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各位小姐依舊過來請安,謝姨娘也跟着一塊過來了。朝今笙請過安,並沒有一個人急於離開。
四小姐顧若圓拿了自己的畫,滿臉真誠的、謙卑的懇求:“笙姐姐,這是我作的畫,您幫我瞧一瞧吧,看我這畫有什麼不足之處,指點我一二。”
顧今笙聽這話便輕笑:“圓妹妹,我也是個外行,你們是知道的,我學畫才幾天呀,云溪妹妹剛好也在這兒,你不如問問她吧。”
別以爲她不知道這顧若圓打的是什麼主意,她偏還不如她的意了。
顧若圓臉上的謙卑便有些勉強了,她哪是真的想要顧今笙指點,她是想趁機求她把自己的畫收了,到時候轉交給蘇大人,放到翰林書畫院去。
“我來瞧瞧吧。”顧云溪倒是不客氣,她走過來便奪了她的畫,想瞧她究竟畫出個什麼鬼樣來。
展開瞧了一眼,她畫了一幅五牛圖。
不得不說,畫得確實像那麼一回事,感覺也不比自己畫的差。
當然,她是絕不會承認這顧若圓畫的竟和她有得一比,便冷笑了一聲,把畫又給了她:“四妹想成爲一代畫師,還需要再下個三五年的功夫才行,你現在畢竟也還小,不可以太急功近利了。”
“誰急功近利了,你胡說什麼呀。”四小姐有點急眼了,這顧云溪憑什麼這樣說她呀,她以爲她還是從前的顧云溪嗎?瞧她這醜樣,現在周姨娘也不在了,她還想把自己當成嫡小姐不成,想嘲笑她便嘲笑她幾句。
顧云溪自然知道她心裡所想,冷笑說:“我說錯了嗎?難道是四妹把這話拿給笙姐姐瞧不是爲了趁機想求笙姐姐幫你?你瞧笙姐姐的字畫在翰林書畫院掛着,是眼紅了吧……”
“你給我閉嘴。”四小姐被說中了心思,氣得微微顫抖,簡直太過分了,就算真的是這樣子,她在人前這樣說出來,她便沒面子。
她不是從前的顧云溪,她今個非要讓她知道,看清楚自己的身份,現在不是她想說什麼便能說什麼的時候。
顧云溪攤攤手,有些無辜:“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你至於發這麼大的脾氣,你拿着這畫求笙姐姐爲會令笙姐姐很爲難的,不放你的話,你會說她不講姐妹之情,都不肯幫你一下,放你的畫吧,會讓人笑話的,你當翰林書畫院是什麼了,是隨便畫幅畫就可以掛那兒的不成。”
顧今笙默默的喝了口茶,云溪今個是有點古怪了。
她爲什麼要強出頭來羞辱顧若圓?瞧起來好像是在爲她強出頭似的,顧云溪心裡指不定把她恨成什麼樣子,自然是不會爲了她和顧若圓起爭執。
難道是顧若圓這畫非常的出色?顧云溪瞧見了,心裡生了嫉妒,生怕自己答應了顧若圓這樣的請求?如果連顧若圓的畫都能收到翰林書畫院,對顧云溪來說會很不舒服的吧?
顧今笙正猜想這事,那邊的顧若圓已經氣圓了眼睛,她的眼睛本來就大,現在更大了。
謝姨娘自然也是氣得不輕,真沒想到這顧云溪到現在還這麼拎不輕,竟敢這樣羞辱她的女兒。
“顧云溪,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難不成你的畫會比我更好不成?你若畫得比我更好,我也便對你心服口服了,敢不敢拿出來比試一下。”
顧云溪有些許的惱羞成怒,從小到大,父親都以她爲傲,常誇讚她。
她肯努力,努力的去學習,在作畫上和寫字上便都有着不錯的成就,自認不比旁人差,當然更不會比過顧若圓。
一直以來,她是瞧不上這顧若圓的,生她的謝姨娘孃家沒有任何勢力,不過是父親當年的一個通房丫頭罷了,生了個女兒便擡了姨娘。
儘管現在周姨娘不在了,她也絲毫不把這對母女放在眼裡,對於她來說,這母女倆沒有任何的威脅。
顧云溪乍聽顧若圓想要和她比試,便輕視的說:“你有什麼資格和我比試,真是不知所謂。”
顧若圓氣紅了臉,看不起她是吧?
