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語還在與關銳糾纏牽扯自己身份之事,孟解放的一句話,頓時終結了這個話題。
“挖出一條龍?”
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面對嚴語和關銳那充滿了疑惑的眸光,孟解放也坐了下來,喝了口生水,解開了領口的扣子,這才解釋說。
“神像下面有個很大的空間,不過再沒能往下挖,倆孩子停留的地方,是龍角,巨石雕刻的龍角,如果雕像完整,只怕……”
嚴語和關銳也是面面相覷,未曾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如果說大小雙停留的地方只是龍角,若果真有一整個巨龍雕像,那得多大啊!
“張教授已經回勘探隊搖電話了,說是讓省裡考古隊的專家過來看一看。”
“那水源……”這是嚴語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水源麼……照着張教授的初步推斷,龍頭應該是完整的,水源是從龍頭處噴出,滲透出一部分而已。”
“哦對了,張教授還提起你了,說你那本地方誌要找出來,交給省裡的考古專家作爲參考資料。”
“如果他沒推斷錯誤的話,龍王廟地下就是你說過的那條地下暗河,不過讓這龍像給攔截了,只留下龍口能噴水。”
“但照着滲透的程度來看,龍口只怕也被堵了絕大部分,如果能夠放開,暗河的水就能爲咱們所用了。”
孟解放說到此處,又有些擔憂,卻又有些激動。
“不過嘛,眼下已經不是水源的問題了,這麼龐大的地下建築物,必然會成爲重大的考古發現,莫說省裡的專家,只怕更上一級的部門,都要參與進來!”
說到這裡,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先前的擔憂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灼灼的眸光,似乎平庸了大半輩子,突然生涌出巨大的野心來了。
“關銳,你和同志們暫時停下手頭所有工作,務必把龍王廟保護起來,另外,回所裡,調集所有人手過來,一定要做好這件事情!”
“調集所有人?孟隊,我不同意!”關銳騰地站了起來,雙手重重地壓在了桌子上,孟解放頓時皺起了眉頭來。
然而關銳卻沒有半點察覺一般,一點都不在意領導的臉色,嚴肅地說。
“雖說是重大考古發現,但這並不是咱們的本職工作,協助保護現場是可以,但也沒必要所有人都投進去,咱們還有案子要辦呢!”
“李準的妻子經過技術科的勘查,可以確認是自殺,但李準是他殺案件,尚未偵破,嫌疑人就坐在你我面前,案子都沒了結,怎麼能分散精力去給考古隊當看門狗!”
孟解放也有些不樂意了:“關銳同志,請注意你的態度!”
關銳也意識到自己說話太急了,哼了一聲,到底是坐了下來。
孟解放點上一根菸,將洋火盒子丟在了桌面上,吐出一口煙氣來,才朝關銳說。
“說說你的思路吧。”
這已經是孟解放的讓步,但關銳卻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絲毫不給孟解放面子。
“嚴語雖說是嫌疑人,但此案疑點太多,我的思路是,進山搜捕,找到那個神秘人!”
“又是神秘人呵……”孟解放的笑帶着不加掩飾的嘲諷。
“小關啊,我在基層很多年了,雖說不如你在省隊屢破大案那麼風光,但也查過不少案子的。”
“這件案子我先給你梳理梳理吧。”
“秦大有要求雨,找李準幫忙捕捉猴子當祭品,李準爲了籌備祭品,想要下山來找幾件孩子的衣服。”
“大小雙的衣服都是‘的確良’,自然不肯給,李準又不是什麼好人,就硬扒孩子的衣服,孩子反抗,他生怕遭人撞破,順勢將孩子擄到了山上。”
“趙江海一直藏在山裡,靠着山神祭品和捕獵過日子,發現自家孩子被李準擄走,自然要救,衝突之中,殺了李準,李準的妻子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絕望之下自殺。”
“趙江海要帶孩子遠走高飛,卻被嚴語追索,爲了恐嚇,打傷了嚴語,搶奪了獵槍,又打傷了同樣來追索他的秦鍾,而後讓你給擊斃了。”
“這件案子就這麼簡單,一會兒給嚴語老師錄個口供,把這個案子了結了吧。”
“就這麼簡單?”關銳似乎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他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似乎孟解放講了個童話故事一般。
“對,就這麼簡單,沒有什麼神秘人,也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
“這就是基層生活,沒有那麼多千迴百轉的離奇大案,等你適應這裡的環境,瞭解這裡的風土之後,你就明白了。”
“我不明白!”關銳又站了起來,他快步走到櫃子前,嘩啦啦取出一沓報告,啪一聲摔到了孟解放的面前。
“凡事證據說話,獵槍上除了趙江海李准以及嚴語的指紋,還有一個神秘人的指紋!”
