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長順急出門宣召,不一時三人到了,錦皇正由醫女按着兩太陽,一臉的病容,親手取過了詔書:“明日早朝,便由戎王代朕宣讀此詔書,皇弟、王卿監讀。”他嘆了口氣,十分雍容的道:“此事,朕當年的確做的太過草率,竟致將士們殞命,皇弟也是死的可惜,如今京城中舊事重提,牽連了許多無辜之人,朕也是於心不忍……”
三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都應了下來。一出了殿門,戎王便打開詔書,道:“罪已詔?”
忠順王和王相都聽說了近些日子的事情,也顧不上責怪戎王此舉不合規矩,都湊過來看,一看之下,兩人都是目瞪口呆,就連忠順老王爺這種不管事不理事的老好人,都不由得憤怒,喃喃的道:“簡直,簡直就是喪心病狂!竟做出這種天理難容之事,這還算是個人麼!”
王相亦道:“沒想到當年之事,竟真的是皇上一手造成,這通敵叛國,自毀長城,這,咳咳……”
戎王早知實情,倒不如兩人情緒激盪,只緩緩的道:“如今總算真相大白,有了這詔書,我大錦數萬將士的英魂才得安息!”
詔書寫的極其詳盡,如何聯絡,如何下毒,裡頭經手的御醫,聯絡及下手之人,俱都寫的清清楚楚,且明旨將這一戰冤死的景王軍將士們,於北地立九龍護國界碑,以安將士之英靈。
戎王能想像的到,此詔書一下,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錦皇將被千夫所指,萬民唾棄。
而忠順老王爺和王相憤怒之下,也覺得有些稀罕,怎麼都想不出,錦皇爲何會下這樣一道旨意,這不但是求死,而且會遺臭萬年啊!可詔書是他親手遞給他們的,再怎麼也不會有假,只能喟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了。
果然第二日早朝詔書一念,滿朝文武驚駭難言,雖然大錦朝中未必個個都是忠臣良將,可也多少有幾分良知在,如錦皇這般,爲了忌恨一個人,竟不惜與敵國勾結,害死數萬將士姓名,且此人還是一個全身燒傷毫無奪嫡可能的人!如此喪心病狂之人,怎能爲君?
早朝直到午後才散了。下了朝,戎王急匆匆到了別苑,謝斕正拿絡子絡好了和氏璧,笑眯眯的掛在景樓主身上,景樾一手拿書,偏頭看着,一邊張開另一邊的手臂,予取予求,任她施爲。
比碗口還略大的和氏璧掛上去像個護心鏡,謝大人親手編的絡子又十分的難看,而且還動不動就鬆開了,即使是景樓主這樣的顏值也有些壓不住,無奈的轉頭:“寶貝兒,玩些別的好不好?”
“不好,”謝斕整個人趴在他膝上,仰着小臉繼續修補絡子:“我只喜歡玩你。你看你的啊,不用管我。”
戎王直瞧的笑出聲來,方纔朝堂上的憤怒慷慨登時就消散了。只覺這一方宛如一片靜土,外頭再怎麼風波迭起,這邊廂始終風光旖旎。戎王含笑道:“我聽說旁人都是醉臥美人膝,你這兒卻是美人臥膝。”一邊說着,就在景樾對面坐了下來。
景樾放下書:“罪已詔下了?”
“嗯。前後可說是天衣無縫。不想長順那老奴,竟有這樣的本事。”他凝眉思忖:“此人如此奸滑,做下這種事竟不留半分把柄,心機着實可怕。留他在宮裡,必定後患無窮,你偏又承諾了留他一命。”
景樾呵笑一聲:“一來,他沒什麼可怕,他並不是多麼聰明,只是極其瞭解東方楊。要知道,東方楊性情本就多疑,又極輕賤生命,他稍一不慎就要面臨殺身之禍,自然要拼了命的瞭解他,瞭解了一輩子,自然會有幾分心得。這沒什麼了不起的。”
“二來,這種事,說白了只瞞了東方楊一人。他並不是沒留下把柄,他有的是把柄,只是因爲他是錦皇面前的貼身大太監,所以沒人敢惹他而已,等到他一旦不是了,牆倒衆人推,你且看看他的下場?”
“三來,就算留他在宮中,也不會有什麼後患,沒了東方楊他什麼都不是,他傻了纔會去招惹你。再者說了,東方楊都不會留在宮裡了,留他作甚?最後,我承諾了又怎樣?你可承諾了什麼?”
戎王默然,好半天才道:“果然是謀師,我懂了。”他沉吟了一下:“之後會怎樣?”
“還能怎樣?”景樾十分簡短的道:“天不報應,我們自然要自己動手。我會讓東方楊千刀萬剮然後死,死之前會令他禪位。”
戎王也不問他如何讓一個九五至尊千刀萬剮,坐了片刻,無聲嘆了口氣,起身離開。
謝斕道:“要做皇帝了,怎麼倒不高興?”一邊就收了和氏璧,坐在他膝上,翹着小腳丫晃了晃。
他着實喜歡她這個理所當然的小樣兒,忍不住就攬住她,低頭親了親她的眉眼,一邊隨口答道:“再怎麼十惡不赦,畢竟是他的父親。”
第二日,文武百官聯名上書,請錦皇退位讓賢。
而此時,錦皇正覺得終於解決了一個心腹大患,志得意滿,睡了許久以來的第一個好覺。醒來的時候,外頭有些喧譁,宗人府宗令正手捧奏本,在外頭反覆高聲宣讀,隔着幾重宮殿仍舊聽的清清楚楚。
長順縮在一旁,悄悄覷着錦皇的臉色,錦皇揉了揉腦袋,覺得有些恍惚,外頭的聲音明明聽的清清楚楚,卻似乎分辯不出是什麼意思。錦皇眯了眯眼睛,道:“長順啊,外頭這是幹什麼呢?”
長順愕然了一下,卻反應極快,道:“陛下,外頭文武百官正跪請陛下還朝吶!”
好一會兒,錦皇才哦了一聲,然後就覺得精神頭好了些:“還朝?好,好。”他又想了半天,“景王滿意了吧?”
長順含混的道:“許是,滿意了吧。”
“好,好!”錦皇不住叩掌:“十年了,他終於肯放過朕了!朕終於可以過兩天安生日子了!”
這想必是實話,卻絕對不是錦皇會說出的話!長順實在忍不住,又擡頭看了看他的神情,他看上去面色還不錯,神情也是如常,竟看不出什麼破綻。沒想到只是一劑藥粉,竟有如此的神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