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郡。十四五歲的瘦弱少年正一手舉着一根籤,嘀嘀咕咕:“一箭射紅心,真火煉真金……水淺孤舟涸,風寒馬不前……”
他越琢磨越迷糊,用籤子敲了敲腦袋:“這一支上上籤,要遇貴人,還有將成知已之象。一支下下籤,謹防水患灘險,怎麼會這樣啊?一下子掉兩隻自相矛盾的簽出來算什麼啊!看來我果然是學藝不精啊!老爹,你回來教教我啊!”
自言自語了半天,他嘆着氣收起籤子,摸了摸肚子:“明明算着年成很好啊!爲什麼我種什麼都不活呢!老爹啊老爹,你什麼都不說就走了,你兒子要餓死了知不知道!”
忽有人輕輕叩了叩門,咄咄兩聲,少年一轉身,便是一怔。一個約摸弱冠之年的男子正負手站在門前,廣袖青衫,神情冷漠,眉目間卻俊雅之極,宛如謫仙。
少年愣了愣:“誒?你是誰?”
男子略微折袖,彬彬有禮,卻透着幾分冷漠疏離:“景樾。你就是常爾爾?”
常爾爾訝然:“對啊,你怎麼知道?你是來找我的?還是來找我爹的?”
景樾道:“我是來找你的。”
常爾爾更是稀奇,走過來對他上下打量:“找我?我不認識你啊!你是從哪兒來的?來找我幹什麼?你知道我是誰麼?不對不對,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嗎?”
景樾瞥眼他的神情,往裡走,“我來找你算一卦。”
常爾爾更是驚奇,亦步亦趨的跟着他:“哎!你居然真的知道我是幹嘛的!你到底是誰?”
景樾已經徑直進了房,看到常老爹的靈位,似乎也並不覺得詫異,上前上了一柱香,施了一禮,便在桌前坐了下來。常爾爾皺眉看了看他,學着自家老爹的樣子,在他對面盤膝坐下:“你到底是誰?”
“這不重要,”景樾道:“我認識你爹,也知道你們是做什麼的,我是來求卦的,你年紀不大,可學全了你爹的本事?”
常爾爾頓時就是一挺胸:“當然,我八歲就學全了!扶乩卜筮比吃飯喝水還熟練!”
景樾點了點頭:“很好,我要問一卦。”
“等等!”常爾爾打斷他:“我家有我家的規矩,我不是什麼卦都算的。”他生了一張娃娃臉,雙眼圓大,長的精乖頑皮,還有一對小酒渦,可是這一整辭色,倒顯出了幾分儼然:“不管你是什麼人,都須按規矩來。”
“哦?”景樾將一張銀票放在桌上:“如果我付銀子呢?”他漠然看了看室中:“你家裡的東西好像已經當的差不多了,你不以此技謀生,要如何填飽肚子?”
常爾爾被他說的臉都紅了,摸了摸餓癟了的肚子,卻仍是道:“有的事情可以商量,有的事情沒的商量,講銀子沒用,你如果真的要問卦,不如跟我講規矩。”
“那好,”景樾道:“我所問之事,絕不會壞了你們的規矩。我要問問我是誰,我來幹什麼。”
常爾爾訝然,瞪圓了眼睛:“你是誰來幹什麼你不知道?”景樾只靜靜的看着他,常爾爾覺得這家又冷又拽的樣子簡直超級不順眼!於是一叉腰:“好啊,是你要算的啊!”
他一把抓起銀票,一看是一張一千兩的,就有點兒撓頭,想了想:“我沒錢找你啊!要不,你可以再問我八個問題!只要我活着就可以來問!”
景樾眼中帶了絲笑意:“好。”
常爾爾最擅長的算法是六爻,於是取了三枚銅錢出來,擲了六次。擲第一次的時候,他尚胸有成竹,得意洋洋,擲完了之後,他便有點兒懵圈兒,盯着銅錢反覆推演了許久,然後皺眉看他,想了想:“你不是還要算來幹什麼嗎!先算那個!”
