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卓正對着面前書案上的地圖發呆。藺若芸將夜宵放在了書案旁邊,拿眼睛瞥了下,笑問:“王爺這看的不想是軍事防禦圖,也不像是西北邊疆的地形圖,不知這是?”
皇甫卓擡頭看了眼她,又瞥了眼旁邊的夜宵,實在是沒有胃口。
他悻悻得將地圖收起,放在旁邊得木匣內,輕嘆一聲。“天色已晚,你也會去休息吧!”
說完便出門去。
“王爺是要去思齊院?”藺若芸追在他身後一步緊迫的問。
皇甫卓頓住了腳步,心知藺若芸所想,可對於她,他終究是沒有半點男女之情。
“我向安靜安靜。”
藺若芸心中失落,卻也帶着些許的舒坦,至少他今夜不是再去思齊院。
一連兩日,皇甫卓都沒有再去思齊院,除了出門外,只要在府中不是在自己臥房便是在書房,連後花園都沒有去一趟。而清水也是連思齊院的門都未出。
整個王府的下人都開始議論了起來,抓住了雞毛蒜皮的一點小事,便開始各種得猜測。有的說是王爺和夫人之間鬧了矛盾正在冷戰;有的說是王爺開始寵幸王妃了,夫人要受到冷落。甚至有的說王爺必定是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所以這幾日才很晚回府。
清水也或多或少的聽到了一些議論,但並不當一回事。這件事情也不必要去解釋,就讓他們說去吧。她依舊待在思齊院。
這日皇甫卓正在書房,忽然宮中一個公公火急火燎的跑了來,見到皇甫卓便衝到跟前跪伏着道:“太子薨了!”
皇甫卓握着筆的手抖了一下,最後一個字被塗抹一團。
“太子……”
他放下手中的筆,便立即得隨着公公進宮去。
清水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坐在房中得書案邊教央兒寫字,不緊不慢。碧兒以爲她是沒有聽到又稟報了一遍。“太子薨了,王爺和王妃正趕往宮中,夫人,府中咱們也要準備起來。”畢竟是國喪。
清水教央兒將最後一個字工工整整得寫完,淡淡的道:“這自是有管家張羅着,我們何必操心。”
“夫人……太子是頌妃與皇上之子,夫人不……”
“好了,你就別費心了。”她平靜得道。
央兒此時放下手中的筆,擡頭問她:“薨了是什麼意思?”
她撫着央兒得頭,淡淡的道:“就是死了的意思,太子死了。”
她有些不高興地皺起腦袋來。
皇宮內此時已經亂成了一團,朝臣們也都趕往宮內。
在東宮太子寢殿地外殿,皇甫卓見到了緊隨獨孤繹而來的皇甫深,他一身白色素衣。見到他走上前來,“十三叔。”
皇甫卓卻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並未有說話。
皇甫深夜面露悲慼之色,可眼中卻看不出悲傷。皇甫卓從他那雙眼中讀到了更多的東西。
宮中一片哀悼痛哭之聲,直到深夜哭聲才漸漸地止住。
次日天明,清水剛醒來,前院便有僕人來稟道:“宮中傳話,讓夫人進宮一趟,車馬已經在府門口候着了。”
“宮中?”清水看着僕人,詫異的問。
“是,是皇上身邊的公公。”
看來又是讓她去再見太子一面。她便換了身素服便出門,上了宮中來接的馬車。
行走了大概一盞茶的工夫,忽然一支飛鏢衝車窗射了進來,幸而她出手敏捷,迅速的打掉飛鏢。接着便聽到馬車外廝殺的聲音。
當清水從馬車內探出頭的時候,正有一個黑衣人持劍迎面刺來。她立即的出手相搏。這是她才注意到馬車周圍前來迎接的公公和侍衛都已經死了。她竟然成了唯一的倖存者。
七八個黑衣人將她團團圍住,顯然今日她是插翅難飛了。
腳邊躺着的公公她認識,的確是在皇帝身邊伺候的,這羣人竟然連皇上派的人都敢劫殺,還真的是不要命了。
十幾招之後,她便已經招架不住。此時冷逍帶着侍衛前來,從黑人之中將她解救出來。
黑衣人見已經沒有了得手的希望,便立即的撤退,身法迅速,顯然是訓練有素的。若是冷逍和侍衛再晚到半刻,她就喪命再這些黑衣人手中。
“你不是昨日跟着王爺進宮了嗎?”清水問。她環顧四周並不見皇甫卓。
“是王爺說夫人可能遭遇危險,讓屬下帶人前來保護。”
“他身在宮中如何知道有刺客?”
