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怡珠不會游泳,雖說已經在這浮碧池邊練了好一會兒,可整個人掉下去,身上的那點子熱氣根本抵擋不住冰冷的池水侵蝕,驚得瘋魔似的掙扎起來。
小云急的紅了一雙眼睛,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快來人,梅勒貴人落水了,救命啊……”她瘋狂的呼救,卻惱恨自己不會水。
綺珊心裡也有些慌,可臉上的神色卻沒有半分懊悔:“不會水,妹妹何必這麼一大早來這裡練舞,豈非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了麼。也着實讓人驚心,幸虧愉嬪沒有瞧見,這同一個宮殿住着,有什麼事情豈非要驚了五阿哥麼。那可是皇上的心肝呦,妹妹擔待不起。”
“一大清早的,你們這是鬧騰什麼?”高凌曦的聲音一向都是和婉的,即便是說着苛責的話,也煞是悅耳動聽。看一眼水裡驚呼掙扎的梅勒氏,她倒是有幾分想笑了。無奈人眼看着就要沉下去,她這當貴妃總不能坐視不理。“你們還愣着,趕緊救人要緊。”
王喜子連忙召喚了兩名會游泳的內侍監,紛紛入水,將已經嗆的幾近昏迷的梅勒貴人撈了上來。
這時候跟在慧貴妃身旁的蘇婉蓉才走上前一步,驚歎不已:“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好端端的,怎的梅勒貴人會掉下水中?索性是貴妃與本宮正好經過這裡,否則不是要鬧出人命了。”
綺珊不慌不忙的山前一步,恭敬的福身:“慧貴妃娘娘萬福金安,純妃娘娘吉祥。”見兩人均有疑惑,綺珊略微垂首,心疼道:“也是怡珠妹妹太過冒進了,臣妾勸她不要在冬末春初的寒冷時節於水上練舞。可能是妹妹心裡不服氣吧,竟然逞強非要如此。
臣妾也是好心想要拉她一把,誰知妹妹力道過猛,又掙扎的厲害,一個不留神,就墜了下去。”
拭了拭眼角的淚光,綺珊長出了一口氣:“幸虧娘娘您來的這樣及時,否則臣妾便是要眼睜睜的看着妹妹……”
小云原本一直擔憂着自家小主,可越聽越生氣,好一個葉赫那拉貴人,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竟然如此高明。再也忍不住這口氣,她死命的攥緊了拳頭,想着即便是死也要將話說明白,遂道:“貴人當咱們做奴才的眼睛瞎了麼?拉和推都分不清楚了?舉頭三尺有神明,您這樣青天白日的睜眼說瞎話,就不怕天打雷劈?”
“聽你這話,這其中有什麼貓膩也未可知。”高凌曦澹然的瞥了小云一眼:“當時兩位貴人連同兩名侍婢在場,怕是誰也說不清楚。本宮正要去長春宮給皇后娘娘請安,不如就擡着梅勒貴人,讓皇后娘娘評評理吧。可只有一樣,做奴婢的若是敢詆譭主上,又或者捕風捉影的說一些不盡不實之言,本宮定然會請示皇后,將她發落去慎刑司重重的賞板子。”
一聽是這話,蘇婉蓉不禁也來了興致。“有些宮婢是跟着小主進宮伺候的家婢,難免不知道宮裡的規矩。既然貴妃提及賞板子,那本宮就詳細說說賞板子的規矩。”
清了清嗓子,蘇婉蓉不緊不慢道:“同樣是主子賞板子,板子是一樣的厚重,一樣的長度,打法卻大有不同。宮婢得將上衣翻起來,拔去褲子,露出雪白的……臀部,責打時不許哭鬧求饒,也不許沒命似的尖叫連連。只能忍着。倒是不像內侍監挨板子,穿着衣服打那樣體面。暫且不說疼說着不疼,光是羞臊也能要了命。往後還有什麼臉在主子身邊伺候着,那些行刑的,雖不是男子,可到底也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小云越聽心裡越是惶恐,雖說她不伶俐,可方纔也聽見小主的話了。葉赫那拉貴人巴結着慧貴妃與皇后翻了臉,自然這慧貴妃與純妃是要好好維護了的。也怪自己莽撞,脫口而出了真相,惹是生非。無奈當時沒有旁人看見,這樣紅口白牙的說話,只能是挨一頓板子的下場。
可這口氣如何能咽得下去啊?