氣極,顧若圓也就冷笑一聲:“顧云溪,你是不是以爲自己很了不起?你也不瞧瞧你現在什麼醜樣,你比我的身份高貴不到哪裡去,你也不過是個庶女,有什麼資格瞧不起我?你若覺得你樣樣比我強,那就和我比試比試,我也好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這話是戳到顧云溪的痛楚了,她惱羞成怒:“比就比,你想怎麼個比法,就出題吧。”
“很簡單呀,你不是自詡自己字畫都比我和笙姐姐強嗎?現在就把你我的字畫都放到翰林書畫院,看別人對你我的字畫如何評價,到時候自會分出一個高低來了。”
顧云溪譏諷:“你想得倒真美,繞來繞去,還是想騙着笙姐姐把你的字畫弄到翰林書畫院罷了,上你這當,就算我傻。”
這倆人就這樣爭吵起來,孟田低眉坐在一旁聽着,真沒想到候門之中的小姐們,姐妹關係這麼的生疏,說吵就吵起來了,明明昨個還高高興興的一塊去了翰林書畫院。
候門小姐們之間的姐妹情,還真是讓人看不懂。
~
顧云溪自然也不是個傻的,直接挑明瞭顧若圓的心思。
沒錯,顧若圓確實是打了這個主意,她總得想個辦法把自己的字畫弄進去,這辦法也算是急中生智,但不失爲一個好辦法了,只要求得顧今笙的同意……
不管顧云溪說些什麼,顧若圓便扭身面向顧今笙,彎腰行禮:“笙姐姐,云溪向來自詡比你我強,這你是知道的,但我還真沒把她當回事,相信笙姐姐也是如此,只是,若不能分出一個高低來,她也是不肯服氣的,若笙姐姐肯做成這事,把妹妹的畫都放到翰林書畫院,到時候誰的水平更高一籌便自有分曉了,也讓她輸得心服口服。”
不得不說,顧若圓這一招使得甚好,甚高,連她都幾乎要認同了。
顧今笙自是不會立刻答應她,她假裝思考了一下:“畫能不能放到翰林書畫院,這不是我說了算的,還得問過蘇大人,圓妹妹的提議我會考慮的,等蘇大人再來,我會問問他,看能不能都放到翰林書畫院去。”
顧若圓心裡欣喜若狂,只要她答應,便可。
機會有了,到時候誰高誰低,就各憑本事了。
顧云溪沒想到她還答應了,以着顧今笙的性子,應該不會答應纔對。
就不能如這顧若圓的心願的,她打的什麼鬼主意,她會不知道?
