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睡前,高凌曦都沒有等到誰來瞧她,就連道賀的禮品也再沒有一份送進來。.,儲秀宮猶如一座冰封了的宮殿,冷冰冰硬邦邦的,裡面的人自己走不出來,外面的人根本不想進去。填滿了讓人恐懼的孤寂。
許是心裡不暢快的緣故,高凌曦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情不自禁就想起富察氏被人殺害於自己窗下的那個夜晚。難以關緊的窗扇,滿手的鮮血,冰冷僵硬又無法瞑目的屍骨……瞬間心悸,冷汗涔涔。
“碧瀾。”高凌曦猛得坐了起來,連連喚了碧瀾幾聲。奇怪的是,竟然根本沒有人應答。“碧瀾,你在不在耳房?”高凌曦提高了嗓音,又連連喚了幾聲,依然沒有人吱應。
她開始覺得不安了,想着將頭埋進錦被裡,佯裝熟睡,以掩飾心裡的恐慌。可不知道爲什麼,高凌曦非但沒有蜷縮起自己,反而着膽子掀開錦被,伸手抓起一件衣裳披了就下了牀。
縱然十分害怕,她還是想要弄清楚,碧瀾到底在不在耳房,外面發生了什麼!
寢室的門吱的推開,高凌曦探出頭去,竟真沒發覺有人在。非但碧瀾沒有蹤影,連值夜的王喜子也不知去了哪裡。
“人呢?怎麼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高凌曦疑惑的不行,忽然聽見耳畔“嗖”的一聲。她沒有遲疑,隨即轉過身去。
“側福晉,您找我麼?”那女子披頭散髮的立在她眼前,看不清容貌,卻着了一套很眼熟的旗裝。
“富……富察格格!”高凌曦哆嗦着脣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人是鬼?”腦子裡瞬間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是富察氏冤魂索命來了!
“側福晉,妾身還未恭喜你,晉封貴妃又擡了旗呢。妾身死的真冤枉啊,您怎麼就不勸四爺替我報仇……側福晉……我冤啊……”那女鬼猛然掀起擋在臉前的長髮,青面獠牙,口滴鮮血,猛得朝着高凌曦撲過來。
“救命啊,救命……”高凌曦瘋了一般的掙扎,卻死死被那女鬼鉗制住,根本動彈不得。眼看着女鬼的臉龐愈進,鋒利的牙齒就要咬斷她的咽喉,高凌曦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這便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滋味兒吧。
恐慌感伴隨着心灰,高凌曦只覺得身子向後仰了下去,整個人重重跌在地上,沒有了知覺。
“富察格格,你別想害我。”高凌曦覺得肩膀一緊,像是有人按着,整個人便魔怔一般的彈起來。“滾開,別碰我。”
碧瀾被貴妃這樣的舉動嚇壞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伏地認罪:“貴妃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心攪擾您安睡的。實在是昨個兒皇后娘娘下了懿旨,今兒一早領着六宮妃嬪,往慈寧宮請安。奴婢爲娘娘着想,以爲不可遲到,這纔不得已……”
高凌曦聽着碧瀾連珠炮似的說話,更是憤怒不已,支撐着身子坐好,責問道:“你這丫頭,昨天夜裡去了哪兒?爲何不見蹤影,可知我險些喪命於……”女鬼兩個字,高凌曦不敢宣之於口,畢竟怪力亂神是宮中的禁忌。
細細一想,她又覺着不對勁兒。倘若遇見的真就是女鬼,那她怎麼會好端端的躺在牀塌上?“你們在哪兒發現本宮的,可還曾看見旁人?”
“娘娘,奴婢實在不明白您說什麼!”碧瀾委屈的不行:“奴婢昨晚一直都在耳房,王喜子守在廊上,應該可以替奴婢作證。再有,娘娘您昨夜遇着了什麼?奴婢一起來,就來臥室喚您起了,並沒看見旁人在啊。且說,您好端端的睡着,又如何會在旁處被發現?”
“當真?”高凌曦有些不敢相信,難道那麼真實的所見會只是一個夢麼?
“奴婢怎麼敢對娘娘您撒謊呢!”碧瀾想起方纔貴妃提及富察格格,不免猜測:“娘娘是不是夢魘了?夢境或許真實了些,驚着您的心了。不若奴婢去傳御醫來給您瞧瞧吧?”
