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楚、嶽之戰已經僵持了幾十日,人困馬乏,寸功未建,安逸數年的楚皇亦不堪勞累,一病數日,一時軍心惶惶,可是楚皇卻堅持不肯退兵,民間一時怨聲載道。
大楚都城咸陽城中兵力空虛,鄔葉舟與化名嶽天的談十一,在一個雨夜突然發難,帶衆高階武師闖入皇宮,擁立十二歲的皇子楚翊爲君,宣佈臣屬於大錦,年年納貢,歲歲稱臣。
楚皇在軍中聽聞此事,急怒攻心,吐血而亡,楚軍登時羣龍無首,可是後方狀況不明,新帝又未下旨退兵,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衝。南嶽生出了打落水狗的心思,與北嶽暫時聯手,共抗楚軍。
而就在此時,景樾一行人已經秘密到達了長寧關,不管大楚還是南嶽北嶽,竟沒能得到半點消息。
長寧關是大錦與南嶽的邊界,也是南嶽的大後方,向來征戰不休,景樾所率的戰神軍一到,一路勢如破竹,短短五日便到達了蜂圖郡,順順當當佔據了南嶽的都城。
而此時,得到消息的南嶽再回頭時,大勢已去,而南嶽北嶽各懷居心,三方勢力已成亂鬥之局。
戰神軍繼續挺進,每到一處不劫掠,不擾民,糧米皆就地採集,給出的價錢卻兩倍於市價,百姓軍隊都是毫無鬥志。就這麼一路戰無不勝,所向披靡,一直到了大嶽最有名的天險鏡面崖。
鏡面崖直上直下,便如一個大缸,將整個北嶽合圍在了一處,只在南邊有小半的空缺,而空缺所對的,卻是南海,可謂天然屏障。北嶽就是靠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險守了幾十年。而此時,南嶽、北嶽和孤注一擲的楚軍,都被困在了這一處。戰神軍難入,可是他們卻也出不來。
景樾吩咐人就地紮營,然後由顧傾城帶着陶家的人去鋪設炸藥。
此時,戎王神槍在民間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可是被他們圍着的這些人,卻一直處於戰爭中,沒機會聽到這個八卦,守望的軍士根本不知這是在做什麼,還以爲他們要蠻力開山,不由得嘲笑了一番。
楊將軍也覺得疑惑,過來問:“王爺,這種黑沙子,真的可以轟開天險?”
景樾將手裡的東西放回了懷中,眉眼間溫柔猶存:“炸藥的破壞力驚人,如果足夠多,絕對可以炸碎鏡面崖,但我們帶來的這些,只能將這鏡面崖轟開一個凹進去的山洞。”
“山洞?”楊將軍疑惑:“轟不穿?”
他道,“轟不穿。”
楊將軍更迷惘了:“轟不穿,那我們豈不是還是過不去?”
景樾含笑道:“我們炸山,不是爲了開路,是爲了把三國兵士從山邊趕開,趕到北嶽的中心去,免得傷到了他們。”
楊將軍更更迷惘,傻乎乎的重複:“趕中間去?免得傷到?”難道他弄錯了,他們不是來打仗的?
“對,”景樾道:“新朝初定不宜造太多殺孽,有傷天和。而且這些人,都將成爲景明王朝的諸侯,我不打算傷他們的性命,只收伏即可。幾日之後,將會有一場天災降臨,毀去這道所謂的天險,順便將天下武道之勢重歸於平衡。所以我預先叫人用炸藥把他們趕開些。”
楊將軍更更更迷惘了,“天災?啥天災?你咋知道的?”
“地龍翻身。”景樾一笑,擺擺手:“總之,一切水到便會渠成,將軍且等着罷。”
楊將軍迷迷糊糊的出去了,旁邊人湊過來問:“將軍,王爺說什麼了?”
楊將軍擺擺手:“瞎打聽什麼!等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告訴你了!”他自己還迷糊着呢!想了半天還是覺得稀罕,可是他這些日子跟着景樾做副將,早已經對他佩服的五體投體,雖然聽不懂,也堅定的認爲他說的必有道理。
楊將軍自個兒琢磨了半天,忍不住道:“這個宸王爺,長的雖然細弱些,領兵打仗卻是一把好手!就是有一點古怪,整天拿着個小布偶玩兒,還邊看邊笑!我孫子都不玩這個了!真是怪!”
