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珠微微搖搖頭。
她知道朱姨娘是至死都要陪着女兒了，一個姨娘，能爲女兒做，就是陪着女兒吃苦，量不讓女兒外面受到一點委屈。
這就是一個姨娘悲哀。
“朱姨娘，這個法子不妥。”陳寶珠道。
朱姨娘猛然擡起頭來，眼中閃耀着驚懼：“這樣都不行嗎？難道說，老爺他會連自己親生女兒都不放過？”
陳寶珠搖搖頭：“當然不會，不要說這是個意外，就算真是四姐姐做錯了什麼事情，虎毒不食子，二叔也不會置四姐姐於死地。要是這樣做了，外面人還指不定怎麼說伯寧侯府呢，就算是二夫人，也絕對不會明着來，只會暗着來……”
“那樣話……”朱姨娘有些驚慌無措，“那我要跟着四小姐了，四小姐去哪裡，我就跟去哪裡。二夫人要害我女兒，先得把我害死才行。”
陳寶珠再度搖搖頭：“朱姨娘，你這樣不行。你這樣做話，是合了二夫人心意，她這可謂一箭雙鵰了，把你們送到姑子庵裡去，後一併把你們除了，她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早晚也是死，我死也要跟着四小姐。”朱姨娘咬咬牙道。
陳寶珠不禁失笑：“朱姨娘，你別跟我開玩笑，誰說四姐姐註定要死了？”
她後一句話，把場人都震得齊刷刷地擡起頭來。
清鴛與紫蘭對望一眼：“小姐，你有主意了？”
朱姨娘是興奮，眼裡迸出希望光芒：“五姑娘，你有什麼好法子，說出來呀。”
陳寶珠搖搖頭：“我也沒有什麼特別好法子。但是我會看相啊，我覺得這事沒有那麼糟。四姐姐長得一臉福相。哪能這一點小事就過不去？當然受點委屈是必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從小到大，四姐姐遭遇劫難不少吧，就像上一次半道上馬車壞掉那個事，四姐姐不也一樣活得好好嗎？這就叫做福氣。有福氣人一定會有貴人相助，所以朱姨娘就別擔心了。”
清鴛與紫蘭再度露出疑惑神色來。自家小姐什麼時候學會看相了？
但這番話對於絕望朱姨娘來說，就是一個小小希望。哪怕是陳寶珠騙她，她都寧願相信。因爲，她實是不願意看到自己女兒死二夫人手上。哪怕一丁點希望她也深信不疑。
況且，陳寶珠說得也並無道理。上幾次事情，四小姐都猶如有神靈相助般。幾次危難都能躲過去，想必這一次，情況真不像自己想像那麼糟。
朱姨娘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看着陳寶珠，因爲這話是面前這位五姑娘說出來。她相信這位五姑娘說話一定是對。
“五姑娘，我相信你說話，我相信，我相信。”朱姨娘抓住陳寶珠手，不住地點頭。彷彿只有這樣，她才能夠說服自己。自己女兒不會死，自己女兒還有救。
陳寶珠輕輕拍着朱姨娘肩膀，安撫道：“彆着急。會有法子。”
送走朱姨娘之後，陳寶珠貴妃榻上躺了下來，微微嘆了口氣。
紫蘭輕輕地走了過來，輕聲問道：“小姐，你想到好法子了？”
陳寶珠搖搖頭：“好法子？還沒有。”
紫蘭怔住：“小姐你……”她沒有料到自家小姐說了這麼多。原來是哄朱姨娘。
陳寶珠笑了笑：“好法子現還沒有想出來，不過救四小姐法子嘛。倒是有一個。”
“什麼法子？”清鴛湊了過來，饒有興趣地問道。
“讓朱姨娘帶着四小姐逃出府去，然後到異域落戶。”陳寶珠道，“我們不是買了很多異域戶頭嗎？這個時候倒是可以派上用場了。”
“不可以！”清鴛與紫蘭異口同聲道。
“爲什麼？”陳寶珠有些莫名其妙。
紫蘭緊蹙着眉頭道：“小姐，那些戶頭小姐不是買給自己嗎？ 那可是小姐後一條後路，如果給了四小姐話，今後小姐……”
紫蘭沒有再說下去，但陳寶珠已經聽明白了。紫蘭意思是說，如果把給自己預備後一條後路給了四小姐與朱姨娘話，那今後要想從府裡逃走話，可說困難得多了。
陳寶珠嘆口氣：“管不了那麼多了。不過，或許事情沒有那麼糟糕吧。”
她當然不希望弄到逃亡這一步。如果逃亡話，自己倒無所謂，但對於四小姐來說，就大大不同了。
四小姐有着滿腔抱負，要爲朱姨娘爭一口氣，所以她這段時間以來，才玩命地去練習，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出人頭地，爲生母朱姨娘爭光。