撫了撫自己的臉頰,高凌曦這會兒才覺出額上身上還有未褪盡的冷汗,心裡頓時好過了些:“這麼說,真就是我夢魘了。御醫不必請,快替我盥洗更衣,實在不能讓皇后等着咱們,遲去慈寧宮請安。”
儘管心裡還是覺得奇怪,可高凌曦還是分清了輕重緩急,迅速的收拾停當,着了內務府送來的孔雀開屏的貴妃吉服來穿。
碧瀾從方纔的無措中鎮定過來,如常伺候了貴妃梳妝,不禁道:“娘娘今兒擇的配飾略顯簡單了些,卻正好襯得起您如今的身份。太后見了保管喜歡。”
“守喪期未滿,一切穩妥便好,實在無須奢華。”高凌曦也實在提不起精神來裝扮,無奈道:“碧瀾,我總覺得昨晚的夢,似乎是個不好的預兆。”
“娘娘,您就別自己嚇唬自己了。”碧瀾寬慰一笑,揀好聽的話來說:“皇上疼惜娘娘。您如今正是風光的時候,誰不對您多存幾分敬意。即便是嫉妒,也必不敢輕易就範的。”
望着鏡中自己瑰麗的模樣,高凌曦沉穩的點了點頭:“但願如此。既來之則安之。”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蘇婉蓉挽着秀貴人的手,緩緩的走進了長春宮正殿,身後跟着喜不自勝的張常在。三人臉上,都帶洋溢着同樣的一種喜悅,不似一般溫婉的笑意,反而像是有什麼值得歡愉的好事兒。
蘭昕注意到,即便是福身,蘇婉蓉都沒鬆開秀貴人的手。而秀貴人動作拘謹又輕柔,似乎並不敢太用力。這樣親密又謹慎的舉動,無疑是已經給出了答案。這麼想着,蘭昕便也不願裝糊塗,遂問:“可是咱們的秀貴人交了好運?”
金沛姿略有些疑惑,聽皇后這樣一問,她的心便輕微一顫:“是什麼好運啊?”
秀貴人含羞不語,兩腮撲撲的粉紅,極矜持的垂下眼瞼,輕輕晃了晃純嬪的手。
“臣妾明白了。”金沛姿也不傻,雖然自己不是過來人,可總看過旁人的。“秀貴人可真成了名副其實的貴人了。看來皇上賞的恩旨,真真兒得宜!”
黃蕊娥不解,蹙眉笑問:“皇后娘娘這是領着大夥猜什麼啞謎呢?臣妾可沒有沛姿妹妹的聰慧敏銳,怕是猜不着了。”
其其格撇了撇嘴,不經意的看了秀貴人一眼,復又扭過頭去,頗有些事不關己的意思。
“純嬪,秀貴人沒經歷過,臉皮兒薄些,你這過來人就替她告訴大家吧!”蘭昕眼底盡是笑意,連說話的聲音也透着喜悅。
蘇婉蓉一福身子,燦燦笑道:“昨個晚些時候,秀貴人身子不適。未免驚動皇上皇后,臣妾暗自傳了御醫給秀貴人請過脈,準備今兒個再報。誰知御醫不看還不知道呢,咱們這一位新貴人,竟然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呢。可不真就應了金姐姐的話,名副其實是位貴人了。”
蘭昕是真的替弘曆高興,忙不迭吩咐薛貴寧前去稟明皇上,又道:“過會兒去慈寧宮請安,純嬪你得親自將這個好消息稟明太后,也讓太后高興高興。”
黃蕊娥心裡嫉妒,面上卻裝作無比羨慕:“皇上才宿在秀貴人那兒兩三回,妹妹就有了,這不是天大的好運麼!可真就是有福氣的。”睨了純嬪一眼,黃蕊娥接着說道:“也是純嬪有福,臨近了誰,誰就沾了好運呢。指不定秀貴人這一胎,也是個生龍活虎的小阿哥呢!”
秀貴人面如紅霞映雪,羞赧的轉過身子,頭垂的更低了。可無論怎樣,也掩飾不住她臉上的喜悅。一則初爲人母,二則母以子貴。
蘭昕亦不理會旁人說什麼,連忙吩咐芷瀾道:“日前,貴妃贈與本宮一座開了光的送子觀音像,你速速去請來。權當本宮借花獻佛,保佑秀貴人母子平安,喜獲麟兒。”
“多謝皇后娘娘。”秀貴人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蘭昕道:“快平身,坐着說話。往後你可得當心身子。”
純嬪殷勤的扶了秀貴人坐好,衆人又是說笑幾句。正逢芷瀾捧着送子觀音像走出來,就聽門外的小太監通傳道:“慧貴妃娘娘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