綺珊聽了純妃的話,含笑往前邁了一步,正對上小云一雙閃躲的眸子,冷聲責問。“漫說我沒有給你機會,適才究竟梅勒貴人是怎麼掉下水的,當着兩位娘娘的面兒,你再好好說一次不遲。稍微有差池,當心你自己的什麼開花。”
“是我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怡珠幽幽的醒轉過來,正聽見綺珊這樣苛責小云。“姐姐不必擔心,我身子沒有那麼孱弱,即便是落水了,也必然不會有大礙。你又何苦爲難侍婢。”
高凌曦微微有些驚訝,這梅勒貴人都是個硬氣的女子。“皇后娘娘贊綺珊你有大家閨秀的氣度,很像當初的嫺妃。本宮卻覺得這梅勒貴人的脾氣更像嫺妃,一樣的執拗,都是倔強的性子。怕是撞了南牆,痛了也不回頭的那一種。既然事情已經弄清楚了,無謂再耽擱時候。”
蘇婉蓉接茬道:“貴妃所言不錯,給皇后娘娘請安要緊。綺珊妹妹,走吧。”
小云恨惱的不行,又氣又怕,雙拳捏的緊緊的,卻咬着牙不敢出聲。
“對了。”綺珊停下了腳步:“小云,趕緊扶你家小主回去歇着。她弄成這個樣子,必然是來不及給皇后請安了。我自會向皇后稟明,你便不用多跑一趟了。”
怡珠用虛弱卻不輸氣勢的嗓音道:“多謝姐姐費心操持。恭送兩位娘娘。”
小云見人就這麼走遠了,竟不管不顧自家小主,登時掉下淚來。這淚裡,有苦澀,有畏懼,更有深深的恨意:“小主,咱們快回宮吧,若是有什麼閃失可怎麼好?您還這樣年輕,留下病根兒可不得了。”
“你怎麼這樣傻。”怡珠顫慄的縮着身子,忍痛斥責道:“你可知,她們就是想看着我不好。明知道她們的居心,你何必還要分辯,倘若不是我醒轉過來,自認倒黴,你的處境是真的很危險你知道麼小云。”
“小主,您別說了,奴婢求求您,您快別說了。”小云淚水漣漣:“你都弄成這個樣子了,卻還要替奴婢操心,都是奴婢沒用,幫襯不了小主。可是小主,咱們也不能這樣委屈啊,這事兒您總得告訴皇上皇后,請皇上皇后爲您做主啊。
奴婢是人微言輕,說出來的話她們不信,可您是貴人,皇上皇后不會不信您的。分明是葉赫那拉貴人推了您,分明是她推了您啊。”
怡珠輕輕的搖了搖頭,水珠子隨着她的擺動噼裡啪啦的掉下來。“沒有用的,在宮裡凡事都講證據,皇上豈會信我片面之言。即便皇后娘娘相信我的話,也終究只能爲我嘆一聲無奈,何況當日我犯險救下嘉嬪,早就料到會讓貴妃恨我入骨了。這報應不是來了麼?”
身子不住的顫抖,怡珠心裡也是滿滿的不甘:“與其求人,不如自己想法子提防。我只怕連累了你與秀色,你們都是跟在我身邊兒的人,首當其衝啊。”
“別說這樣的話小主,奴婢與秀色姐生是小主的人,死是小主的鬼。無論怎樣,只憑小主您一句話。”小云不住的用帕子去擦怡珠臉上的水,卻無奈髮絲裡含了好些水漬,怎麼也擦不乾淨似的。“這樣一來,小主必然會感染風寒了。”
這話像是提醒了怡珠:”感染風寒了纔好。感染風寒了便可以閉門不出。”仔細想了想,怡珠警覺道:“皇后一回宮,慧貴妃便能置身事外了。什麼烏七八糟的事情儘可以交給皇后娘娘處置。以至於我出了什麼事情,都與她沒有干係了。想必,她們這是要動手了。葉赫那拉氏推我入水,便是前兆。”
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怡珠登時停下了腳步:“是呀,慧貴妃要對付我,只管暗地裡使壞也就罷了。她又何苦讓葉赫那拉氏打草驚蛇?這不是存心要讓我防範麼?難道……”輕輕的閉上眼睛,怡珠努力的回想方纔綺珊的話。
“她說,還我一份人情,凡事謹慎些,還說這些話本不該說給我聽……”怡珠喃喃自語:“最後還連連問我明不明白她的意思。後來,後來聽見有腳步聲,她忽然就變了臉,一把推我入水乾脆利落,難道……難道她不是要害我,反而是要提醒我,救我?”
“這怎麼可能,她會有這樣好的心?”小云不以爲然:“若是有,她用什麼法子不行,非要害小主你險些命喪浮碧亭?”
“若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呢?”怡珠倒是不笨:“慧貴妃與純妃都是心思頗爲縝密的人,倘若不做點事情,未必能得到她們的信任。若是姐姐真有苦衷,我非但不能怪她,反而得謝她。”
身上一陣一陣的發寒,怡珠是真的覺得冷:“我的心好亂啊小云,我不知道究竟該不該信她。快扶我回宮吧,這件事必然還有蹊蹺。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