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省院的宮門打開,裡面冷冷清清,滿地的枯黃,甚至是比外面的景象更是蕭條。已經是入春了,卻沒有一絲春天的氣息,院中兩三棵柳樹,竟沒有一棵抽絲吐芽。青石板小道上的枯葉都已經被變成了灰黑之色,經過一個冬天,已經殘破稀薄。
一個看守的太監立即得跑進裡面去稟報。清水便站在院子中看着四周的房舍。門窗都已經斑駁了,想必這自省院自從皇甫澤登基之後應該是從來沒有人進來過。每一處都陳舊都能夠看出是經年累月的風霜侵蝕。
自省院的院牆比其他宮苑的要高出許多,一個不會武功之人,想翻牆逃出根本是不可能。這也是爲了防止被打入冷宮之人逃出去。內院傳來了一聲脆響,好似什麼被摔了。
她扭頭從穿堂看去,看守得太監匆匆地從裡面跑了過來,低垂着頭回稟道:“夫人,貴妃娘娘請你進去。”聲音有些發顫。
清水看了眼那太監,臉頰紅腫,顯然是剛剛進去稟報地時候捱了打。這也並不稀奇,依郭蕊兒地性子,作出這樣的事情來是再正常不過了。
清水對身邊的閻公公道:“我與郭貴妃有一些私話要說,還勞煩公公在隔壁偏房稍作等候。”
閻公公有些擔心地看了眼內院,自從郭蕊兒被關進自省院這脾氣是越來越大。若清水有個閃失,皇帝必定會追究其罪責。他猶豫了一襲,還是堅持“夫人,老奴陪你到內院……”
“公公不必陪着我,我不會傷她的。”
一句話讓閻公公意識到如今的清水已經不是當年的雅妃,郭蕊兒即便是再胡來,也不會是清水的對手,這才放了心。
清水走近內院,主屋的門開着。一個宮女從屋內走出來,清水記得這個宮女當年便是跟隨在郭蕊兒的身邊,只是叫什麼名字,她已經不記得了。
“我們娘娘讓你進去呢!”她一臉不可一世的表情。
清水卻覺得好笑。
門檻內側有摔碎的瓷器,看着像是茶壺茶杯。郭蕊兒一本正經的坐在上座,一臉孤傲,這麼多年一點都沒變,就連當年在她臉頰留下的傷疤都還在,幾年了,還沒有淡去。
她走向前幾步,笑了笑,微微的欠身,“貴妃娘娘。”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清水,似乎有些驚訝和不可置信。畢竟面前之人和她記憶中模樣已經差距太大了。雖然眉眼五官並無多大的改變,這是眼神和氣質已經完全不同。
“姬清雅?呵!”她冷笑一聲,“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她禮貌的一笑,“我自是不敢來看貴妃娘娘的笑話,貴妃娘娘這麼多年在後宮之中,可謂是威風八面,誰有敢看貴妃娘娘的笑話。不過是對於貴妃娘娘如今的處境同情而已。”
“你……姬清雅,你有什麼資格同情我,這麼多年,即便是平王再寵你,你也不過是平王的夫人而已,和侍妾有什麼分別?只要藺若芸還活着,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爲平王妃,連側妃都不可能。”
清水攏在袖中的手收緊。雖然她從來沒有表現出對自己平王夫人這個身份的介懷,但是藺若芸這個平王妃卻是橫在她與皇甫卓之間,是她心頭的一根刺。以前她心中從沒有想過留在平王府,所以她不在乎自己的分位。但是現在她決定留在了皇甫卓身邊,她就介意,就在乎這個妻子的身份。
郭蕊兒看出她眼中的一絲怒氣,知道戳中了她的要害,便更加的得意。“想知道爲什麼平王連側妃這個身份都不給你嗎?”
看着郭蕊兒的樣子,顯然她是知道的。清水冷靜了一下,平靜的問:“爲什麼?”
郭蕊兒卻是大笑了起來,笑的肆意張狂。“因爲你不配!哈哈哈……你不過是皇上的棄妃,是逆賊殷商的表妹,你有什麼資格?”
清水拳頭攥的更緊,隨時都有衝上去將郭蕊兒脖子擰斷的衝動。她知道自己不該如此衝動,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再次的平和了一下自己的心,笑了下。
“我姬清雅如何已經輪不到你來評說。我今日來也不是聽你說這些,我是有件事情想告訴你,因爲我怕我不說,你這輩子到死了都不會知道你親生兒子到底是誰?”
郭蕊兒愣了下,收住了剛剛的狂喜。“你什麼意思?”
