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道長賜藥。”
柏焉謙恭地施了一禮。
“你的心不夠虔誠!”童兒厲聲斷喝道。
柏焉皺了皺眉頭。
“你不必理睬她。”
童兒聞言不善,閃身到了柏焉身後,一隻手扣住他的脖頸,她的指甲瞬間長長三寸,卻是詭異的綠色。
“你騙了我。”
“是你一廂情願。”
一道碧色的光芒自武梅珺手中化出,將那童兒困住,似一條碧色的繩索,被困的童子面目猙獰起來,厲聲尖叫道:“師父我不敢了。”
碧色的繩索非但沒有因她的討饒而鬆開,反而愈發的緊湊起來。
一聲慘叫之後,那童子碎成一股黑煙。
黑煙被一張無形的網兜住,逐漸縮小,縮小,小成一粒晶瑩透亮的珠子。珠子平推至柏焉的面前。
“她是仙藤成精,一身都是寶貝。吞下她,勝過她給你的一千顆丹藥。”
柏焉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他揮手斥退左右,一步步踏入水中,卻不敢靠近武梅珺。
“你的人辦事還真是勤快,朕的官員若有他們一半的本事,何懼永夜之難?”
武梅珺淡淡答道:“這就是仙塵有別。”又望着他問:“爲何躲着我?”
她渾身散發着聖潔的光芒,令人望之心安。柏焉安靜下來,討好地潛入水中,在她面前浮出水面,拉着她的手錶白道:“天上地下,朕獨愛你一人。”
她溫柔地撫摸着他的臉:“這些花言巧語你還是對別人說吧。”
“不,朕對你一直是真心的。”
他雙膝跪倒在她的面前,謙卑地垂下頭,將臉埋進她豐滿的懷裡……
翻江倒海,地動山搖。
雨散風停。
他也只是略有些疲憊。
武梅珺滿意地笑着,招手呼喚侍兒取來一個紫色瓷瓶放在柏焉觸手可及的地方,這便離開了水池,由侍兒服侍着穿上衣衫準備離開。
柏焉躍出水池,追了過去,矯健的像頭獵豹。
此刻的他臉色赤紅,渾身有着使不完的勁。
“朕要你今晚留下來。”他霸道地叫道。
後者淡淡一笑:“你留的住嗎?”
柏焉雙膝跪地:“朕求你還不行嗎?”
她彎腰撫摸着他的發白鬍鬚:“來日方長,回頭中京城見。”
……
太上皇即將離開上三山回京的消息第一時間就傳到了三山郡太守方熔鍊的耳朵裡,方博雖死,故舊仍在,朝中願意幫助他兒子的人並不在少數,方熔鍊的背後有的是高人指點。朝廷爲示籠絡,給了他一個三山郡太守的位置,方熔鍊卻一直告病留在中京城,而不去上任。不過身爲太守,他對自己轄區內的一切還是保持着應有的興趣和警覺。
譬如太上皇即將回京這樣的大事,他第一時間得到消息,而且很感興趣。
方熔鍊獨自在房裡轉了幾個圈兒,嘖嘖嘴,對身邊的幾個謀士說道:“如此看趙陽宗入主中京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誰也阻止不了。這對我們究竟是好是壞?”
幾個謀士各抒己見,爭論不休。方熔鍊眉頭皺了起來,他根本就不相信這些人,養這些人的目的自然也不是把他們當顧問。
“咳咳。”他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大勢不可逆,但順勢而爲給他們製造點麻煩還是要得的。”
方熔鍊的眸中閃耀着戰鬥的光芒,環顧他的幾名衛士,目光最終落在黑衣女子身上。
“各位都請回吧。小魚留下。”
衆人魚貫而出,一個個搖頭晃腦做愁眉苦臉狀。
方熔鍊問那女子:“你爲何不吭聲?覺得我有些狂妄?”
“屬下有事向公子告假三個月回炎州。”
“小魚,你別傻了,你是我的人,這個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就算今日辭官不再回來,若是你出了事,這賬還是要算在我的頭上的。其實有些事未必非要你親自動手,要記得隨水推舟,借力打力。”
“譬如呢?”