而自己，也不遺餘力地協助她，同時也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夠成爲共同對付二夫人中堅力量。
逃亡對於四小姐人生來說，無異於一個巨大失敗。
而對於自己來說，也是一個巨大失敗。
當然，那是萬不得已事情。
現，應該還沒有到萬不得已時候。
紫蘭與清鴛對望了一眼，都垂下頭去。自家小姐一向自信，如果說出這樣話來，那就證明自家小姐心裡沒底。
此時陳寶珠，心裡面確沒底。
她不確定，剛纔她腦海裡一閃而過念頭是否可以成爲可行計劃，不知道她寄以厚望那個人是否能夠配合她。
如果那人能夠配合她，她應該用什麼方式來報答他呢？
那份重要名單嗎？
她很清楚，他是寄交名單合適人選，也是未儲君合適人選。
她想好了，她要找一個明君，然後把這份名單給他。這位明君可以英明得不看這份名單，當着朝臣面親自燒燬它。這樣一來，天下衆臣皆心安，而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再沒有可趁之機。
這是永絕後患好法子，如果他是明君，一定會明白她苦心，一定也會這樣做。
只是，她不確定，他會不會接受自己建議。人哪，未坐上那個位置時候，一定會信誓旦旦，但是一旦坐上了那個位置，江山握自己手上時候，就會患得患失，就會提心吊膽，就會對身邊任何人起戒心，就會玩弄帝王權術。她陳寶珠，不敢拿名單上那上百號無辜人身家性命開玩笑。
如此一來，唯有第三條路可以走了……
晚上臨睡時候，陳寶珠問紫蘭：“二房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紫蘭知道她問是四小姐消息，黯然地搖搖頭。
陳寶珠嘆了口氣：“睡了。”
紫蘭咬咬嘴脣道：“小姐，我這府裡頭多年，見識過二夫人手段。很多年前，二房裡還有一個岑姨娘，生了一個庶生小姐。一次，這位庶生小姐與二小姐玩鬧，不知怎，吵了起來，那個庶生小姐也不知天高地厚，拎起一個花瓶就朝二小姐砸去，把二小姐手砸傷了。後來二夫人知道此事，二話不說，就將當時那位只有六歲庶生小姐關到黑漆漆柴房裡。整整餓了三天，不給水喝，不給飯吃。放出來時候，那個庶生小姐呆呆愣愣，已經傻了。後來岑姨娘也瘋了，二夫人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一併把這母女倆送到姑子庵靜養……”說到這，紫蘭替陳寶珠放下帳幔，不說了。
“後來呢？”陳寶珠問道。
“沒有後來。”紫蘭嘆了口氣，“不久之後有消息傳入府裡，說是那對母女倆死了。”
“死了？”陳寶珠很吃驚。按理說，把府裡姨娘小姐送到外面靜養，不等於說是把姨娘與小姐趕出家門，跟隨丫頭、還有生活所需還是有配備。
紫蘭點點頭：“這件事情真相後來慢慢傳了出來，說是大雪封路日子裡，岑姨娘與那位庶小姐出來尋吃，凍死路上……”
陳寶珠黯然，她終於見識到二夫人手段了。
紫蘭頓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所以小姐，如果你想救四小姐話，需得早做準備。不吃不喝，四小姐熬不了那麼久。”
陳寶珠點點頭。對，一個人不喝水不吃東西情況下，熬不過三天……
“二叔回來了吧？他怎麼說？”陳寶珠再問道。
紫蘭搖搖頭，臉上是失望神色：“二老爺回來後，直接去了二夫人院子，然後去看了二小姐。回來時候臉色鐵青，目光似乎都可以殺人了。立馬吩咐要把四小姐看緊一點，還說什麼不殺了四小姐，難泄心頭之恨……”
陳寶珠冷笑一聲。這就是她親二叔啊。爲了自己前程，可以六親不認二叔。
“我要睡下了。”陳寶珠牀上躺了下去，“明天我會稟告老太太，到清風寺燒香替伯寧侯府祈福去。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情，鬧得家宅不寧。紫蘭你多準備些香火錢，心誠菩薩才能顯靈。”
紫蘭應了，替陳寶珠掖好被角，輕輕地退了下去。
陳寶珠看着五寶攢珠帳頂，慢慢合上眼睛，睡了過去。
明天，希望是希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