冷逍遲疑了下,恭謹地稟道:“屬下只是奉命行事。”
她再次的掃了眼周圍的屍首,吩咐幾個侍衛留下來處理,然後其他地侍衛護送她進宮。
原本金碧輝煌的皇宮,此時卻滿眼縞素。東宮尤盛。
門前的閻公公見到她,立即地領她進去。此時的朝臣們都在宮苑內候着,她卻被領進了內殿。殿中只有皇甫澤和太子。
太子如她上一次所見一般躺在牀榻之上,只是面上再無半點生氣,整個面容更加的難看。皇甫澤一身玄色的長袍,背對着牀榻立在窗前,聽到聲音轉過身來,面容憔悴,較上次清瘦了一圈。
遲疑了一下腳步,還是走到了她身側。
“我以爲你不會來。”
“我來也是見他最後一面。小小年紀便如此不幸,成爲了後宮爭權奪利的棋子,仇恨的利劍,最後也因此而葬了短短几年的生命。只希望他來世能夠生在平常百姓之家,也養在平常百姓之家,再不涉足這名位權利之地。”
“生在平常百姓之家,也養在平常百姓之家……”皇甫澤低聲的唸了一遍,眉頭緊皺,嘴角一抹苦笑。“那該是多好啊!”
再看向牀榻上夭折的兒子,那是他與弱水的孩子,即便不是清水之子,可他是清水親妹之子,與她也有着意思血親。也就因爲這一點的血親,他堅持的立他爲太子。把所有能給了都給了他。可卻給他招致瞭如此禍端。
“終究是我對不起他們母子。”他昂首,微微的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滾落。低頭,他不禁自嘲的笑了起來。“你走的時候帶着無盡的仇恨,弱水走的時候亦是如此,如今,太子也走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怨恨我這個父親。身爲帝王,卻救不了他。”
清水走到牀榻邊,緩緩的坐下,伸手撫了下那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的小臉,冰涼如鐵。那一瞬,她心中好似被針刺了一下,有一絲疼痛。也許是可憐這個無辜的孩子,即便他是郭蕊兒之子,可終究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本該與一切無關,只因爲權力的爭奪,才招致如此。
“聽聞皇上將郭貴妃打入了冷宮,不知臣婦可否去見一見她?”清水忽然開口。
皇甫澤略顯詫異,卻並沒有多問,點了點頭,並吩咐閻公公帶她前往。
這些年皇甫澤的確是納了不少的妃子,聽聞有幾個很得寵,可是這麼多年了,後宮之內卻沒有再多一位皇嗣。他至今也只有太子和二皇子兩位皇子。
在去冷宮的路上清水故意繞道去了夜明宮和捷星宮。閻公公介紹說,這兩處宮苑這麼多年沒有任何人住進去,只有皇甫澤會經常帶着太子過來。也不讓宮人進去伺候,在裡面到底是做什麼,並沒有人知道。
佇立了片刻,她便讓閻公公帶着去冷宮,這裡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就如這匾額和門牆,時間總會斑駁和淡去一些記憶,刻下新的痕跡。
走了大概一盞茶的工夫,迎面走來一位女子,十六七歲,身段婀娜,一身素衣,素面妝容,五官精緻,一眼看去便如皎月清泉一般,明朗乾淨。特別一雙眼睛大而水靈,清澈如溪。
閻公公說道:“這是去年剛進宮的,是皇上最寵的嬪妃。就居住在夜明宮後面的宜華院。
走近了些,那女子一雙眼睛盯着清水打量。顯然是對於宮中這位新面孔很好奇。
“陳嬪。”閻公公躬身施了一禮。
陳嬪也欠身回了一禮,然後又盯着清水看,然後微微的蹙了蹙眉頭。問道:“這位夫人是?”
閻公公便介紹了清水身份,女子又是欠身一禮,“姬夫人。”
清水福了一禮,“見過樑嬪。”
她微微的勾起嘴角笑了下,卻接着又皺了下眉頭。
“姬夫人很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陳嬪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又看。
望着面前陳嬪的五官,清水勾了下嘴角,“陳嬪也很是面熟,似乎多年前就見過。”
“多年前?”她蹙着眉頭,顯然是在回憶。卻並沒有搜尋到。
清水卻不答她的話。
閻公公在宮中呆了幾十年,自然是聽懂清水所說的多年前見過是何意。如今的這位陳嬪之所以得寵,不是因爲她有多深厚的家世,也不是因爲她有多少的手段。只是因爲她有一雙和當年清水一樣的眼睛。
他們沒有多逗留多敘話,便直接的向冷宮自省院而去。
冷宮的確是冷清,四周沒有宮苑,就連樹木花草都稀疏,門前空曠沒有其他的建築,只有一條彎曲的青石板路通向他處。
自省院的門前有兩個太監看守着,也許是因爲平日沒有人注意這裡,加上太子薨世宮內都在哀悼,所以他們也都放鬆了看守。兩個人坐在牆角曬着太陽,吃着乾果,喝着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小酒,倒是愜意。
見到有人來,還是大總管閻公公,兩個人立即的從牆角小跑過來。
閻公公斥罵了他們幾句,然後便讓他們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