而此時,錦都城內,謝相爺迎來了臘月二十三的小年夜,景樾出征第七十七天。
一大早,宮裡就賜下來四色餃子,和一大堆東西。天寒地凍的,謝斕哆哆嗦嗦的接完了旨,餃子早冷了,結果趙民安前腳走,後腳相府裡也着人送來了餃子,兩間府第本來就近,那餃子下頭還放了銀炭,熱騰騰的正好吃。
謝斕趕緊叫人去叫常爾爾,一邊就道:“我父親今天怎樣?還寫詩麼?”
來的人是景明帝登基之前送給相府的丫頭,名叫臘梅,宮女出身,雙十的年紀,十分嘴甜伶俐:“老爺這些日子關在房裡做了不少詩,夫人勸也不聽,但昨兒來了個楊不羈楊先生,跟老爺在書房講論了有兩三個時辰,間或聽着還吵了幾嘴。後來楊先生走了,老爺大半宿沒睡,今兒就沒去書房。夫人問他,他便說道,忠君愛國永遠無錯,但楊先生說的也有些道理。”
她一邊說着,便掩口輕笑。謝斕也忍不住一笑。
其實他們之所以來此,包括謝修齊拖家帶口來此,有一半是因爲謝修齊的岳丈安陽王的建議,那個老狐狸早就看穿了形勢,其實就是讓他們來避難的。而寧遠侯如今有個承恩王的封詔,卻不再上朝,也不再兼任官職,真如景樾所說,成了一個富貴閒王,性子益發天真。他自從聽說了錦皇的死訊,就開始灑淚做詩,好一陣子都沒哀悼完,誰勸也不聽,沒想到文人就得用文人治,她怎麼早沒想到讓楊不羈去勸他?
楊不羈自從寫完《洗冤使正傳》就一直留在錦都,算是她的鐵桿粉兒,楊不羈在讀書人中地位極高,才高八斗不說,又極有辯才,性情還特別倔,認準兒的事誰也扳不回來,有他在,比收服十個人都管用,所以這會兒楊不羈和謝修齊,簡直就是活躍在民間的義務宣傳員,對於扭轉輿論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謝斕道:“讓父親來我這兒過節唄?”
臘梅道:“夫人也這麼說,還說要麼就請相爺過去,結果老爺說,今年成親頭一年,就算姑爺不在,也不好回孃家過的。”她招招手兒,從身後拿過一個包袱:“這是夫人親手做的,說是相爺雖然是武師,畢竟是女兒家,身子骨精細,一定得多穿些。”
謝斕一怔,微微挑眉,她對這個便宜孃親着實沒多少感情,但看在寧遠侯的份上,也是客客氣氣的,她也不會刻意來找她說話,沒想到居然還給她做衣服?接在手裡,卻是一件雪貂的披風,這皮子號稱落雪不化,十分寶貝,旁人送給她,她又轉送給了寧遠侯,沒想到居然又回到了她手裡。
打開細看時,那皮子做的精細別致,基本沒有剪裁,藉着那形狀做出帽子,裡子邊角細細的繡着平安如意。雖然她不懂,也知道是用了心的,於是道:“說我很喜歡,謝謝……孃親。”雖然很彆扭,終究是叫出了口。
臘梅笑吟吟的應了,又道:“夫人說,三少在家鬧的很,讓他過來玩玩,不知可使得?另外夫人還跟大少說了,說今天家裡沒留飯,讓他們過來同你頑頑。”
其實只是怕景樾不在,她會難過,所以才特意叫他們過來的吧?謝斕這才真的是笑了出來,笑道:“有心了。”
打發走了臘梅,沒多大會兒,就聽人報三少到了,不一會兒謝修寧進來,身後還跟着長寧,兩個孩子動作一致的跺腳,抖落帽子上的雪花,謝修寧道:“三姐姐。”長寧也很乖:“謝姑姑。”
謝斕急叫人拿了餃子上來,一邊又問:“爾爾呢,怎麼還沒來?”
從人道:“常公子一大早就出去了,還沒回來呢!”
謝斕訝然,只得先招呼兩小吃飯,又等了好半天,常爾爾才頂風冒雪的回來,一進門就叫:“小斕哥!小斕哥!”