顧云溪抿脣不語了,顧今笙都答應了,她還能阻止得了?只盼望蘇大人覺得這顧若圓的畫上不了檯面嫌丟人,不答應纔好。
顧今笙這時便說:“云溪你也準備一幅畫吧,一會讓人送過來擱我這,哪日蘇大人來了,我好問問她。”她也想瞧瞧,別人是怎麼評價她們的字畫。
顧云溪一直自詡自己的字畫都勝於旁人,就是不知道旁人怎麼看。
既然顧今笙這麼說了,顧云溪也不好不同意了,不然就顯得她慫了,怕比不過這顧若圓似的,便應了:“是,就照笙姐姐的意思吧,我先告退了。”
顧云溪彎腰,告退。
顧若圓也彎腰行禮:“笙姐姐,這畫我就擱在這兒了,我也先回去抄寫佛經了。”說罷這話,她也高高興興的走了,這事基本上是如願了,感覺好像看見自己的畫掛在翰林書畫院,衆人仰慕,都在打聽那畫是誰作的,是誰家的小姐作的。
一旦她的畫出了名,人也就有了名氣,雖是個庶出的小,將來配蘇大人也不會丟臉。
顧若圓走了,謝姨娘也就跟着一塊告辭了。
顧今笙撫額,這事她要怎麼和三爺說?爲了一個賭……
罷了,到時候再說吧,反正她也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她還要做畫,她答應半月之內完成一幅同樣的畫的。
~
那廂,顧云溪和顧若圓前後走了出去。
剛纔當着顧今笙的面,許多話不便說出來,現在離開顧今笙面前,走遠了些,顧若圓便上前一把拽住了昂首離開,絲毫不看她一眼的顧云溪。
“啪……”一個巴掌就抽了過去,抽在了顧云溪的臉上。
顧云溪沒有防備,最近老讓人抽臉,她也是火大極了。
她怒瞪着顧若圓,氣得不行,想還手,手還沒揚起,顧若圓指着她罵:“你到現在還拎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憑什麼羞辱我,你以爲你自己比我高貴嗎?顧云溪,你瞧你現在的樣子有多噁心你知道嗎?我告訴你,你已經不是從前的你,我也不是那個任由你嘲諷不敢啃聲的我,從今往後,你若是再敢對我說話不客氣,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打你這一巴掌,是還你剛纔對我的羞辱。”
“……”顧云溪怒視於她,顧若圓卻是揚長而去了。
現在的顧若圓,的確不是從前的顧若圓了。
從前周姨娘還活着的時候,還受寵的時候,哪有她顧若圓說話的份,她們說話,她也只能在一旁聽着,看着,默默的垂了眸,低着頭,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
現在周姨娘沒了,她與顧今笙也鬧得不和了,這顧若圓便以爲自己可以不用怕她了,竟敢對她出手了。
這一個巴掌,可真疼。
顧云溪撫着自己火辣辣的臉蛋,謝姨娘從她面前走了過去,輕蔑的冷哼着,故意嘲諷她:“都是庶出的,都是姨娘生的,有些人還真把自己當成嫡女了,真是夠不要臉的了。”
現在連謝姨娘也敢對她明着的冷嘲熱諷了?只差沒指在她臉上罵她不要臉了。
顧云溪氣得肝疼,卻是拿她們沒有辦法。
上前打她們嗎?她和顧若圓同樣的年紀,那人也僅比她小上二個月而已。
真打起來,看她剛纔的手勁和兇悍勁,恐怕也打不過,何況還有謝姨娘幫着。
“小姐,您現在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等二皇子來了,您一定要告訴二皇子……”
“給我閉嘴。”顧云溪忽然撥腿就走,匆匆離去。
二皇子,已經不會幫她了。
即使知道她被欺負了,恐怕也是滿不在乎吧。
冬草張口結舌,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麼話了。
“快走吧。”秋蟬拽她一把:“反正小姐心情不好,還是少說話爲妙。”
顧云溪匆匆回去了,入室,便瞧見羨殿下竟是來了,坐在客堂裡。
“表哥。”剛纔的羞怒隱下,她立刻高興的走了過去。
他冷冷的瞧了她一眼:“你想個辦法,去把笙兒約過來。”
因着男女之防,他總是不方便直接進顧今笙的香閣,但如果由顧云溪把她約到這裡,他若就此看她幾眼,也是好的。
昨日離開之後,他的心情便一直很不好。
她與蘇大人才子佳人,一同出入,他也只能遠遠看着。
現在,他想把她約過來,單獨看着她,而沒有蘇大人。
雖然很荒唐,但他就是要這樣子。
~
顧云溪微怔之餘也就明白了,她昨天答應了羨殿下,會幫她約顧今笙。
壓下心裡的嫉妒和恨意,現在他居然笙兒的叫了起來,叫得好一個親熱呢。
心裡發冷,面上還是點了頭:“好,我這就想辦法去。”
她根本沒有辦法可想,顧今笙怎麼可能會來她這裡?