“譬如……你過來。”
方熔鍊想哄誘小魚近前來乾點私事,卻遭到了可恥的失敗。
臉上紅紅的掌印便是證據。
“色字頭上有把刀,請公子自重。”小魚的臉冷若冰霜。
方熔鍊揮揮手道:“你的假我允了,只是山遙路遠,千萬別逞強,記住:來日方長。”小魚退走,方熔鍊摸了摸火辣辣的臉龐,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一個侍者很貼心地湊上前來,數語嘀咕後,出門去把府中養的幾個清客叫來,又讓家妓梳妝打扮了,一時開了家宴,吹拉彈唱,吟詩作賦,其樂融融。方熔鍊一時喝的醉醺醺的,便自告奮勇彈琴助興,他家教良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只是心情煩躁,弄了幾下就沒了興致,一手提着酒壺,一手摟個家妓,望着東南方向厲聲長嘯起來。幾個弄臣也跟着大呼小叫,倒像是安樂侯府裡養了一窩子狼。
距此三重院外,白小竹也正端坐撫琴,聞得嘯聲不覺眉頭緊鎖,揪然不樂起來。侍婢銀屏端着水盆跑到廊下衝着西北方向嚷罵了兩聲後,恨恨的將一盆髒水潑
去。
水沒有潑到應潑之人,卻殃及池魚,一個四十多歲的武士一條腿被澆個透溼。
“這又是怎麼啦?”
“你老人家耳聾嗎,沒聽到那狗崽子又在那嚎了。”言罷恨恨摔了盆轉身就走。
這武士名叫莫山,正是銀屏的父親,女兒任性使氣,讓老父親也覺得無奈。他的女兒自幼是白小竹的侍婢,兩人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後白小竹去石城修煉,允他女兒自行嫁人,銀屏因此在博浪海許了人家,而今已育有一雙兒女。白小竹在中京城跟方熔鍊成親,身邊沒有一個親人,身爲白家家臣,莫山自告奮勇來京城護主,又慮男女有別,便將女兒一起帶來,約好了以三個月爲期,待白小竹身邊有了新人即放她回博浪海,卻沒曾想到中京城的情況遠比想象中的要嚴重,白小竹對方熔鍊厭惡至極,雖有夫妻之名,卻連手都不曾讓他碰一下,而方熔鍊又是個渾身邪氣的紈絝子弟,怎容忍白小竹不盡妻子的義務?
夫妻倆勢若水火,劍拔弩張,眼看就是一個不了之局。
想到歸期無期,銀屏的心情越來越糟,
對女兒的煩惱,莫山能理解,也能忍。但銀屏卻沒有這份好修養,想到嬌婿稚子遠在南方只能夢中相會,她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動不動就摔摔打打。
白小竹收了琴,對苦着臉的銀屏說:“我知道你心裡煩,我這裡也不需要那麼多人,你可以回博浪海去陪你的夫君,去撫育你的孩子。”
銀屏一聲冷笑:“姑娘說什麼呢,你當我願意留在這嗎,這不是沒辦法嗎,你既然心裡沒他恨他,當初爲何就一時心軟肯嫁給他呢,你嫁給他就是夫妻,你又不肯讓他碰,你叫人家怎麼想,讓我們怎麼辦?“
白小竹道:“我知道你難辦,所以叫你回去。我是一番好意。”
“好意?!”銀屏尖着嗓子叫道,“姑娘自打去了一趟西域,就變得整個人我都不認識了耶,您這是好意,可您這份好意我卻承受不起,主子在外受苦受難,您讓我回去怎麼活,怎麼見人?我還不得讓人指着脊樑罵作無情無義嗎。”
白小竹道:“你出去,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
銀屏不理會她,自己收拾自己的東西,嘴裡嘀嘀咕咕嘮嘮叨叨,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回身看去,見白小竹低眉垂頭,面色陰沉,真的動了大氣,這纔有些緊張起來。
忙丟下手中活計,上前去,欲靠近她,竟有些不敢,便雙膝跪地,哀求道:“我們自幼一起長大,承蒙不棄,如同姐妹。如今你有難處,我縱然心裡不樂意,又怎能不幫?我從小嘴賤,你又不是不知道,胡言亂語,有口無心,你一向都不介意的嘛。今日卻是怎麼啦,爲何又要跟我使性子,你這樣趕我走,我偏不走,除非你打死我。”
白小竹道:“路是我選的,與你何干,你還是早早的走,不然早晚吃我一起連累了。”