謝斕迎出去,就見後頭跟着幾個人,各自提着食盒,打開來,各種糖瓜、飴糖、麻糖等等,擺了滿滿的一桌子。後頭還有幾個人,抱着些鞭炮窗花之類,常爾爾道:“人家說了,這小年兒,就得把所有窗子都貼上,貼的越多越喜慶!”
他一擺手:“修寧、長寧!都來幫忙!”
謝斕只來的及哎了一聲,兩小隻把筷子一丟就出去了,然後一院子人嘻嘻哈哈的貼窗花,果然把所有的窗子都貼了個遍,滿院都是紅通通的,這會兒紛紛揚揚的大雪也停了,常爾爾帶着人放了幾掛鞭炮,落了滿院的紅衣,還真有幾分熱鬧。
謝斕站在廊下看着,忍不住笑道:“你居然還會在意這個?”
“我不在意啊!”常爾爾道:“可是樾哥不在,我得好好陪着你,什麼節都要過的好,過的高高興興的,不然樾哥回來揍我怎麼辦?”
謝斕一怔,不期然的想起臘八節時,常爾爾灰頭土臉的端來一碗臘八粥,說是他親手做的,她居然還嫌棄夾生,只吃了一半兒就沒再吃。她忍不住擡手,揉了揉他的頭髮:“爾爾,謝謝你。”
他滿不在乎:“一家人客氣什麼!”
晚間謝修齊一家子也真的來了,滿屋都是火盆,暖和和的,所有的菜都是一式兩份,這邊府裡一份,那邊府裡一份,結果幾人祭完竈王爺還沒上桌,寧遠侯居然來了,一進門就特別傲嬌的哼了一聲:“大過年的,下人送來送去也麻煩,索性過來吃。”
謝斕笑出聲來:“父親,孃親。”
酒過三巡,有人推門進來,隨手摘了披風,竟是景明帝。謝斕忍不住笑道:“陛下,你怎麼也來了?”
戎王道:“母后睡了,朕不放心,過來看看你。”他擺手止了旁人施禮,坐下來看了她幾眼:“皇叔不在,朕總得照應着你,不過來喝杯酒,怎麼能算是一家人。”
謝斕看着他,忽然輕笑出聲。來這兒這麼久,似乎心之所繫,身之所繫,都只有一個景樾,可是,偏此時,在他沒在身邊的時候,她才恍然發現,她在這個異時空並非無根無蒂,她有親人,有家人,有兄弟。
……正月十五,元宵節……
鏡面崖地龍翻身,戰神軍兵不血刃,平息諸國爭端,徹底收伏了諸國。如今天下,人人都知景明王朝有天助,一統天下局勢已成。今日大軍班師回朝,謝斕一大早就去了留香閣,趴在窗戶上,眼巴巴的等着自家仙兒出現。
巳時許,終於聽到了喧譁聲,遙遙看去陣勢浩大,無數腳步聲匯在一起,唰啦唰啦,叫人聽的整個人都燃了起來。謝斕手扶着窗子張望,眼睜睜看着那個念茲在茲的人影騎在馬上,漸行漸近。
他一身戎裝,愈襯得猿臂蜂腰,英姿颯爽。神情淡淡,卻如淵停嶽峙氣勢奪人。她一直知道廣袖青衫的他俊美若謫仙,卻從不知,包裹在冷硬的金屬戎裝之中,那種幾乎稱的上磅礴的氣勢,好像纔是真正的他,綻放的他。
那是屬於他的戰場,他是運籌帷幄的謀師,更是驍勇善戰的好男兒,她從未如此刻這般,如此清晰的感覺到,他是戰神,攻無不克所向披靡的戰神!
她呆呆的看着他,從遠,到近,他似有所覺,忽然擡頭,戛然一笑,那樣磅礴的氣勢乍然消失掉,他眉眼間俱是濃得化不開的溫柔,那一刻的風情,炫花了所有人的眼晴。
他自馬上躍起,直接從身上脫下了戰甲,擲在馬背上,輕輕翻身,便躍上了酒樓,百姓驚呼擡頭,纔看到了趴在窗臺上打扮的美美噠小女人。下一刻,他拂袖關了窗戶,含笑看着她,從腰間解下香囊,將最後一粒密丸放進了口中:“寶貝兒,我回來了。”他低頭吻過來,瞬間滿頰甜香,滿懷甜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