當時那樣說,不過是想留住他,想自己可以待在他的身邊。
她與顧今笙表面瞧起來相安無事了,但誰都知道,內心裡,大家都仇恨對方。
現在的顧今笙早已不是從前那個蠢笨的、凡事都聽她的顧今笙了。
顧今笙恨她,以至要毀滅她,這一切,她現在都明白,但已經晚了。
擡步,她走了出去,吩咐下去:“冬草,你現在立刻去笙姐姐那兒一趟,就說羨殿下來了,請她立刻過來一趟。”
“是。”
“等下。”
“無論如何要把人請到,請不回來,不許離開她面前。”
“是。”冬草心裡有些慌,怎麼聽起來事情好像還挺嚴重?
~
稍頃,冬草便匆匆來到了顧今笙的面前了,照着云溪之前所言的,對她講了一遍:“笙小姐,羨殿下在三小姐那兒,請您過去一趟。”
顧今笙正在樓上作畫,頭也不擡的回她一句:“羨殿下在三小姐那兒,由三小姐招待便是,要我過去作甚麼。”
“奴婢不知。”
“若羨殿下在府上吃飯,告訴廚房一聲,多幾個好菜送過去便是。”
“笙小姐,羨殿下到府上來,請您過去,您這樣違抗恐怕不妥,會讓人以爲您在藐視皇室呢,您還是過去一趟吧。”
顧今笙擡了頭,打量了眼前的垂着腦袋說話的冬草。
這丫頭膽肥了,敢說這樣的話威脅她。
這的確是威脅,她聽出了威脅的味道。
冬草撲通就跪下來了:“笙小姐,奴婢只是照主子的吩咐來傳個話,還請笙小姐過去一趟。”
顧今笙便擱下了手裡的筆墨,站了起來。
“走吧。”她倒是要瞧瞧,這羨殿下來,要她過去作甚麼?
還是這顧云溪,又和羨殿下說了自己什麼?
不管她打什麼鬼主意,她都已經不在是從前的她,不會被她牽着鼻子走了。
顧今笙跟着去了,帶上了常在身邊侍候的奴婢襲人紫衣和薄葉。
主僕來到顧云溪的院裡,進了客堂,就見羨殿下果然是在了。
看見她來了,皇甫羨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了。
她真的是一位極美的女子,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瞧,都美得無可挑剔。
淡雅清貴處還多了幾分出塵的氣質。
“殿下您找我?”顧今笙彎腰行禮,直接問了,若是沒事,她便走了。
皇甫羨便瞧了一眼顧云溪,她立刻走了過來,謙意的說:“笙姐姐,是我找您,我怕您不肯過來,才讓奴婢說是羨殿下請您過來一趟。”
難怪……
“有事?”
“笙姐姐,之前和四妹妹說到畫的事情,我心裡還挺不安呢,特意請您過來,幫我一塊看看我作的畫,有沒有需要修改之處,免得到時候真放到翰林書畫院,反讓人貽笑大方。”
請教她這樣的問題,雖是滿心不甘,但眼下也別無它法。
顧今笙瞧她一眼,懷疑她這話的真實度有多少。
她會想要請教她指點?
“還愣着幹什麼?秋蟬你快去我房間把我放在桌子上的那幅唐宮仕女圖拿出來。”
侍立的秋蟬忙去拿畫。
“笙姐姐,您先小姐一會,喝杯茶吧。”顧云溪忙倒茶,端到她面前。
顧今笙便坐了下來,接了,只是沒喝,和她說:“你的畫向來比我好,何須我來看,我不過是個門外漢。”
“笙姐姐您太謙虛了,字畫能放到翰林書畫院,自然都是極好的,就算蘇大人疼愛您,在這種事情上,我想蘇大人也不會由着您胡來的是吧。”
皇甫羨微蹙了眉,提蘇大人作甚麼?
