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浩清爲人十分周到,雖然他並不以爲謝斕會與賞金樓絕交,但爲防萬一,還是把兩邊的座次分的很遠,一南一北,好像兩者全無關係。看在外人眼中,自然諸多猜測。
謝斕兩人一出現,大半的目光都看了過去。上官聆長相較之男子偏陰柔,謝斕較之一般姑娘家卻又多了颯爽,兩人俱都是膚色雪白,神清骨秀,走在一起,簡直出奇的般配養眼。尤其此時上官聆一身象牙白袍,襟上彆着一朵緋色桃花,宛如畫龍點晴一般,愈襯得眉眼精緻秀美,風雅之極。
只聽咯的一聲,景樾捏碎了茶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俊面上血色盡褪。
顧傾城瞥了他一眼,搖着扇子站起來,直接縱躍幾步,到賞金閣的位置上坐了,常爾爾飛也似的躍起跟了過去。謝斕走到臺邊,一皺眉,兩人一齊微笑,常爾爾笑道:“小斕哥,坐這兒吧!”
謝斕瞥了一眼兩人之間那張椅子,沒說什麼,這會兒諾大的廣場上全是人,賞金閣的人又不像賞金樓的隱形人一樣毫無存在感,所以謝斕也沒帶在身邊,總不能爲了趕他們走還特意叫人來打一架,索性也不多說,便走到前頭坐了。
上官聆正要在她身邊坐下,常爾爾從後頭飛也似的衝上來,直接擡腳跨過了椅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上官聆一個不小心,險些坐在他腿上,他畢竟沒有他的厚臉皮,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謝斕,便走到一邊坐了。
常爾爾大鬆了口氣,立刻雙手扯住謝斕袖子,哭道:“小斕哥,你別不理我啊,我是好人啊。嗚嗚嗚……”
謝斕本想甩開他,結果一轉頭登時無語。他居然真哭!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瞪了他半天,他哭的簡直梨花帶雨,大有不可抑止的勢頭,謝斕好生無語,只得取了帕子給他:“能別這麼丟人麼?”
常爾爾一把抓過帕子,身子一偏就倚在了她肩上:“自己人有什麼好丟人的!我傷心死了!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就爲了一個景樾,就不要我了。他惹你,我又沒惹你,怎麼可以連我也不理了……”
謝斕身子微僵,他迅速擤了一把鼻涕,轉換說詞:“我從小就沒有孃親,就一個爹爹還整天揍我,你不知道我身世簡直可憐啊!我好不容易認識了你們。小斕哥!你在我心裡是我的姐姐,我的哥哥,我最親的親人,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能不理我啊,你不理我我就去死……”
謝斕無語的看天,然後和顏悅色的道:“顧公子。”顧傾城嗯了一聲,謝斕道:“你給爾爾的這種藥,有沒有解藥的?這樣一直哭,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對他始亂終棄!”
常爾爾訕訕的抹了一把臉,可是眼淚還是在一直往下流,要多麼滑稽就多麼滑稽。顧傾城懶洋洋的笑道:“沒有解藥,你讓他多演一會兒,藥力自然就消了。”
謝斕道:“求你坐正了演好麼?我衣服都溼了啊!”
“小斕哥,”常爾爾的表情簡直哀婉:“江湖救急!就讓我再靠一會兒吧!要不我自己坐着哭,豈不是更丟人。”
謝斕:“……”
你還知道丟人啊!她只好由他靠着,忽覺得椅子一擡,顧傾城從後頭伸手,直接把兩張椅子都提了過去,三人並排坐着,顧傾城瞥眼下面的上官聆,若無其事的道:“就算生氣,又何苦惹他傷心。他大半夜跑這麼遠,折來這枝桃花,終究沒甚麼惡意。”
謝斕一聲不吭,假裝沒聽懂,上官聆顯然聽到了,卻也沒回頭。他向來是不懂情趣的人,但畢竟不傻,再想想早上謝斕的表情。他的手攸的捏緊,指甲直掐進了肉裡……
場中始終熙熙攘攘,這一片卻異常安靜。
忽聽門前一陣喧譁,有數人簇擁着一個男子走了進來,一身紅色錦袍,眉眼含笑。卻是令狐逑。
令狐逑手掌萬貫銀號,富可敵國,收買門客又是出了名的不惜本錢,每每出門總是前呼後擁,十分高調。但高階武師自重身份,通常不會投身於商賈,所以常常有人嘲笑令狐逑上不得檯面。
謝斕正自冷眼旁觀,不想令狐逑竟直衝着她走了過來,含笑施禮:“這位一定是謝閣主了?”
謝斕一皺眉,但想想世傳的中階整骨師,白道至還未出關,段正嚴又不出門,她是唯一出現在人前的一個,他這個舉動應該不會被人懷疑,便點了點頭。
令狐逑歡然道:“久仰謝閣主大名,謝閣主年紀輕輕,便已是中階整骨師,且又是六階武師,真乃當世奇才也……”他滔滔不絕的誇了幾句,見謝斕神色不豫,急轉開話題:“不知謝閣主可有云遊天下的打算?”
謝斕道:“沒有。”
令狐逑猶不甘心:“謝閣主,武道與整骨術都須歷練,謝閣主若有意下山,令狐逑願侍奉於鞍前馬後,謝閣主但有所需,令狐逑都會一意促成。”
謝斕仍是乾脆的搖頭:“不。”
令狐逑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聽聞謝閣主出身大楚,想必學有所成之後要返回大楚了?”
周圍的人雖然看起來仍舊在說話,卻沒人不留意這邊。前兩日的傳言尚未平息,今天謝斕和景樾的座次也是一南一北,這些都是一個訊號,難得有人肯投石問路,機會太難得,此時只消謝斕露出一絲會被招攬的意思,各國一定會不惜本錢來招攬。
這一點,謝斕當然也想到了,於是道:“不回。我是賞金樓的人。”
此言一出,衆人神情各異,有不少人看向不遠處的賞金樓,景樾手拈茶杯,並未擡頭。
他一天天看着長大的小丫頭,他怎會不瞭解她的性情?她就算再怎麼氣他,仍舊會跟他站在一處,即便生死,亦不離不棄。
而大楚座次上,林琅卻是震驚,他不是沒想過謝斕可能不會回大楚,卻沒想到她居然就這麼當衆說了出來。她是大楚臣子,這豈非叛國?他急急看向寧遠侯,寧遠侯與周明蘭握着手兒坐在一起,卻有些發怔,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