於是又擲了六次,常爾爾嘀咕:“劉備訪孔明……你是要來招攬我嗎?可是又是兄弟重逢之象,難道你是我爹的私生子?”
景樾:“……”
常爾爾打量了他兩眼:“長的不像啊!”
景樾道:“那我是誰,你算出來了沒?”
常爾爾有點兒臉紅,看看桌上的紙,沒捨得用,索性在地上蹲下,反覆推演,景樾道:“你要不要翻翻書?”
“不用,”他也不覺得這是輕視,皺着眉頭擺手:“書都在心裡,我不是解不出,是覺得這卦象不太對勁。”他又解了半天,還是搖頭,終於站起來,把懷裡的銀票掏出來,紅着臉遞迴:“這個卦我一時解不了,銀票還你吧。”
景樾看了看銀票,不動聲色的:“你不妨先說說看。”
常爾爾皺着眉頭,道:“真龍遇激流……手足行天下……我從來沒見過這麼複雜的卦象。總之我這麼跟你說吧,你這個人有真龍降世之象,卻因時運不到而錯失,卻又有死而復生之象,死而復生之後,卻又完全背離了原來的命相,有似諸葛孔明,也就是說,會輔佐明主圖天下。”
他越說越覺得心虛:“可是孔明就孔明吧,看上去也是運交華蓋,足可成就不世之基業,偏生這孔明之象裡,摻着兄弟同心之意,如果依卦象直解,那這孔明之路,你和你的兄弟是一起的,非一人所能成事。”
他咳了又咳:“大概是什麼地方不對,但是你也不要擔心,雖然你前半生大起大落,但而立之年之後,卻是太平富貴兒女雙全諸事如意的。”
“是麼?”景樾聽得笑了出來:“看來你爹的本事,你已經學全了。你知不知道你爹之前是做什麼的?”
常爾爾搖搖頭,還在想剛纔的卦象,他的意思,難道是說這卦象沒錯?可是爲何這麼複雜?還有許多不通之處?景樾道:“我是賞金樓主,你有沒有興趣加入賞金樓?”
常爾爾微吃了一驚。此時天下,武道盟是天下武師的神殿,地位高不可言,而賞金樓,尚只是一個不入流的組織,雖然一年多來聲名鵲起,但還是不能跟武道盟比。沒想到賞金樓主,居然是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美男子?
驚訝過後,常爾爾擺擺手:“我不去。我爹說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我纔不要加入這種給錢就辦事的地方。”
景樾始終心平氣和:“據我所知,你們家的家規,不能以占卜來謀生,你又不會別的,就算要做大事,也要先填飽肚子。”
常爾爾一窒,景樾站起來:“這樣吧,我給你三天時間,這三天時間你可以用你所能想到的任何辦法,用你所掌握的任何本事來避開我,”他頓了一頓:“我就住在鎮上的天合客棧,我不會派人監視你,我每日巳時開始找,午時找不到你,就算你贏了。若是每次都能找到,你就要跟我走。”
常爾爾覺得這簡直太容易了!想了想,又看了看手裡的銀票:“好!就這麼說定了!”
第一天。
常爾爾一大早就上了院外的大槐樹。這大槐樹長了足有幾十年,枝繁葉茂,常爾爾換了件綠色的衣服,再把手腳可能露出來的地方綁了幾根樹枝,整個人埋在葉片堆裡,外面看完全看不到!而且離這麼遠,又高,他就算武道再高也聽不到他的氣息。可是常爾爾居高臨下,透過葉縫看院裡的情形,卻看的清清楚楚。
常爾爾覺得自己簡直太聰明瞭,保管那個拽了吧唧的傢伙找三天都找不到他!
巳時正,就見景樾從不遠處慢慢走了過來,走走停停,似乎還在觀賞田園景色,常爾爾屏聲息氣的等着,就見他推門進了院門,然後進了房門。
嘿嘿,找吧!難道小爺這麼笨會躲在房裡?常爾爾正咧開嘴巴得瑟,就見景樾從房裡出來了,手裡拿了毛筆和紙張,居然在石桌上畫起畫來。常爾爾怕驚動他,也不敢使勁轉頭,看不清他畫的是什麼。
景樾不一會兒,就擲了筆,然後拂袖而出。
常爾爾心癢癢的想伸頭看看那畫,又想不行!這一定是他的詭計!約定的時間是巳時到午時,他說什麼也要等到午時!