有點鬧心。
顧今笙倒是噙了笑:“也不知你是在誇我還是在貶我。”
雖是平時瞧起來氣質清貴,但笑起來的樣子卻分外明媚,尤其是那兩個小小的酒窩,讓人有着一親芳澤的衝動。
皇甫羨默默的瞧她,卻也不敢盯她太久,怕被她發現了。
“當然是誇姐姐了。”顧云溪也笑着說。
說話之間,秋蟬過來了:“小姐,奴婢找不到。”
顧云溪嘆口氣,有點無奈的樣子:“這丫頭怎麼這麼笨呢,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轉而對顧今笙說:“笙姐姐,我去去就來,您先小姐一會。”
“……”顧今笙沒言語,她已經去了。
忽然就剩兩個人了,她和皇甫羨。
顧今笙坐着不語,猜測着這顧云溪在搞什麼鬼?她是不太相信她會請教她作畫的事情,她們之間的關係,已經是勢同水火了,她怎麼可能會請教她。
就算真的是請教她,倒是把畫先準備好擱在這兒呀?臨時去取畫,她的誠意呢?
正因爲想不通,才覺得請她看畫這事不可信。
暗暗壓下心裡的不悅,也想瞧她究竟在搞什麼鬼,能搞出什麼鬼。
“笙小姐。”忽然傳來羨殿下柔和的聲音。
顧今笙瞧他一言,他欲言又止,好似有什麼難言之隱般。
和這個人,她真的沒話好說,想起三爺對她警告,讓她繞着這個人走,她倒是想繞着他走。後來她才明白,有些人你可以繞着她走,但對方卻不會繞着你走,還會纏着你不讓你走。
想起那個小婢女對她的威脅,這麼大膽的婢女,若不是怕云溪的責打,便是沒把她這位小姐放在眼裡了,以爲事後可以安然無恙麼?
片刻之間,她的心思也已是百轉千回,聽到羨殿下喊她,便起身回了話:“羨殿下有何指點?您請說。”規規矩矩、恭恭敬敬、又疏離冷淡。
皇甫羨瞧着她,有點不喜,不喜歡她對自己的疏離冷淡。
“聽說你的字畫放在了翰林書畫院,反響也挺好,以前倒是我偏聽偏信的誤會了你。”這是在承認他聽了云溪的話,從一開始就對她存了偏見?
爲什麼忽然對她說這樣的話?顧今笙想了想,沒想明白。
“看來以後,我得從新認識你了,笙小姐。”
誰稀罕他的認識?最好不要認識!
“羨殿下,您在說什麼呢?”她故作不懂,她需要懂他的話嗎?
皇甫羨眸色微動,他知道她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但正是這樣的不簡單,讓他莫名的着了迷。
這張單純的麪皮之下,隱藏着太多讓人好奇的東西,其中有一樣,便是妖女。
一顰一笑之間,都是對男人的勾引。
正在那時,侍立在外的奴婢匆匆過來:“蘇大人到。”
羨殿下臉色微變,顧今笙神情也微微一變。
扭身,望去,就見蘇長離已經大步流星的過來了。
~
他剛去顧今笙那邊,便聽奶孃說了她來這兒了,又聽說是被羨殿下請過來的,他能不往這來麼。
奶孃原是好意相告,沒想到三爺心思複雜,想得多。
“三爺,您怎麼來了。”顧今笙上前行禮。
蘇長離便淡淡的掃她一眼,雖是一眼,顧今笙也本能的感覺到他壓抑的怒意了。
他能不來麼,他本就是來爲秋後算帳的,昨日便在翰林書畫院與羨殿下羅嗦了半天,他且忍了,後面又答應一個什麼朱公子要再給他畫一幅一模一樣的畫,他當時沒說,也是打算過後來告訴她,畫個別的。
兩件事情一件還沒和她算呢,不料,今日倆人竟又在一塊了,還跑到顧云溪這來會面了,難道這也是偶遇?
