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瀾的心有些微微發涼,前些日子只說慧貴妃身子不好,一直不能來請安,卻不料竟然這麼嚴重。[ ]“得了,你毛毛愣愣的,讓皇上瞧見了定然心氣兒不順。還是我去吧。”心裡有些不落忍似的,索瀾的步子也覺輕快了好些。
小侯子哎了一聲,停在了廡廊下,以便裡頭有什麼吩咐他好即刻就辦。
“皇后娘娘恕罪。”索瀾立在門外謹慎道:“奴婢本不該打擾,只是儲秀宮的碧瀾來了,貴妃那裡似乎有什麼不好。”
弘曆方纔還滾燙的身子一瞬間僵硬起來,蹙眉道:“貴妃有什麼不好,讓碧瀾進來回話。”
“是。”索瀾連忙回身,對等在廡廊下小侯子吩咐道:“皇上讓傳碧瀾進來,快着點。”
這樣的話聽着就叫人驚心,蘭昕不由坐直了身子,捋順了鬢邊的流蘇,又整了整鬢角:“皇上,這些日子慧貴妃都沒有來長春宮請安,臣妾吩咐人去瞧,也只說歇息着,又給擋了回來。怕是真有什麼不好,否則碧瀾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默默的點了下頭,弘曆略微有些自責:“朕還當她是使小性,故意不理會朕,不想真的病了。只怪朕太大意,沒讓人謹慎着去瞧。”
話音落,碧瀾已經匆忙的推開了廂房的門。走進門內,碧瀾急匆匆的跪了下去:”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原本是不該來的,貴妃娘娘也不許奴婢來。可奴婢害怕,再這樣拖延下去,只怕貴妃是真的要失明瞭。”
“失明?”蘭昕驚訝不已:“好端端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碧瀾哽咽道:“回皇后娘娘的話,這幾個月以來,貴妃娘娘一直看不清東西。且日趨嚴重。發展到此時,娘娘許多時候竟一點也瞧不見眼前的一切。奴婢怕,再不請皇上皇后的恩旨,貴妃娘娘便是要真的……”
“糊塗東西,貴妃病了幾個月,何以現在纔來稟明朕?”弘曆聞言不禁勃然大怒:“倘若貴妃有半點不好,朕絕饒不了你們。”
蘭昕總還算明白,她也知道碧瀾不是偷奸耍滑,不盡心伺候主子的奴婢,想來定是慧貴妃的吩咐,讓她不許外泄。“皇上切莫動氣,當心自己的身子。碧瀾侍奉貴妃一向盡心,許多事情也唯有她最清楚。即便是延誤了病情,沒有及時稟明,也請皇上許她將功贖罪,盡心伺候着。待到貴妃病癒再懲罰不遲。”
“謝皇后娘娘恩典,奴婢一定會盡心侍奉貴妃娘娘的。”碧瀾抹淚的同時,弘曆已經從她身邊經過:“朕去瞧一瞧貴妃。”
“皇上請先行一步,臣妾安排人去請御醫,隨後就到。”蘭昕的臉色也不好看,只喚了索瀾:“去傳御醫,馬上去儲秀宮替貴妃診治。再不可耽誤。”
“怕只怕貴妃依舊不肯。”碧瀾滿面淚痕:“皇后娘娘,不是奴婢不盡心,而是娘娘她……”碧瀾咬緊了脣瓣,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往下說。
蘭昕瞧着她猶如剜心般痛苦難耐,便兀自開口:“若是本宮猜的不錯,慧貴妃患病,應當是皇上染上痘疾那會兒,是麼?”
“是。”碧瀾不敢隱瞞,如實道:“那一日娘娘求見皇上不得,誰知離去時遇着了從養心殿後門回宮的純妃娘娘。純妃娘娘親口告訴我家娘娘成孕之事,還藉故挑釁輕踐,娘娘是打發了脾氣,回宮後眼睛便不那麼舒坦。
可那會兒娘娘竟然連奴婢也沒有告訴,只說自己是盲了眼睛,皇上卻是……皇上卻是盲了心。奴婢愚鈍,以爲娘娘只是氣頭上說些喪氣的話,竟不想娘娘的眼睛真真兒就……還是忽然有一日,奴婢奉茶給貴妃娘娘,娘娘眼睛看不見,摸茶盞的時候,被滾燙的銅壺燙傷了小指,奴婢這才發覺不對勁。
當時,奴婢只覺得不好,想要請御醫,可貴妃娘娘怎麼都不肯。讓奴婢回皇后說自己抱恙,還將請進宮的御醫涼在偏殿飲茶,空開幾個滋補的方子糊弄過去。可那些藥,貴妃一口也沒有碰過。奴婢害怕極了,可奴婢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貴妃不許奴婢稟明皇上,怕皇上病中不安心,也怕皇后娘娘記掛着更添勞碌……”
蘭昕緩緩的站起來,愁容不減:“也是本宮疏忽了。暫且不說這些了,你先回宮去伺候着。想來貴妃這會兒最想見的便是皇上,皇上在,她也不好不肯瞧病。本宮明日一早再去探望。”
