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視線,最後依舊似有若無的劃過馬車停留的地方,凜冽的目光,好似能穿透那薄薄的一層車簾,直抵車內的言昭身上。
韓氏浩浩蕩蕩的陣仗,一如起初安靜的站着等候時那般,氣勢昂然的離去。
她幽幽的聲音,依舊毫不留情的傳入宮門外幾人的耳內:“紅顏禍水,哀家絕不容許如此遺臭萬年之事,會遺留下你宇文皓的封號。”
宇文皓喉結陡然一緊,呼嘯的寒風颳過,吹起他單薄的褻衣,呼呼的冷風灌入體內,可卻不及他周身散發的冷冽寒氣。
他微眯的黑眸,若有所思的凝望着太后離去的背影,猝然轉身,直直的再次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暢行無阻的直抵羽月宮門前,言昭明顯的感覺到他周身的寒意,就連馬車內的暖爐都無法融化他一腔的冰霜。
言昭也不再掙扎,任由他將自己抱下車,宮門前,一早聞訊的冬雪和梅香,都從清風閣那邊趕了過來,早早的侯着,這會看見宇文皓抱着她下車,當即跪下,恭迎她的回來。
雲落則是一路跟着,因馬車內坐了言昭和宇文皓,不得,她只能在外頭和元壽擠着,這會已是凍得嘴脣發紫,手腳僵硬。
言昭於心不忍,從宇文皓的身側探出腦袋:“姑姑也回去梳洗吧,別忘了讓冬雪給熬碗薑湯去去寒。”
“謝主子!”雲落也不推卻,畢竟她心裡清楚,接下去要面對的,還很多,自己不能就此倒下,如果她倒了,怕是言昭更是難以面對這未知的將來,擺在眼前的問題,是如此的嚴峻。
冬雪和梅香兩人小眼都微微發紅,顯然是剛纔已經哭過了,至於梅香,或許對於夏蒼柏和夏皇后來說,有着更爲深厚的感情,一雙杏眸已經紅腫不堪,爲了避免如此容顏觸及宇文皓的怒火,從開始到現在,她一直站在冬雪的身後側,微微低着腦袋,不去注意,還真不會發現。
在宇文皓抱着言昭經過梅香身旁的時候,她微微擡了擡眼瞼,餘光偷偷瞄了眼直視前方的宇文皓,趁其不備,迅速的和言昭交換了個眼神,言昭從她的眼中,看到了傷感。
言昭只覺着自己的心頭跟着一痛,或許曾經她忽視了些重要的東西。
可如今,她已經來不及去哀傷已逝去的,她只求能在自己能力所及之處,還他們一份安息,以此
告慰他們在九泉之下的亡靈。
冬雪早早便命人備好了熱水,水溫一直溫着,溫度不至於過燙,也不會過於冷而凍着,如此訓練有素,可見雲戈的宮規有多嚴格。
宇文皓將自己徑自抱到屏風之後後,自己則往門外走去,透着屏風,她依舊能夠清晰的看到他挺拔的輪廓,身影高大,總有着與生俱來的安全感,忍不住讓人依靠。
在她最爲無助脆弱的時候,他的出現,究竟意味着什麼?言昭清楚的知道,可也打心底裡抗拒着這一切的發生。
她的內心,始終還是排斥的,畢竟,在當初,同樣是無助彷徨之際,他給予的,是致命一擊,她想,這一點,怕是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宇文皓出了內寢,並未回自己的昭陽殿,而是直接在她旁邊的房間更衣沐浴,就連換洗的衣物,也是元壽命人一早備下的。
言昭洗漱一番出來的時候,宇文皓已經端坐在她的內室,手中正端詳着一封信件,像是飛鴿傳書的字條,細長而筆跡潦草,有他們專門的暗號用語,外人根本看不懂上面所寫的內容。
他看着她出來,神色如常,只是手中的字條被他不動聲色的收進袖中,頎長的身子緩緩起身,輕柔的將她攬過:“我讓冬雪也給你熬了碗薑湯,趕緊趁熱喝了。”
言昭在他身側坐下,手中端着卻遲遲未喝,薑湯平靜的表面印出她俯視下的巴掌大臉龐,悠悠的神情,滿目淒涼。
她抿脣,畫面中的自己也跟着抿脣,她蹙眉,她也同樣蹙眉,如出一轍的表情,是如此的傷感。
“是太后吧?”驀地,她低柔開口,紅脣輕啓間,一雙澄澈不摻一絲雜質的眸子直直的對上他的黑眸,再次肯定道,“是韓玉凝吧!”