早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早就不打算過問他們倆人之間的過往了,心裡猜測着,就算有什麼,最多也是笙兒曾經偷偷愛慕過羨殿下罷了,她現在纔多大?就算是愛慕,那也是極單純的愛慕,並不會太複雜,現在既然是他的人了,那些過往也就一筆勾銷了。
他也警告過她看見羨殿下繞着走,他以爲她會聽,她倒好,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來到這個人面前。
“羨殿下也在呢。”他沒有理會顧今笙,倒是和皇甫羨打了招呼。
“來給云溪送些藥。”本不用解釋的,皇甫羨還是刻意解釋了一句,但這樣的解釋不就是欲蓋彌彰麼?
給顧云溪送藥,怎麼顧今笙也過來了?
顧今笙和顧云溪向來不和,若非必要,以他對了解,顧今笙是不會到這來的。
壓下心裡的那些猜測,蘇長離也就說:“笙兒,我來問問字畫的事情。”
“羨殿下,我還有些事,先告退了。”顧今笙立刻準備撤了,皇甫羨自然是不會留她,眼睜睜的看着她與蘇長離一塊離去,袖中的拳頭卻下意識的握緊了。
好不容易單獨把她叫過來見上一面,多看她一會,蘇長離竟是又來了。
壓下心裡煩燥,就見顧云溪拿着畫進來了,一瞧這裡沒了顧今笙了,便疑惑的問:“笙姐姐呢?”她當然知道她已經走了,她早過來了,只是瞧見蘇大人來了,便刻意沒有出來罷了。
皇甫羨掃了她一眼,問:“蘇大人常來府上嗎?”
“就算不是每天都來,但基本上隔個二天三天也會到府上的。”這話當然不實,蘇長離最近爲翰林書畫院的事情忙着,來府上的次數相對少了許多,有時候七八天都沒出現呢。
說這樣的謊,自然是爲了讓羨殿下減少見顧今笙面的主意。
蘇大人若常到府上,他便沒有藉口找顧今笙見面了。
~
且說,顧今笙可以說是灰溜溜的跟着蘇長離走了。
雖說她並沒有幹什麼對不起蘇大人的事情,但蘇大人一再警告她的話,她並沒有忘記,讓她見了羨殿下繞着走……
明知道他不喜歡她見羨殿下,她還是過來了,還讓蘇大人抓個正着,便有種被抓‘奸’的尷尬。所以,她是灰溜溜的跟着蘇長離一塊出來了。
他走在前頭,身材秀雅又頎長。
她看不見他的臉,可從他的身上還是嗅到了絲絲的怒意。
一路上心裡都在盤算着,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解釋清楚,她真沒想見羨殿下。
~
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蘇長離大步流星的離去,顧今笙幾乎是小跑的纔跟得上去。
這倆人一回來,不但腳下生風,這表情瞧起來都不對勁,奴婢也是大氣不敢粗,立刻垂了眸,彎了腰,待主子們進了屋……
“三爺,去畫室吧。”顧今笙忙出了聲,匆匆走在了前頭。
請他到琴房,那邊說話比較隱秘一些,她怕三爺一會發了脾氣,聲音萬一大了起來,讓旁的奴婢聽了去,總歸是不太好看的,她也覺得難爲情。
蘇長離見她逃野似的跑去了那邊的閣樓上去了,便也一聲不響的跟了去,就是她平日練琴寫字所在的閣樓上。
隨着顧今笙進去了,蘇長離也隨之跟着進去。
砰的一聲響……
跟着的襲人紫衣薄葉都被擋在了外面,嚇得縮了一下肩膀,面面相覷,三爺這是發脾氣了?爲什麼呀?她們這些奴婢還真不清楚。
門被重重的甩上了,顧今笙也嚇了一跳,都能聽見自己的檀木門顫抖的聲音了。
她忙回身張口解釋:“三爺,您聽我說,我真不是有意要見羨殿下的。”
“我有問你這件事情嗎?你急着解釋什麼?還是想掩飾什麼?”蘇長離的語氣不太好,帶着些許的諷刺。
“……”她急着解釋也不對了?她不是怕他不高興嗎?
