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憋氣。(電子書下載)”薈瀾一腳踢在一株瀕臨凋謝的月季上,已經泛黃又捲了邊兒的花瓣簌簌掉落一地,似乎也厭倦了這樣炎熱的天氣。“皇后娘娘已經向皇上求了恩典,親蠶禮這樣要緊的日子,怎可不讓咱們娘娘出席?”
敏瀾見她氣鼓鼓的,八成也聽不進勸,就只是嗯了一聲,沒有多話。
“你怎麼不說話,難道你不替咱們娘娘委屈麼?”薈瀾見敏瀾似悶葫蘆一般不聲不響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那一日,要是你也在娘娘身邊伺候着,就不會讓葉瀾有機會一腳踢倒了我。身爲奴婢的,不能護着自己主子周全,還任由旁人恣意欺凌,你竟還能忍下這口氣。”
“薈瀾姐,難道人多就能贏麼?”敏瀾憋悶不已。
“什麼人多就能贏?”薈瀾被她這話問住,懵懵懂懂道:“你到底在說什麼?人家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了,你還能這樣心不在焉的。娘娘平時是白疼你了。關鍵的時候,你還這樣不知所謂。”
雖然是被數落了一番,可是敏瀾依舊不爲所動,只是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你以爲咱們都在,就能打得過葉瀾麼?”
這下子,薈瀾明白了她方纔“人多就能贏”是什麼意思。“你怎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
“話不是這樣講。”敏瀾惴然:“薈瀾姐姑且想一想吧,咱們娘娘是否冤枉的,嫺妃會不清楚麼。皇后想皇上請旨,讓咱們娘娘去親蠶禮,可嫺妃只一句靜心比什麼都要緊,就將咱們娘娘又按在景陽宮裡,這說明什麼?”
薈瀾氣鬱難抒:“你說說明什麼,那嫺妃從前和咱們娘娘交好,轉臉翻臉了,竟一點也不顧及從前的情分,着實可惡。”
“哎呀,你的心太躁了。”敏瀾嫌棄的看了她一眼:“這樣的話,身爲奴婢,你怎麼好說出口呢。嫺妃再不濟也是妃主娘娘,咱們是什麼身份呢。何況,若是傳出去了,又得給咱們主子惹麻煩了。”
“宮門這不是關着呢麼?想傳也傳不出去,唉,我說你啊,怎麼一點兒都不心疼主子呢?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話,或者想個什麼好注意出出這口惡氣?偏是要和我對着說,煩人得很。”
“得了,那我不說了。”敏瀾轉身就走,一點也不顧忌身後氣惱的張牙舞爪的薈瀾。她總是在想,嘉妃娘娘這時候居在自己宮裡躲清靜,總比迎在風口浪尖上要好許多。
詣壇、享祀過後,便是親蠶禮十分要緊也十分有趣的“躬桑”環節了。蘭昕於親蠶殿側的耳房裡將吉服換下,改穿一件縮袖口的簡便旗裝,領着六宮的妃嬪們於先蠶壇東邊的桑樹下采摘最嫩最茂盛的枝葉,給蠶寶寶們享用。
高凌曦因爲有些心病,臉色一直不是十分明快。但畢竟是要緊的親蠶禮,她也不敢馬虎,強撐着精神滿面堆笑。隨在皇后身側採摘桑葉時,她也僅僅是伸手去觸那些剛好能夠着的,一點兒多的力氣都不想出。
“這些怎麼行?”蘭昕看了她手裡折的葉子,不免搖頭:“本宮以爲,桑樹最頂端的,必然就是最好最嫩的,只因爲這些葉片一定是最早沐浴陽光,又最先被春雨洗禮的。”
“皇后娘娘所言極是。”高凌曦將手裡的葉子轉首遞給了碧瀾:“只是桑樹蔥鬱,多少有些難攀了。”
蘭昕瞧出她是有心事的,不便當面拆穿,只是輕緩一笑。“事在人爲,再高,也未必就真的不可攀了。”言罷,小侯子喜笑顏開的領着三個小太監,擡着高高的竹梯子過來。
盼語一件這竹梯子,心裡就有些發涼。“皇后娘娘躬桑,莫不是要攀上這高高的竹梯子,去攀那樹枝頂上的桑葉吧?”
“這是自然。”蘭昕平和道:“親蠶禮原本就是如此,蠶蟲賦予我們最好的繭,最好的絲,製成最好的真絲做成最好的衣裳,本宮理當奉上最好的桑葉,以表示虔誠之心感激之意。嫺妃莫不是覺得這樣不妥吧?”
微微勾脣,盼語柔婉一笑:“這樣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娘娘養尊處優,已經許久沒有攀過這樣高的梯子了。臣妾不過是擔心娘娘的安危罷了。”
高凌曦冰冷一笑,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忽然就亮了起來:“親蠶禮素有‘王后親桑’之說,皇后娘娘親力親爲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本宮怎麼聽着嫺妃的語氣,似乎是有代勞之意呢?若是平時些許小事兒也就罷了,可這樣要緊的事兒,不是說代勞就能代勞的吧?”