孟解放再好的脾氣也頂不住接二連三的衝撞,用指節重重叩擊着桌面。
“關銳同志!你別忘了,那個女孩子也摸過那杆槍的!”
聽得此言,嚴語也是心頭一緊,他早就發現,在獵戶小屋裡那個蓬頭垢面的年輕人,其實是個女孩子,沒想到孟解放這邊也早已瞭解了這個情況。
當然了,這女孩子是讓李準一家囚禁了的,或許是爲了保護受害人,孟解放並沒有向嚴語透露她的消息,只是說她被家屬接走了。
關銳卻是不信的,他搖了搖頭說:“不,技術科已經將那女孩子的指紋排除了,除了她,還有另一個人的指紋!”
孟解放已經很不耐煩:“李準不是什麼好人,他這杆槍也是來歷不明,誰知道他平日裡都跟什麼人接觸,留下一些指紋,那也是正常的。”
關銳分毫不讓:“如果是陳舊指紋,會被抹掉或者掩蓋,槍上的指紋是新鮮的,說明是近期接觸,這些都是不可忽視的證據!”
兩人爭執不下,孟解放也有些丟臉面,朝嚴語說:“嚴老師,你認爲呢?”
嚴語是嫌疑人,按說不該嚴語來發表意見。
但關銳質疑上司,給了臺階他又不懂得順坡下驢,這麼僵持下去,也實在是難看。
在孟解放看來,嚴語在此案之中的嫌疑並不是很大,因爲從頭至尾,嚴語都有一個證人,那就是林小余。
而林小余又是受害人家屬,同樣是當事人,她根本就沒有替嚴語作僞證的動機和必要性。
從這個層面來說,孟解放是相信嚴語的。
他與關銳不同,關銳是攻堅好手,省隊調下來的精英骨幹,辦得太多大案要案,接觸的都是離奇或者是兇險的案子。
可孟解放接觸的都是基層案件,多半是小偷小摸,或者由家庭鄰里糾紛引發的鬥毆之類的案子。
而他們偵辦案件的方式方法也不同,關銳傾向於技術,而孟解放更多依靠的是人際關係。
關銳利用技術偵查,而孟解放是通過人口排查和大量走訪,一個是飛虎隊,一個是土八路。
所以,無論是從經驗還是情感上來講,孟解放都沒有理由將嚴語當成嫌疑人,這個案子動用了大量的人力,調動了搜救隊,但並沒有想象之中那麼的複雜。
他相信嚴語會支持他的觀點,因爲消除了嫌疑,嚴語就能夠迴歸正常生活了。
這也是他詢問嚴語意見的原因,在兩個人分歧無法調和的時候,終究是希望有第三方介入,否則就沒辦法破局了。
然而嚴語的話,卻並沒有解決孟解放的問題。
“孟隊,我相信趙江海不會騙我,那個神秘人就藏在山裡,我支持關銳同志的觀點。”
“另外,大小雙應該不是被李準擄走的,因爲李準在老河堡是止兒夜啼的惡魔形象,再看看他的外形就知道了,但凡露頭,都會引來關注的,只怕還沒接近,孩子就全嚇跑了。”
“我在沙棘林裡勘察過,現場並沒有打鬥或者反抗的痕跡,裝沙棘的籃子好端端地放着,孩子應該不是被強行帶走,而是被哄騙走的,帶走孩子的人要麼是孩子的熟人,要麼用了什麼手段,迷昏了孩子。”
孟解放也一臉的不悅:“李準也可以迷昏孩子不是?”
嚴語搖了搖頭:“李準在山裡的生存環境並不好,應該拿不到能夠迷昏孩子的藥物,再說了,那位被囚禁的女子,身上很多傷口,如果李準有這樣的藥物,就不需要用這麼殘忍的方式來制服那個女孩了……”
“你……”面對嚴語的分析,孟解放也是無言以對,關銳對嚴語卻是另眼相看了。
此時王國慶從外頭走了進來,氣喘吁吁地,正要將手裡的東西交給關銳,見得氣氛不對,又轉到了孟解放的面前來。
“孟隊,這是教育局出具的嚴語老師的臨時身份證明文件,以及介紹信,還有個人履歷資料……”
孟解放接過來,掃了一眼,心中越發相信嚴語的清白,雖說嚴語沒有幫他,但他還是將資料丟給了嚴語。
“給他打開手銬,一會讓醫療隊送他去縣衛生院接受治療。”
這也算是給嚴語洗了嫌疑了。
但關銳卻猛拍桌子道:“不行!案子沒查清楚之前,誰都不能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