“是,多謝皇后娘娘。”碧瀾知道,對於貴妃來說,這會兒最想見也唯一想見的只有皇上。而皇后去與不去,根本都不要緊。只是她自己不好意思求皇后不去,倒是皇后心如明鏡,不去討這個沒趣。
“娘娘您不去瞧一瞧麼?”索瀾吩咐了小侯子跑腿回來,見碧瀾已經行色匆匆的離開,而皇后唯有半點動作,不禁有些奇怪。“皇上擔憂貴妃的身子,娘娘即便不想去,也總是要做一做情面。”
蘭昕輕緩一笑,慢慢的垂下眼瞼:“若是從前,本宮一定會去。可如今,本宮與皇上推心置腹,再沒有那麼多心思。只要皇上能好好陪一陪貴妃,本宮也能安慰一些。倒是有一個地方,你不得不陪我走一遭了。”
這些天,蘭昕一直不想提起這個人,不想想起有關她的種種,可偏就是她的惡劣影響一直沒有消亡。真真兒是到什麼時候都不讓人省心的。
“娘娘是說,您想去鍾粹宮?”索瀾伺候皇后這些時候,自然能猜到一些主子的心思。“可是這會兒去,怕不好吧。純妃的胎本就不穩固,她自己保不住也無關緊要。若是皇后娘娘您去過,純妃的胎才保不住,豈非……奴婢想,以純妃的心思,沒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
“不會。”蘭昕篤定不已:“純妃就是指望着她腹中的骨肉復寵,漫說本宮不會做什麼了,即便真的做了什麼,她也會拼盡全力護住這個孩子。否則,她哪裡還能安安穩穩的住在鍾粹宮。”
索瀾見皇后如此肯定,也不再多說什麼勸阻的話,只道:“請娘娘稍後,奴婢這就去備輦。”
風瀾從小太監那兒得知,皇后的鳳輿朝着鍾粹宮來了,心登時揪了起來。“娘娘,皇后娘娘來了。”
蘇婉蓉正喝着安胎的湯藥,聽了這話,眉宇便擰成了一團亂麻:“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只是沒想到皇后竟然這麼快就來了。本宮還以爲,直到本宮誕下皇嗣,她纔會來瞧一瞧。”
“奴婢是怕,皇后娘娘打娘娘您腹中皇嗣的主意。”風瀾看得透徹,皇后這樣用心的保全這個孩子,必然是不會讓純妃得益的。那麼,將這個孩子養在她自己膝下,纔是最好的打算。如此一來,純妃千辛萬苦誕育皇嗣,倒成了給旁人作嫁衣裳了。
“這還用你說麼。皇后精明,必然不會做虧本的買賣。”蘇婉蓉愁眉不展,神色黯淡:“否則皇后何以冒着得罪皇上的風險,懇求皇上讓本宮返回鍾粹宮養胎呢。這些是本宮意料之中的事情,且本宮當日敢威脅皇上,就料定皇上不會再對本宮講情面,能利用的也唯有皇后的心慈手軟。所以,本宮非但不怕皇后奪走這個孩子,還必得讓皇后奪走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跟着本宮,不過就是商賈之家的賤民出身,可跟着皇后卻不同了,多少能沾些富察氏的光環。最緊要的則是,皇后膝下無子。養子雖不是嫡出,到底也比當純妃蘇氏的孩子金貴。”
“可是娘娘,您這樣做會不會太冒險了?這個孩子一直在皇后娘娘的撫育下成長,奴婢怕他將來和娘娘您有隔閡,不會像三阿哥那樣親厚。”風瀾說完這些,已經不夠時間等純妃回話了:“奴婢先去迎駕,娘娘您還是仔細想想的好。”
“去吧。”蘇婉蓉閉上眼睛,慢慢的笑了出來:“想清楚,本宮還有什麼可想的。皇上靠不住,皇后靠不住,太后就更靠不住了。本宮還能有什麼法子。不過是替這個孩子找個好歸宿。”眼眸一緊,蘇婉蓉隨即將所有的心思隨同苦澀的湯藥一併嚥了下去。
當乾淨的湯藥碗擱在了手邊的几上時,蘇婉蓉臉上只有清澈的笑意,彷彿是春日裡最嬌媚的朝陽,讓人舒心也叫人陶醉與嚮往。“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蘭昕看着眼前的蘇婉蓉半晌,纔對索瀾使了眼色。
“奴婢扶娘娘起身吧,您如今身子重,不便久拘禮。”索蘭會意,上前扶起了純妃。
蘇婉蓉含笑道:“多虧了皇后娘娘恩典,臣妾才能返回鍾粹宮精心養胎。原是應該去長春宮向皇后娘娘道謝的,可臣妾偏偏不討人喜歡,之前請安已經惹得六宮姐妹不愉快了,未免再有摩擦,也只好閉門不出。勞煩皇后娘娘辛勞探望,臣妾實在於心不安。”
“拐着彎兒的話,純妃不必對本宮說。陷害妃嬪、謀算帝裔都不至於讓你於心不安,本宮在你眼裡又算得了什麼?”蘭昕凜眉,不怒而威,氣勢更是震懾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