顧今笙有些頭皮發麻,覺得三爺有點難搞了些。
譁……桌前的椅子被拉開了,蘇長離坐了下來。
這麼明顯的生氣,連桌椅門窗都成他的出氣筒,跟着遭殃了。
顧今笙便站在那裡發怔,他不讓解釋,她只好閉嘴。
“解釋呀。”三爺冷不丁的又發了話,還讓她解釋?
顧今笙便沒有先前那樣急切了,當看見他的時候,她第一時間想的便是,解釋清楚,她沒和羨殿下刻意說話,現在被他一驚一怒的動作震的,反鎮定下來了,也不再向先前那樣,在他面前好像一個做錯事的犯人似的。
她這麼急着解釋,倒真是有點欲蓋彌彰了,想通了,她也就清醒了。
遇着三爺的事情,總是莫名的有壓力,思維都被他給搞混亂了。
擡步,她走了過去,拉了他面前的椅子準備坐下來好好和他談一談。
“站着說話。”
“……”
三爺不讓她坐?讓她站着說話?
這種說法本身就不公平,好像在懲罰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她又沒做錯事。
她還偏不站了,憑什麼他什麼狀況都沒搞清楚,便像對待犯人似的對她?
“顧今笙,反了你了。”
她臀部纔剛挨着椅子,蘇長離的聲音已帶着絲絲的冷氣傳了過來,連桌子都拍響了,顧今笙這次是真的直接嚇得站起來了,沒敢坐下了。
真是又氣又委屈,三爺脾氣真的不是一般的差。
倒吸一口冷氣,顧今笙直視着他冷似寒星的眸子,心裡有些屈辱,有點咬牙切齒的:“三爺,你是把我當成犯人來審的嗎?我又不是你的犯人,我也沒犯罪,這裡還是我的地,我爲什麼不能坐下來。”
他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她像個犯了罪的犯人似的被他審問。
他是官員,她是罪人。
現在的感覺,就是這樣子。
蘇長離一時之間沒有言聲,他確實是氣極了。
的確,她不是犯人,就算犯了錯,也不能歸納到犯人這一類。
“那你坐吧。”他允許她坐下來了,但聲音冷淡依舊,好像是莫大的恩賜。
他讓坐了,顧今笙反倒不坐了,站着和他說:“我還是站着吧,免得你一會生氣把我桌子掀了,砸到我就不好了。”
冷睨她,沒心情和她廢話,等她解釋。
顧今笙抿了一下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回來的路上已經整理半天了。
“三爺,我不知道羨殿下到府上了,是云溪派了個奴婢哄我過去,說羨殿下來了,我本是拒絕的,但那奴婢也是個大膽的,說了一些威脅我的話。”她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下,她問心無愧,人也就坦然下來了。
“所以我就過去了一趟,過去之後才知道是云溪派了個奴婢以羨殿下的名義騙我過去罷了,她作了幅畫,想請我看一看,因爲在這之前,她和四妹妹打了個賭……”她又把這事說了一遍。
蘇長離沒有打斷她,聽她繼續說。
她的思路已經相當清楚了,來龍去脈都說得清清楚楚,也沒了先前的緊急和急切。
看得出來,在驚慌過後,她已經平靜下來了。
“事情就是這樣子的,云溪想在畫上勝過四妹妹,所以請我幫她看一看,你來的時候她剛好去拿畫了,她本來是派奴婢幫她拿畫了,但奴婢沒找着,她便親自過去了。”所以,他過來的時候便看見她與羨殿下待在一個屋了。
“過程聽起來滴水不漏,但爺一個字不信。”這是蘇長離聽完她的話之後給的第一句話。
“……”你愛信不信,反正我沒對不起你。
想是這麼想,顧今笙沒敢真的說出來心裡話。
“以你和三小姐的關係,她即使真的畫得不如四小姐,也不會請你指點,請你指點說明了什麼?承認她不如你的畫作得好,據我所知,這三小姐向來自詡高你一等,在詩詞字畫上是瞧不上你的,我也聽說你也就這半年多的時間纔開始發奮圖強,學習字畫,在這半年之前,你確實不如她。”
倒是把她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了。
顧今笙抿脣不語,想看他怎麼推測,她說的都是實話,他還能把她的話給推翻?
