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胡耀祖的提議,嚴語確實陷入了疑慮當中。
他不是一個擁有領袖氣質的人,對大局觀也沒有太好的把握天分與能力,資源統籌和分配等等,更是他的短板。
可他眼下面對的是一個仍舊躲在黑暗中的兇手,還有一個明知道在地底,卻無路可入的鬼子基地。
單靠他一個人,漫說摧毀鬼子的邪惡計劃,就連齊院長的安全,他都未必能夠保障。
他確實習慣了單打獨鬥,但這個局面已經不是單打獨鬥能夠解決的了。
他不是什麼救世主,也不敢奢望能夠力挽狂瀾,但這個事情干係到他父親是否還在世,他又已經是預言之子,是如何都不能獨善其身的了。
但他只是個無名之輩,並非趙同龢這等德高望重的真人,就算胡耀祖讓他擔任顧問,他也怕自己難以服衆,到時候真要調度起來,阻力也不小。
無論如何,突然遭遇這樣的幫助,嚴語生出種種顧慮來,也是無可厚非的。
胡耀祖也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並不急躁。
嚴語最終決定,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他朝胡耀祖說:“胡先生能提供這麼大的幫助,當然是最好,不過我才疏學淺,又籍籍無名,突然擔任什麼顧問,只怕也沒幾個人願意聽我的話……”
“再說了,我本來只是一個小小的教書匠,讓我調度各種資源,也有些勉強……”
胡耀祖似乎看穿了嚴語的心思,保持着微笑,問說:“那你覺得該怎麼辦好?”
嚴語也笑了,指了指門外:“讓門外那位老哥給我當助手,我想應該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胡耀祖微微一愕,而後哈哈大笑起來,朝外頭說:“田伯傳,你進來吧。”
“眯眯眼”走了進來,臉色更加的不好看。
嚴語心中也竊笑,本以爲自己如此推崇,田伯傳的心情應該會好一些。
畢竟嚴語看中了他的能力,也在表明早先對他的調侃只是玩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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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從他此時的表情來看,他對擔任嚴語助手這件事,似乎看成了一個燙手山芋。
胡耀祖卻似乎很享受田伯傳受委屈的模樣,對嚴語將擔子撂到田伯傳的肩上,似乎也早有預料,對嚴語的表現也很滿意。
如果嚴語大咧咧接下這個任務,反倒要給他一種不靠譜,貪戀權勢又眼高手低的印象了。
“胡局……我……”田伯傳也是一時心急,說漏了嘴,但很快就收住了。
不過嚴語還是聽到了他對胡耀祖的稱謂,雖然不好細問,但好歹知道胡耀祖爲何如此自信能調動資源了。
“嚴老師看上你了,你還不樂意?剛纔氣鼓鼓的,又是爲什麼?”胡耀祖雖然坐在辦公室裡,但僅僅只是從田伯傳的表情變化,便能夠推測出適才發生的事情,也着實是厲害。
田伯傳訕然一笑:“我還是給您跑跑腿好一些,畢竟做順手了,讓我去做什麼助理,壞了大事就不好了……”
胡耀祖指了指沙發,田伯傳也坐了下來,只是半邊屁股沾了邊,不敢坐實在。
“老田啊,你也跟了我這麼多年了,知道我爲什麼一直沒有下放你去掛職鍛鍊嗎?”
田伯傳搖了搖頭:“我沒那麼大的野心,做做雜務就挺好……”
胡耀祖沒了笑容:“如果連這點野心都沒有,也就不配留在我身邊了。”
田伯傳臉色大變,又要站起來,被胡耀祖一個眼神又壓了下去。
他斜眼看了看嚴語,有點敢怒不敢言,胡耀祖也是氣得直搖頭。
“田伯傳,拿出點男兒氣概來,如果你不願意去,就直說,頂撞我一次,讓我看看你的骨氣!”
嚴語也有些驚愕,因爲這是他剛剛在門外摟着肩膀對田伯傳說的話,沒想到胡耀祖竟然說出同樣的心思來!
胡耀祖並沒有順風耳,辦公室外就是走廊,也萬萬沒人監聽他與田伯傳的對話,只能說這個儒雅男人的心思城府實在是太深了,令人可怕!
嚴語看着田伯傳,後者也在看着他,似乎也在驚詫於胡耀祖說出了嚴語對他的提醒。
他的臉色憋得很難看,緊握着拳頭,內心似乎在掙扎,到底要不要站起來,拒絕這次任務。
過得許久,他終於鬆開了拳頭,嘆了口氣,朝胡耀祖說。
“這句話,剛剛他就對我說過……”
“哪句話?”
“他勸我偶爾忤逆一下上司,當一回諍臣,更容易討上司歡心,因爲上司不會喜歡只知道阿諛奉承而沒有主見的人……”
胡耀祖也詫異起來,看着嚴語,眼中頗爲欣賞,朝田伯傳調侃說:“那你決定聽他的勸嗎?”