她看到,宇文皓的瞳孔一陣收縮,雖然整個神情被他掩飾的極好,可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呵,呵呵,呵呵呵……”言昭突然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聲高過一聲的冷笑,肆意而張揚,笑着笑着,她的眼角卻有淚水滑落,一向不愛哭的她,在今晚,卻是連着掉了兩次眼淚,可見,這件事,對她的打擊有多大。
陡然,她收住笑聲,冰冷的臉上平靜無波,一雙美眸含着恨意,音色清晰,咬牙吐字,不含一個混音:“宇文皓,你知道嗎,前一刻,其實我並沒有那麼恨你
,國仇,不過是有能者居之,我言昭沒什麼好怨的,可這一秒,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家恨,那是你帶給我的!”
她緊咬着脣瓣,神色憤憤,深吸了一口氣,一起說完:“如果可以,我真恨不得剖開你的心看看,那到底是不是黑的!”
她眼眶再次泛紅,淚水在眼眶內打轉,想哭卻極力隱忍的模樣,她不知道,如此看着,令他有多心疼,那顆心,不用她剖開來看,已經是遍體鱗傷了,她的話,就像是刀割般,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在他心口狠狠劃傷一刀。
他依舊站着並未坐下,居高臨下的視覺,從他的視線落下,恰好能看到她低眉時慘白的臉頰,雙手握成了拳,鬆了又握緊,握緊又鬆開,如此反覆,直到確定自己不會發怒,才沉沉開口:“先把薑湯喝了。”
言昭驀然就被他如此不斷重複的話語給惹怒了,他越是平靜,她越是覺着怒意往腦門上衝,蹭的起身,手帶過薑湯,一個甩手,連湯帶碗直接滾落地面,撒了一地,還冒着熱氣。
“宇文皓,你真的很殘忍!”她的鼻子發酸,狠狠的醒了醒鼻子,言昭都能聽到自己濃重的鼻音,“與其讓我眼睜睜的看着,爲何不讓我跟着他們一塊死了算了!早在雲戈的大軍攻下琉棲的時候,爲何你不一刀解決了,也好比現在這麼生不如死的活着!”
她的口不擇言,怒極必狠,說的每一句,越發的很絕,毫不考慮後果,如此的方式,也徹底惹怒了宇文皓。
他眸色陡然一沉,陰鬱的臉上隨即染上風雨欲來的黑暗,殘酷的眼神冷冽而肆意,嗓音沉了又沉:“在你的嘴裡,不要讓朕再聽到一個死字!”
她不知,爲了她,他違背了多少自己的準則,他一再的打破常規,只爲搏紅顏回眸一笑,他頂着朝堂之上的申討聲,和各大世族的施壓,只爲能給她撐起一片獨屬於他們的天地,他爲了能將她留在身邊,不惜公然挑釁整個天下。
她,言昭,自出生起,便有得言昭者,得天下,此預言。
她的出生,便註定這一生必當不會平凡。
如今的天下,局勢動盪,琉棲順利的歸於雲戈之下,使得各國越發的虎視眈眈,他甚至都已經得到消息,北澱內,都有臣子大膽上奏,要求自己的君王儘快找尋到琉棲國的言昭公主,只因,那可笑的預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