“既然三小姐根本不可能請你指點,而你又沒說謊的話,那便只有一個原因了,是羨殿下逼三小姐請你過來的,再你來到時,三小姐便假意說請你指點她的畫,令奴婢去取,如果她真心要請你指點,會在你來之前就把畫準備妥當,放在你的面前了,而不是在你來了之後,派奴婢都取畫,奴婢沒有找到她的畫,她又藉故自己去取,留下你在這兒,你說這是爲了什麼?”
這樣的推測她先前也曾想過,但想不通。
現在三爺也這般推測了,她心裡便有些吃驚了。
三爺也在懷疑雲溪故意幫羨殿下約她前來?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呢?云溪喜歡羨殿下不是一二天了,她現在又是有未婚夫的人,云溪應該非常清楚,羨殿下的存在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了,前世的事情不可能再發生,她不會喜歡羨殿下,因爲知道這中間的圈圈,反是冷笑:“三爺這想像力不是一般的豐富,不虧是殿前第一狀元,但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而已。”
“顧今笙,爺知道你和他之前有些過往,本也不打算追究這些過往,但你不要以爲我對你寬容了些,你便可以肆無忌憚,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昨天、今天、你們已經見過兩次了。”
“昨天的事情也怪我?”這可真是夠蠻不講理了。
“昨天你可以轉身離開,假裝不認識他,但你沒有,你站在那裡和他說什麼。”
“他說你的畫不好,我和他爭辯幾句。”所以也是爲了三爺你呀。
“爺的畫好與不好,不需要你去和他爭辯,也不是他幾句話能夠詆譭得了的,我告訴過你,看見他繞着走,你當我是說說而已的?”
顧今笙忽然就無言以對了!她發現三爺的口才真的極好,思路更加清晰,沒的都能說成有的,她根本就辯不過他。
昨天,她是可以繞着走,但聽皇甫羨那樣說他的畫普通,她忍不住爭辯。
她容不得這個人說三爺絲毫的不好!
她一片好心,他絲毫不領情,心裡還爲此怪上她了。
下次,再有人說他什麼不是,她保證裝聽不見。
“昨天朱公子要的那幅畫,我既然取了下來,便是不想再賣,你平日裡瞧着也是個聰明的,怎麼那會就變傻了?和人家說要再畫一幅一樣的,你覺得可以再畫一幅一樣的送過去?你又把腦子也摔了?傻了?”他有聽說過今笙爬梯摔下來後,人就變了,故此今個有這一句話,又把腦子也摔了。
摔傻了。
最後一句,有點口不擇言,罵得便是極重了。
顧今笙默了一會,被氣的。
朱公子的事情,是她考慮不周了。
就算她有錯,他至於這麼兇的罵人?
昨天發生的事情,拿到今天才來說,看來三爺今天過來就是秋後算帳的,昨天一直忍着的呀?
以三爺的脾氣,爲什麼要一直忍着?
不想讓她難堪嗎?不想破壞她昨天的興致?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了,這麼想來,便也不難明白他今個的暴脾氣了。
本來就是爲了昨天的事情來找她算賬了,又遇着了羨皇子的事情,這兩天的事情加在一塊,便觸發了三爺的暴脾氣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自己反而沒那麼氣了,軟聲解釋:“三爺,這事算我的錯,是我考慮不周,當時比較高興,沒想周全,您息怒好嗎?”
她誠誠懇懇的道謙認錯了,蘇長離冷眼瞧她,諷刺:“你何錯之有。”
顧今笙暗暗抹了把汗,竟是無言以對。
認錯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