田伯傳搖了搖頭,但又點了點頭。
“我並非沒有主見,他只是個老師,根本就是門外漢,哪裡能主持大局,這也是我不願意協助他的主要原因。”
“您是他的保人,他壞了事,您也會受到牽累,與其如此,倒不如不讓他坐這個位子……”
“這麼說,你拒絕咯?”胡耀祖也看不出個喜怒來,只是眼神看起來就好像第一次真正認識到田伯傳這個人一樣。
“不,我會做他的助手,不是因爲我懦弱,不敢頂撞,而是因爲我看到他的潛力,我本以爲就算拼了老命幫他忙前忙後,也不會成事……”
“但他勸我的那番話,與您剛纔說的一樣,說明他起碼有您一半的格局觀,這應該就足夠他成事了……”
嚴語聽了這話,回味了許久,忍不住要拍大腿讚歎一句。
因爲田伯傳雖然表面上看似在頂撞,在傾訴自己的真心想法,但實際上卻是拐着彎拍了一個大馬屁,而且還是拍馬屁的最高境界,完全不露痕跡!
胡耀祖果然很高興,一臉的欣慰:“這還是你第一次這麼嚴肅地推心置腹,這很好,有你協助,事情會變得簡單很多,你放心,等你完成這個任務,你要是願意,我就下放你去掛職。”
田伯傳卻認真起來:“我想得很清楚,掛職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能做成一件事,纔有成就感,掛職不也是爲了做點實事麼……”
胡耀祖哈哈笑了起來,點了點田伯傳,說:“你這就有點浮誇了……”
田伯傳也有些心虛,嘿嘿賠笑起來。
“如果剛剛我不答應,您會怎麼做?”田伯傳雖然年紀比胡耀祖小不了多少,但在他面前就好像個青澀的新丁。
胡耀祖變得嚴肅起來:“如果你不答應,今天就是你最後一天上班了。”
田伯傳對胡耀祖的性格應該是很瞭解,聽了此話,冷汗都冒出來。
不過他很快就轉向了嚴語,伸出手來說:“那還得謝謝嚴老師,要不是你的提醒,我今天可是要丟了飯碗,家裡上老下小的沒着落了……”
嚴語本想說,你要是聽了我的,頂撞胡耀祖,那才真是掉飯碗,眼下能保住飯碗,完全是他巧妙迴旋,纔不失尊嚴又能保住工作。
嚴語之所以沒有再反駁他,是因爲這是田伯傳在向他示好,畢竟已經決定要當嚴語的助手,那麼往後很長一段時間就要共事,甚至可以說,嚴語暫時就是他的小上司了。
田伯傳的辦事能力還沒有機會去驗證,但他對心思的揣度功夫,絕對是一流的,這也是嚴語看重他的最重要一項能力。
因爲無論是調度還是服衆,或者其他事情,都是跟人在打交道,嚴語不是不能跟人打交道,而是因爲他的年紀和資歷擺在那裡。
但田伯傳卻不同,他是胡耀祖派下來的“欽差大臣”,而且又擅長與人溝通和交際,有這樣的人在身邊,嚴語纔不怕接下顧問這個頭銜。
所以,對於田伯傳的示好,嚴語也就“厚着臉皮”受領了下來。
“老哥可別這麼說,往後咱們還要一起工作,就讓我們好好合作,讓我也體驗一把你所說的成就感。”
田伯傳見得嚴語如此識趣,也笑了起來,兩人緊緊握手,在胡耀祖的面前上演了一出“將相和”。
胡耀祖哈哈笑了起來:“好,這樣很好啊。”
事情定下之後,胡耀祖說:“顧問這個事,要走一下手續,要正大光明,不能留下任何的話柄,所以需要兩三天的時間……”
嚴語點了點頭,胡耀祖拍了拍大腿,笑容也變得柔和,說:“好了,公事說完了,中午一塊吃個飯,就在醫院食堂,咱們聊一下私事。”
“私事?什麼私事?”嚴語跟他交談了這一會兒功夫,就好像經歷了一場勾心鬥角,現在都後背發涼,突然聽說還要吃飯,也是頭大。
胡耀祖卻不以爲然,掃了女兒胡婉約一眼,朝嚴語說:“剛剛我跟你說過,今天是婉約要跟着來看一看救命恩人,總該給她一個機會,讓她請救命恩人吃一頓便飯吧?”
“這……這就不用了吧……”嚴語也有些難爲情,但一直羞澀的胡婉約突然露出失望的神色,嚴語也有些於心不忍。
胡耀祖的笑容也有些凝滯:“嚴語啊,你也該知道,婉約是個害羞的孩子,她輕易是不開口的,雖然是借花獻佛,在醫院食堂吃飯,但好歹也是她一片心意……”
嚴語哪裡還敢推辭:“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有點……有點受寵若驚而已,我正好也餓着呢……”
聽聞此言,胡婉約的嘴角才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