的米蘭乾花,正是你自己親手放進去,爲求洗脫嫌疑。”
魏雅婷的淚水,順着她無助的面頰緩緩的滑下來:“既然皇上如此不信任臣妾,又何爲要草草了事?”心裡的痛,讓她咽不下這委屈。顫抖的聲音顯然是畏懼可卻並不失堅韌。她到底不過才十三歲。
“魏氏住口。”蘭昕聽她出言不遜,不免嗔責。“皇上的聖意已定,難道你想抗旨?”
魏雅婷噙滿淚水的眸子裡,依然流淌着畏懼,可更多的則是深深的委屈。“臣妾不敢抗旨,臣妾不過是想請旨。”她雙手撐地,心虛道:“請皇上讓發落了臣妾吧,臣妾不想繼續留在鹹福宮了。”
弘曆只覺得胸口氣鬱,尋了個藉口將此事草草了結,不過是不想太多人無辜牽涉其中,可他怎麼會聊到這外面看似嬌弱的魏氏,竟然又是個執拗的。“朕方纔說了,這件事交由皇后來辦,不必再報。”
陳進忠來的正是時候,一個千兒打下去,他便謹慎的遞上了一道奏摺:“皇上,軍機處才呈上的八百里急奏。”
李玉緊着遞到皇上手中,見陳進忠眉眼處盡是焦慮之色,心裡便擔憂了起來。
“回養心殿,傳軍機處幾位大人南書房覲見。”弘曆手裡捏着摺子,正色對皇后道:“這裡便交由皇后處置。”眼尾餘光陰冷的劃過魏氏的臉頰,心憤難平:“不想留在鹹福宮的人,便實在不必留下。”
“恭送皇上。”在場的宮嬪隨着皇后齊齊道。想必此時,誰的心裡都不安寧。
蘭昕清了清喉嚨,怔忪而嚴苛道:“碧魯答應的鴛鴦枕被人做了手腳,身爲奴婢,竟然沒有發覺不妥。鹹福宮上下侍奉在答應身側的宮人,無論親疏一併罰扣三月月例。”
紫妜與紫嬌不敢怠慢,兩宮幾個遠遠立着的小宮婢齊聲謝了皇后恩典。
“扶了碧魯答應好生安歇,若是病情再有反覆,伺候再有疏失,本宮必然不會如此輕饒。”蘭昕的臉色依舊不好看,目光鎖定面前的梅勒貴人:“鹹福宮至今未有主位,可你是貴人的位分,高於其別兩位小主,你便得有個貴人的樣子。
但凡宮裡有事,總得心亮一些,比旁人多看一些。你可明白?”
“臣妾明白,謹記皇后娘娘教誨。”怡珠總算鬆了口氣,幸虧今日之事不是衝着她來的,否則她或許也會如魏常在這般委屈。可……皇上分明已經不追究了,這魏常在何必還要自請離開鹹福宮呢?
怡珠相信自己的直覺,總覺得這件事必然與魏氏無關。可她自己都百口莫辯,又哪裡敢在皇上皇后面前造次,多嘴呢!
“常在魏氏,既然皇上有旨,令你遷出鹹福宮,那本宮便……”蘭昕想了想,這魏雅婷年齡太輕了,留在這樣的是非之人身側終歸不是好事。或許離得遠些,早點逃離這份紛擾之外,反而更好。
可放眼皇宮各處,哪裡纔有穩妥而不顯見私的去處呢?
“景祺閣乃是受責的宮嬪偏居之所,閣前又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深處乃是爲冷宮裡的宮嬪預備膳食,浣洗衣衫的地方,你便挪去哪裡吧。”蘭昕覺得那一處偏僻,且臨近冷宮,想來沒有人會願意沾染這一份晦氣,必然是不肯貿然前去的。
”多謝皇后娘娘。”魏雅婷有些想哭,她不知道自己往後的命運會是個什麼樣子。可更多的是騙不了人的慶幸,如此一來,她便不可以爲心裡的他守身如玉,不必在擔心有人算計,因爲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再看不見皇上冷峻的面容,鋒利的眸光,已經很好了不是麼?
薛貴寧得了皇后的臉色,連忙着人將魏氏帶了下去。
索瀾看着一室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心裡也不是滋味。只附耳小聲道:“皇后娘娘,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那鴛鴦枕畢竟讓人做了手腳……您看是不是再細細查問。”
“查出如何,查不出又如何?”蘭昕的聲音也十分輕柔:“皇上有了聖意,本宮也無可奈何。折騰了這一日的,本宮乏了,回宮吧。”
“恭送皇后娘娘。”怡珠又是一福,心裡多有不得勁。待皇后走後,她便領着小云返回了自己的寢室。
“小姐,您沒事兒吧?”小云瞧着她臉色不好,心裡犯起了嘀咕。“是不是和碧魯答應的事兒有關?奴婢心裡總覺得不踏實,這事兒一天沒有水落石出,咱們一天都有嫌疑。若不是景祺閣竹林苑不是好去處,奴婢還真想躲上一躲。”
怡珠幽幽一嘆,沮喪道:“你錯了小云,竹林苑纔是好去處。這裡反而不是。”
“小姐,您……”小云以爲是小姐灰心了,並不知道該如何勸,只喃喃道:“後宮之中,恩寵還真是難以平衡。太盛太弱似乎都是不好,小姐即便不願意爭,也不能憑白叫人連累啊。無論是不是魏常在,成日裡和她親近的除了您也就是碧魯小主了。
可碧魯小主總不會自己害自己吧,那您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豈非岌岌可危了?這該如何是好?”
撲哧一笑,怡珠抵不住心裡的涼薄:”小云啊,我在皇上心目中何曾有過地位啊?連丁點的地位都沒有,哪裡又談得上岌岌可危了?更何況,說誰碧魯氏不會自己害自己了,說不定就是她的精心傑作。若不是這樣,她怎麼引起皇上皇后的注意,若不是這樣,她有怎麼能讓存了害她之心的人望而卻步。
人心叵測,咱們也算是見識找了。現在想想,方纔倒真是不如求了皇上,也去那竹林苑和魏常在做個伴。只怕有人不願意咱們在眼皮子底下礙眼呢。”
小云因爲畏懼,粉白的臉上呈現焦黃的黯淡之色:“小姐,沒有證據,這話可萬萬不敢亂說啊。萬一要是傳了出去,皇上必然怪罪。”
“是啊,好多話都不能說。”怡珠苦苦笑着,滿心牴觸:“皇上非但天縱英明,且還是十分的專治。看似專情,後宮之中卻寵妃無數。小云,我心裡好害怕,這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日子該怎麼熬哇。”
“走一步看一步也就是了。”小主聲音有些哽咽:“可真是爲難小姐您了。”
“不行。”怡珠猛然站起了身子:“你去準備下,我得去一趟長春宮求見皇后娘娘。事情不是白出的,就一定不能白去。無論魏常在是不是冤枉,我都得把自己知曉的如實稟明皇后。總不能叫人就這樣給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