於是沉住了氣等着,堪堪到了午時,卻見景樾果然又回來了,手裡拎了一個食盒,一樣樣拿出,在桌上擺開來,雖然離的遠其實聞不到香氣,可是單看着那碗兒碟兒,就是口水直流。
常爾爾正饞的抓心撓肝,就聽遠處鐘樓上鐘聲響起,午時已經到了。常爾爾大喜,撥開樹枝,嗖嗖幾下落了地,景樾也不擡頭,直接放了一雙筷子在他對面:“吃點東西。”
常爾爾一看桌上有雞有魚,頓時就嚥了咽口水,然後神氣活現的道:“喂!景樾!你沒找着我,就是輸了!請我吃東西,我也不會跟你走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景樾不答,只安靜的看着他,常爾爾本來還想多說幾句的,實在饞的受不了,過去洗了把手,直接跳過去,一把抓過一個雞腿,纔剛咬了一口,忽然看到了什麼,眼珠子登時就不會轉了。
旁邊攤着一幅畫。景樾巳時過來,在桌上畫的那副畫……畫上是一棵大槐樹,樹叢中露出一雙酷似常爾爾的眼睛。
常爾爾不能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然後再轉回來瞪着他:“這怎麼可能!你怎麼會知道的?難道我不小心把手露出來了?還是腳?”
景樾不答,常爾爾問了半天,自己也無趣起來,於是把咬了一個牙印的雞腿塞回嘴裡,泄憤似的用力嚼。然後景樾起身,伸手摸摸他頭:“慢慢吃,我明天再來。”
常爾爾一僵,動作都停了,感覺着他的手從發上微微一壓,又滑下,心裡不知爲什麼一陣溫暖,嘴上卻道:“我明天絕對不會讓你找到的!不信咱們就走着瞧!”
第二天。
景樾仍舊在巳時準時出現。在院中轉了一圈,然後一皺眉,“居然躲在這種地方,不怕髒麼!”
然後他走過來,用腳尖挑開地面上的雞籠,飛也似的退開數步。常爾爾目瞪口呆。
這是一個廢棄的雞籠,只有兩尺來寬,網眼編的很密,而且外頭還扔了一些雜物,擋的七七八八,常爾爾是在地上挖了個坑,然後只在雞籠露出個腦袋,這都能被他找到?這絕對不可能!
常爾爾怒道:“你肯定是派了人在外面盯着我!不然怎麼可能沒找就找到?”
景樾微微一笑:“我說了不會派人盯,就不會。而且,就算我真的叫人盯了,又怎樣?我是賞金樓主,我動用賞金樓的勢力,不是理所應當?”
常爾爾怒道:“這不公平!我不來了!”
景樾略低頭,盯着他的眼睛:“我說過,我沒有派人盯着你。你這小院單門獨戶,我如果派人盯,要在哪兒,纔不會被你發現?”
常爾爾一窒,轉頭四顧,景樾道:“明日是第三日,你一定要好好藏。”
他轉身想走,常爾爾怒道:“你別得意!我告訴你,小爺的本事你還沒看到呢!小爺這是沒認真藏!我要真想藏,我包管你站在我面前都認不出!”
站在面前都認不出?景樾腳下一頓,沉吟了一下,忽然轉了回來,取了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然後折起來交了給他:“你既然不放心,我現在就把你明天的樣子寫下來,你明日午時過後,自己拆開來看,若是猜中了,就去鎮上找我。”
這也行?常爾爾反而怔住了:“你不怕我偷看?”
他坦然搖頭:“不怕。”
常爾爾訕訕了一下,然後一把抓過來:“好,你放心,我不會看的!”景樾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第三天。
常爾爾認認真真的在山坡上坐了整整一上午,細細的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果然沒找到半個窺伺之人,而且景樾似乎對他的預言很有信心,居然真的沒露面!