“太子昨日薨逝,想必你也知道了,不知道也能夠猜得到,毒是你讓人下的,大概太子能撐多久你也是能夠知曉得。”
郭蕊兒當即便是狂笑起來,“他死了,死了好,姬清頌那個賤人的孩子憑什麼要成爲太子,他有什麼資格當太子?就因爲他被先皇后所收養了半年,他就真的以爲他就是嫡出了,身份就尊貴了嗎?該死,早該死了!”
“是,他的確該死,也死的很好,八年前他就該死了。”清水淡淡的笑着道。
郭蕊兒對於她這平靜卻帶有一點慶幸的話語感到不解。太子可是弱水的孩子,她與弱水姐妹情深,她該是悲傷痛苦的。
清水一邊踱着步子走向她一邊道:“弱水得孩子的確是沒有資格當太子,所以那個太子並不是弱水的孩子,恰恰相反,他是你的孩子。”
郭蕊兒當即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容立即得僵住,瞪着清水。“你說什麼?”
“當年接生的嬤嬤和女醫將你的孩子換掉了,被抱入皇后宮中的不是弱水的兒子,而是你的兒子。所以如今躺在東宮的那個小小的屍體是你的親生子。”
“不可能!那不是我的兒子!”
“你不是一心想讓自己的兒子成爲太子嗎?他一直都是太子,只是被你自己親手毀了而已。”
“不是!”她吼道,“太子不是我的兒子,你騙我,你是故意想讓我悔恨愧疚,你是故意想讓我痛苦,想折磨我……我不會信你,不會上當的!”
清水也不多解釋,也不強逼她去承認,只是笑了笑,“現在太子薨逝,你作爲罪魁元兇,必死無疑,郭家也要毀於你手。我這個時候還騙你有什麼意義?信不信由你吧!”
她說笑了下,便轉身離開。
“姬清雅,你說謊!”她衝着她的背影怒吼,“我不信,他不是我的兒子,不是!我的兒子在落櫻宮,那纔是我的兒子,那纔是!你騙我,你說謊……”
清水已經走穿過內院和穿堂,來到了前院。內院中隱隱約約能夠聽到郭蕊兒繼續的吼叫聲。
閻公公見她出來,立即的走上前去,打量她一眼,小心的問:“夫人有沒有受傷?”
她笑了下,淡淡的道:“我只是與貴妃娘娘說幾句話而已,勞公公擔心了。”
“夫人趕緊離開吧,這自省院也不是好地方。”邊說着邊領着清水離開。
她回到東宮的時候,皇甫澤見她並沒有什麼異樣,也沒有多問什麼。現在他也無太多的心情去問及關於郭蕊兒的事情。
太黑的時候,皇甫卓並沒有再留守宮中,清水便隨他一起回府。在離開東宮的時候,她遲疑了一下,最後看了眼牀榻上的孩子,對皇甫澤道:“郭蕊兒畢竟是二皇子的生母,即便是罪大惡極,還是希望皇上最後能夠去看她一眼。”
皇甫澤遲疑了許久,點了點頭。她所求他不想拒絕,哪怕是他多麼的不情願。
回王府時候,王妃獨自坐一駕馬車,皇甫卓聽到冷逍稟報她早上遇刺,在宮中又去了冷宮,擔心她便與她同乘一駕。
問及早上遇刺有無受傷,清水搖了搖頭。卻很好奇的問:“十三哥怎麼知道我會遭遇殺手?”
皇甫卓沉默了須臾,笑了下道:“皇上說召你入宮,我只是擔心會有萬一,畢竟殺手一直都沒有抓到,所以讓冷逍跟着,加以防備而已。卻不想這些殺手還真的不死心。”
清水看着他,外面的天黑了,馬車內的光線也很暗,她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從他的語氣語速中她能夠聽出來,他是在搪塞掩飾,他是早就知道有殺手的,所以才讓冷逍前來。
他不說,她想他必然是有原因不想她擔心,所以她也不問。這些她自然是能夠查到。
再次的沉默,他將她攬入懷中,“休息一會吧!”
她沒有回答而是照做躺在她雙腿上。馬車行了許久,她感覺是快到王府了,她輕輕地動了動身子。
“十三哥,太子死後是葬入皇陵是嗎?”
“是!”
“如果將來我死了,我該葬在哪裡?”
她聲音低沉,皇甫卓聽出她言語中的愁緒和一絲埋怨。
按照宗室制度,他百年之後會葬入王陵,而與他合葬的是藺若芸。她只是他的妾室,連側妃都不是,斷然是不會入王陵,只會是在王陵遠處的一個小小的墳冢,荒涼悽楚。
他輕輕地撫着她的秀髮,心中一陣抽痛。他一直都想給她妻子的名分,可終究他給不了,他始終虧欠這她。
“對不起……”
“十三哥,是不是因爲我曾是皇上的后妃,是殷府的大小姐,所以我只能是你的夫人,連做你的側妃都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