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綏靖侯早朝時將昨日之事詳細奏稟,並上了請罪摺子,極言失職無能,請皇上責罰。
昨日之事,數人親眼目睹,早已經傳的人盡皆知,楚皇也動問了幾句,綏靖侯毫不避諱的盛讚謝斕智技雙絕。楚皇便嘆了一句:“此女的確智計通天,可惜太過年幼,又是女兒身,否則,當爲朕之良臣。”
當爲良臣啊!一個不及十二歲的小女孩兒,竟得了楚皇如此讚譽,着實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而在盛讚謝三小姐的同時,對綏靖侯父子,楚皇則絲毫沒留情面,疾言厲色,直斥他父子二人尸位素餐,枉顧君命,有言官落井下石,將談忠所說的“敷衍聖命”之話當堂呈稟,更是令綏靖侯父子焦頭爛額,請罪不迭。
末了楚皇才道:“昨日之事,鬧的太大,若不是那謝三小姐力挽狂瀾,只怕所有京城武師都要這此寒心了!朕本欲將你全家發配,念在你昔日軍功,姑且放你一馬。”
於是綏靖侯擄了爵位,撤了官職,連現任的禁軍統領也被他們連累,貶爲校尉。林琅則被撤去禁軍校尉原職,貶爲參軍,卻令他領兩小隊御林軍,專門“保護謝三小姐安全,諸事聽從謝三小姐調派”。
此令一出,有數人已經嗅到了其中的味道,謝三小姐這絕對是旺夫命啊!不管誰娶了她,什麼都不用做,已經在聖上心裡掛上了號,整個家族都將爲這受益,這是什麼概念!
更別提諸事完畢之後,楚皇還動問了一句:“聽說你有個女兒?”
綏靖侯臉色大變,以頭伏地,一時汗溼重衣。殿下衆臣亦是噤若寒蟬。
楚皇並未再問,便拂袖而去,衆臣面面相覷,情知這赫赫揚揚的綏靖侯府,這父子同朝的佳話,從此算是敗落了,而楚皇這最後一句,分明是在爲謝三小姐出頭……謝三小姐於國有功,可限於年齡身份,不便封賞,但這樣一來,誰還敢惹她?
一時間,求娶謝三小姐的官媒幾乎踏破了寧遠侯府的門檻,就連謝明媚和謝婉約也得了益,有不少人前來求娶。只有號稱京城第一美人的謝娉婷,因爲與太子的緋聞傳的太熱鬧,所以無人敢湊上來。
其實謝斕真沒想到事情會鬧的這麼大,所以等林琅帶着禁衛軍入駐侯府時,簡直目瞪口呆。等景樾來時,她猶唉聲嘆氣,景樾本來有些不快,生生被她的樣子逗笑出來:“謝兔子,怎麼了?”
謝斕擡頭看了他一眼。只要他不發神經,其實她還是很喜歡有這麼個朋友的,就算什麼都不做,人家長的好看啊!看看心情就好啊!她看着他出神,景樾皺眉半晌,在她對面的椅上坐下:“我不介意你看我,可是你能不能別這麼愁眉苦臉的?”
謝斕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於是雙手捧住小臉,揉了揉,然後壓低聲音抱怨:“我覺得這個皇帝,真是太狡猾了!”
景樾低笑:“嗯?”
她續道:“他把我捧的這麼高,簡直就是站在風口浪尖之上,這不就成了一個活靶子?他倒是得了清靜,我壓力很大的好不好?”
景樾失笑:“他不是安排人保護你了?”
“這也是他造勢的一部分!”謝斕嘆氣:“你知道麼!我真的覺得壓力好大!以前有師父師兄商量,”景樾眼晴驀然一亮,謝斕好像沒意識到自己說漏嘴:“現在卻只能靠我自己,人命關天啊!我真的怕我會判斷失誤。”
她愁眉苦臉的指指自己:“我就這麼點兒小腦袋,不想戴這麼大帽子啊!有那勁兒,賞我點錢不行嗎?不知道我還掙扎在溫飽線上啊?我現在的理想只是頓頓有肉啊!”
景樾再度失笑,捏捏她發上的小櫻桃:“跟着爺,爺頓頓請你吃肉。”
開了這句玩笑,也不等她答,便轉開話題:“其實你不必想太多,除了你這副小模樣兒,太撐不起場子之外,你的本事,我覺得已經足夠了。尤其此時楚皇金口承認了你的能力,將來你錯也好,對也好,在衆人眼中,你都是對的,所以你只需要記住,你要的是什麼,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謝斕微怔,側頭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雖然這與她的職業道德略有些偏移,但細想來,卻更符合這個時代的特徵。因爲經她手的,說到底,都不是單純的案子,而是國與國之間的政治博奕,她最需要把穩的是立場,而非細節。而這個時代畢竟沒有律師,不會有人摳細節講證據,所以她只要能確認兇手是誰,不必想方設法的向誰交代。
謝斕笑道:“說的沒錯,沒想到你還挺睿智的。”
景樾哼了聲:“行了,不用甜言蜜語了,本樓主不吃這套。”他指指她腿:“怎樣,拆了板子試試?”
謝斕精神一振:“真的?這麼快就可以拆了?你的藥真神。”
她正四處找剪刀,景樾已經撩袍蹲在了她面前,指甲劃過,布條應手而開。謝斕不自在次數多了,也就淡定了,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然後景樾親手幫她拆了夾板,又小心的一點點捏過骨頭,道:“放心,好的差不多了。”
謝斕十分歡喜,他又幫她着好了襪子,鞋子,擡手:“來,帶你出去遛遛。”
謝斕謝了一聲,扶住他手臂,然後慢慢的把腳捱到地面。其實並不疼,只是已經許久沒落地,實在有些不習慣。謝斕咬着脣,半個身子掛在他手臂上,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向外,短短的一程路,額上便沁了一層汗。
約摸走了二三百步,看上去已經像模像樣,景樾便停下來,柔聲道:“行了,畢竟是剛剛長好,不要累到了。”
謝斕哦了一聲,忍不住又走了幾步,景樾先還由着她,見她根本沒有要停的意思,又一把拖住:“謝神捕,欲速不達。”
“好啦!”她擡袖抹了抹汗,笑的一口小白牙,仰起小臉看他,雙眼亮亮的:“我好高興啊!”
他目不轉晴的看着她,然後別開眼:“傻兔子,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他手兒一順,一個小瓷瓶滑入手中,他便輕輕拋了一拋:“這個給你,每日叫人幫你用水煮沸,然後泡腳,很快便好了。”
謝斕接在手裡,笑道:“謝啦!”
他嗯了聲,又若無其事的道:“等你能跑能跳,我便教你些武道,看你能不能學會。”
謝斕開心的險些跳了起來:“真的?真的嗎?太好了!”
景樾又氣又笑,雙手握住她手兒:“我說等你將來能跑能跳,沒說讓你現在就跳!你以爲你真是兔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