常爾爾心癢癢的伸手,想去懷裡摸那張紙,手已經觸到,卻又收了回來。他看了看頭頂的太陽,暗暗咬牙:不管怎麼樣,都等到午時!
這世上,除了他老爹,沒人知道他會易容術!他這會兒易容成了一個鄉村老漢,正坐在山坡上捉蝨子,經過的鄉民打招呼的時候都會叫聲老丈!可見他易的有多像!這就叫對面不識!就不信景樾能猜到!
曬的汗流浹背,才終於到了午時,常爾爾一躍而起,第一時間,就從懷裡摸出了那張紙,然後傻住。
紙上寫着:“喬爲老翁,坐於丘頂,效魏晉捫蝨。”
常爾爾呆住了。這張紙他一直沒離身,他是不可能來換過的。可是他知道他會易容術,知道他會易容成老頭,知道他會坐在這兒,甚至知道他會裝做捉蝨子!
如果只是猜,不可能未卜先知,也不可能這麼精確!難道他也懂占卜?難道他是老爹的仇家?來踢館子的?
常爾爾悚然一驚。可是想想又不像,他從頭到尾都不像有惡意,甚至他卜算他的來意,得出的是兄弟重逢,這怎麼也不是兇卦啊!
常爾爾再也坐不住,直接衝去了鎮上的天合客棧,他就在店裡坐着,身週數個從人環繞,見他進來,才道:“來了?坐罷?”
常爾爾猶豫了一下,也就坐了:“你究竟是誰?你來這兒究竟是爲了什麼?”
景樾道:“你問的這些,我都答過了,而且我答的,就是事實。”
常爾爾急了:“可是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也會占卜嗎?不然你怎麼會每次都知道我會躲在哪兒,知道我會易容術,還知道我在幹什麼?”
景樾道:“我不懂占卜,我只是察顏觀色,多思多想,自然就猜出來了。”
“不可能!”常爾爾拍案道:“猜哪能猜的這麼準!你又不是神仙!”
景樾道:“不管我是如何猜到的,總之,願賭服輸,你已經輸給了我。”他看了看天色:“給你兩個時辰收拾東西,申時你來找我,我們要離開這兒!”
他根本不等他答,直接叫了幾個黑衣人過來:“過去幫幫常公子的忙。”
常爾爾氣的眼眶都紅了,可是想想這的確是他自己答應的,猶豫了一下,還是掉頭就走。他從出生起就待在這兒,爹孃也埋在這兒,他只有在這個小院裡,才覺得自己不那麼孤獨……常爾爾抹了一把淚,草草收拾了幾件衣服,收起爹爹的手札,把爹孃的靈位也包起來,背在了身上。
見了景樾,哭的雙眼紅紅的少年只說了一句話:“是我太草率了,所以不得不跟你走一程,可是若你所做所爲有我不能容忍的,我寧可做個食言而肥的人。”
他年紀不大,又矮又瘦,這番話卻說的很是鏗鏘。景樾點了點頭:“好。”
兩人上了路,一路向東,景樾極少跟他說話,也不告訴他要去哪兒,他問他話,他也答的極簡單,常爾爾愈發覺得這傢伙不是好人,只後悔太過輕敵上了賊船。
經過白浪江,恰逢江水氾濫,一行人便在湖邊等了幾日。直把常爾爾等的心浮氣燥,去湖邊抓了幾條魚,回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景樾坐在亭子裡看書。
此時出門在外,他面上覆着十分平庸的面具,卻仍是廣袖青衫,風度翩翩。常爾爾忍不住哼了一聲,心說拽啥啊,每天還要特意到這兒來看書!客棧裡難道不能看!