“慧貴妃千萬不要以己度人才好。”盼語眸中冷光一閃,語氣不免生硬:“從哪一句,慧貴妃聽出臣妾有這樣的心思了?難不成關心皇后鳳體安危也是僭越麼?照你這麼說,六宮的妃嬪豈不是連一句關心的話也不能隨意說了!
好在慧貴妃娘娘成日裡只是忙碌自己宮裡的事情,若是協理皇后娘娘處理六宮事宜,臣妾真怕咱們這些姐妹連話也不敢輕易說了。有的沒的,傳進某些人的耳中,就又成了**裸的是非,當真叫人害怕呀。”
“說夠了沒有?”蘭昕輕斥一聲,方纔還滿是喜悅的臉龐,明顯蘊藏了幾分怒意。“親蠶禮是多麼要緊的事情,難道你們沒有分寸麼?這個時候,偏還要說一些不中聽的話,究竟是要說給本宮聽,亦或是沒有半點感恩之心?”
蘭昕已經儘量壓低自己的聲音了,可除了慧貴妃與嫺妃之外,在場的宮嬪也必然都能聽見。場面一時有些尷尬,所有人都怔怔的立在原地,好半晌都沒有聲音。
卻是蘇婉蓉甜笑一聲,燦燦道:“皇后娘娘,您瞧,那樹頂枝杈上的葉子泛着銀光,看上去竟然和蠶繭銀絲的光芒一樣,熠熠奪目呢。臣妾都有些迫不及待折下這些葉子,去喂蠶了。”
此言一出,蘭昕臉上的顏色瞬間緩和了不少。她也意識到自己不該在這樣的時候動怒,笑意便溫潤了起來。“純妃言之有理,本宮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錦瀾伶俐,連忙連同索瀾一左一右的扶着皇后朝梯子走去。
薛貴寧與小侯子親自把扶着梯子:“娘娘請。”
蘭昕鬆開了兩名侍婢的把扶,滿心歡愉的爬上的梯子,一階一階,很快就爬到了梯子的頂端,很快就能觸及她最想要的葉片。此時此刻,蘭昕並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正凝視着她一步一步往上攀的雙足上。她更不會知道,有多少顆針鼻兒一樣的心,巴望着她從這高高的梯子上跌下來。
只因爲,她沉醉在躬桑這樣美好的事情裡,其餘的一切真的不是那麼重要。當邁上了最後一階,蘭昕嘗試着緩緩的鬆開握着梯子的雙手,果然伸手就能摘到她認爲最好最肥美的桑葉。
未免傷及桑樹,她沒有粗折樹枝,只是儘可能的摘下桑葉,輕輕的放在身前掛着的布袋子裡。一片兩片,摘的十分歡愉。這樣的事情既新鮮,又有所裨益,蘭昕只覺得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好。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慶幸自己是皇后,可以領着六宮的妃嬪做如此有意義的事情。
妃嬪們見皇后興致潑濃,也紛紛仿效,雖然沒有攀上梯子,但都十分仔細的摘選起桑葉來。而高凌曦、盼語以及蘇婉蓉卻依舊立在原地,分毫不動,每個人的眼睛都直直的凝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后。
終於還是盼語最先開口:“皇后娘娘親力親爲,這樣的好時候,怎的皇上沒有來瞧一瞧。”
“前朝政事要緊,皇上分身乏術,嫺妃是希望皇上來看皇后呢,還是希望皇上來看看穿的如此花枝招展的你?”高凌曦瞥了不遠處的魏常在一眼:“以魏常在的年紀,穿水粉色,風華正茂,美不勝收。咱們的嫺妃娘娘卻不服老,一身水粉紅,竟要比魏常在更嬌豔。
今兒是親蠶禮,又不是親蝶禮,嫺妃真真兒是辜負了這樣好的顏色。本宮只怕蝴蝶沒有招來,若是惹來蜜蜂就得不償失了。”
盼語有些惱怒,但礙於身份,她僅僅是淡然一笑:“旁人若是這樣說,臣妾必然以爲她是妒忌。妒忌臣妾年輕,妒忌臣妾身段窈窕,襯得起這樣嬌嫩的顏色。可若是慧貴妃娘娘您,那就另當別論了。只是招蜂引蝶這樣的話,實在不該出自貴妃娘娘的金口。
不過嘛,話既然是慧貴妃您說的,臣妾倒是不敢這樣想了。怎麼說呢,貴妃娘娘雖然已經年過三十,可到底儀態萬方,傾國傾城,漫說是水粉、水粉紅這些嬌俏的顏色了,就是縹色、明黃,貴妃娘娘也襯得起,又怎麼會妒忌臣妾年輕貌美呢。”
蘇婉蓉沒有做聲,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皇后忙碌的身影,兩妃鬥嘴的話,她更是過耳不聞,猶如隻身一人立在這繁茂的樹下。
“純妃倒是心靜啊。”高凌曦不理會嫺妃的話,輕佻的瞥了純妃一眼。只是忽然,她的表情竟然扭曲起來,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快來人,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