正一邊吐槽一邊轉身,忽然心頭一動。
第二天用過早飯,景樾仍舊帶了書出門,片刻之後,常爾爾便悄悄跟了出去,遙遙綴着,這兒本來是一片凹地,每年白浪河氾濫都會漲水,積在這兒,天長日久,便被人叫做伴河湖。湖中種着蓮藕,那湖心亭就建在蓮藕之間,中間以木條架起。
就見景樾腳下從容,徑直進了湖心亭,坐下來,常爾爾登時目瞪口呆。
不可能啊!他明明抽鬆了木板啊!爲什麼他沒有一腳踩空?常爾爾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撲過去,結果還沒等奔到那個位置,就覺得腳下一空,已經陷進了淤泥之中,轉眼之間,已經沒到了大腿。
常爾爾試圖躍起,可是身下的淤泥像有吸力一樣,根本無法抽身,手夠不着旁邊的木板,荷花枝葉上又借不了力,越是掙扎陷的越快,常爾爾終於驚慌起來,叫道:“景樾!救命!救救我!”
景樾並不理會,常爾爾又徒勞的掙扎了半天,然後福至心靈:“樾哥我錯了!我不該算計你!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景樾終於放下了書:“若我中招,亦將如你此時,你可知?且這兒不是私人庭院,你擅自行動,就不怕害了路人?”常爾爾一窒,他頓了頓:“此處距岸,距亭都遠,若我陷入,你如何救我?”
常爾爾更是窘迫,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景樾又道:“若你不能救,待你叫得人來,我也許就死了。你我可有如此深仇大恨?”
常爾爾一時羞愧無地:“樾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仍在陷入,卻沒臉再叫救命,景樾淡淡的道:“我來找你的原因,與我師父找你父親的原因一樣,你將來自然會知道。我試你人品,也觀你的脾性,我看的出你對那個地方有所依戀,所以你明明有謀生的本事,卻一直繞着那小山村打轉。也所以,與我打賭時,不離開那間院子,便是你的原則。
“其實你只要隨便找個地方玩一天,我就找不到,但是你不會,我正是因爲看到了這一點,纔跟你打賭。你不願離開那院子,這就決定了,你不論如何躲藏,都會‘看’着我,所以第一次你會選樹,第二次,你尚不知我爲何猜到,便反其道而行之,躲在院子中。”
“至於第三次,我本不知你會易容,但是你告訴我,可以讓我‘站在面前都認不出’。所以我知道你會喬裝改扮,又要像,又要看着這間屋子,所以放羊不會,挖野菜的大嬸不會,那就只有捉蝨子的老漢。”
他頓了一頓:“很多事情,固然是猜的,但猜之前,也需推敲。如今你可懂了?”
常爾爾一句話也說不出,景樾道:“既懂了,做錯事,總該受到懲罰。”
說完了這句話,他便低頭看書,再也沒說過一個字,常爾爾站在泥裡一動不動,卻仍在緩慢,緩慢的陷入,自腰,到胸,到肩……然後景樾忽然一拂袖,一根木條移了過來,常爾爾一聲不吭的巴上去,含着兩泡眼淚,一聲不吭。
直過了約摸兩三個時辰,到了午飯的時間,景樾忽然振袖躍起,此時木條已經拆散,他卻從蓮花蓮葉中輕縱而過,如此長的距離,他只中間在木條上借了一次力。
常爾爾目瞪口呆之際,忽覺得後領一緊,已經飛躍過去的景樾拋出了飛爪索,一把抓住他,向岸上拖了過去……
化身泥猴的少年從鎮上走過,把路人都嚇了個魂飛魄散,回到客棧足足用了十幾桶水,才終於洗乾淨,等到常爾爾耷拉着腦袋過去請罪時,房中菜香撲鼻,景樾拍了拍他肩,坐在了對面:“坐。”
常爾爾乖乖的坐了,他舉起酒壺,幫他倒了酒:“今日你我對喝三杯。你我在這世上已無親人,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兄弟了。”
常爾爾愣了愣,一時雙眼含淚,好一會兒,才端起酒杯與他碰了杯,一口喝下,連喝了三杯,常爾爾軟軟的趴在了桌上,景樾還以爲他在哭,耐心的等了半晌,他卻一動不動。
聰明絕頂的景樓主也覺得不對勁兒了,過去扳了扳他的肩,結果常爾爾登時就溜到桌子下頭去了,還特別敏捷的一翻身,抱住了他腿:“我好高興!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親!哥!哥!”
景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