銀屏詫異地望着白小竹,自西域歸來後,她人還是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卻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大對勁。可要認真的讓她說出來,她又辦不到,總之是怪怪的。
“走吧,你走吧。我這裡不再需要你。”
銀屏恐她動怒,不敢多留,退出來跟她父親商量。
莫山道:“今日一早方熔鍊就來騷擾,她心情煩躁,你不要跟他一般計較。這樣吧,這兩日你跟阿媛調換一下,你主外,她主內。”
銀屏道:“我就知道你偏心,阿媛有什麼好,笨手笨腳的。”
父親笑道:“你是有家有口的人,早晚是要離開的,阿媛呢就不同啦,她以後要留在這個家裡待一輩子呢。”
銀屏嘿然一聲冷笑:“這也叫家,我看像個鬥雞場。”
……
那日柏韌令少浪劍將餘梅珍和武空卷帶到宮外妥善安置,“妥善安置”四字大有玄機,在皇帝眼裡,餘梅珍和武空卷就是兩把利刃,刺向太上皇奪取至尊權力的利刃,事成之前可得仔細收存好了。
因此之故,三人出宮後沒有迴天啓侯府,而是在城中找了一間不起眼的客棧住下,由少浪劍單線跟宮內聯繫。
住到第二日黃昏,宮中忽然來人,請三人深夜進宮覲見。三人來到四方城外,有內侍若干在等候,交割清楚,引來見陳維。
陳維是柏韌的心腹親信,由他出面,可見這次會面是由柏韌在主導,陳維領三人走密道來到四方城內大聖音堂。
這裡是圓真教(新教)的總教所在,那扶普石的地盤。
不過今晚這裡顯然是被徵用了,左右見不到一個圓真、圓音。
來到殿堂外,又有柏韌身邊親信平善政、文江川出面迎接,餘梅珍和武空卷先入,少浪劍也要進去,卻被陳維叫住。陳維笑道:“有他們進去事情就成了,你又何必去趟這渾水?”這話當然是好話,柏韌今晚要與柏焉攤牌,是爲爭權奪利,餘梅珍和武空卷高來高去,自不必理會什麼太上皇,他少浪劍卻身在官場,縱然自己不在乎,也要顧及親友左右,實在是在沒必要去觸怒太上皇。
陳維拉少浪劍到一旁,似閒聊道:“事若成,有人可就要倒黴啦,你可知我在說誰?”
少浪劍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你在說什麼。”
陳維哈哈哈大笑,少浪劍卻是心驚肉跳。
他急忙告辭出宮,直奔位於城中第八區的方府。若太上皇和皇帝達成協議,則白家兄妹勢必要受到清算,他們可不比衣巧後臺硬,弄不好是要死無葬身之地。
來到方府門前,砸門通報,說是白小竹不在府中。少浪劍也就不管不顧了,直闖進去,一直闖到內堂也沒尋見白小竹,見一個婢女躲在桌下發抖,少浪劍一把掀翻桌子,厲聲喝問道:“白小竹哪裡去了?”
那婢女戰戰兢兢道:“我不知,我不知,我只知道夫人黃昏時分接到一個訊息匆匆忙忙走了,不知去向。”
那婢女自稱叫阿媛,是方府新買的一個女奴,在白小竹面前奉承,不過一直都是做些粗活,近身服侍白小竹的是一個叫銀屏的女子,從博浪海來。今日一早,總管莫山忽然讓她跟銀屏對調,讓她在家服侍白小竹,而讓銀屏在外採買兼管廚竈。
據阿媛說,銀屏午後出門採買物品,申時末仍不見歸來,莫山擔憂女兒安危出門尋找,又過了一個時辰,有人給白小竹送了封信,白小竹看完後就匆匆離開了,至於去哪,去做什麼,她皆一概不知情。
又問方熔鍊下落,阿媛道:“家主極少這個時辰回來,經常通宵在外飲宴。”
少浪劍料她不敢說謊,匆忙離開了方府。
舉目四顧,一片茫然。
又抓了幾個守門的衛士,再度覈實阿媛所言不虛。少浪劍暗忖:“難道她得到了消息,提前走了?”
只是這等機密的消息,外人如何得知?
一時又自怨自艾起來,這通風報信的差事本該應由他擔當起來的,爲何腦子就這麼笨,絲毫沒有想到武梅珺一進宮,白小竹就會有危險?
中京城雖不及洛城大,也是有三十萬人口的大都市,想找個人談何容易?
無可奈何,少浪劍索性就在安樂侯府門外守候。
等到子夜時分,沒有等到白小竹倒等來了一隊宮衛軍士卒,一夥軍兵將方府圍的水泄不通,撞門衝入,將裡裡外外都控制住,四處搜尋白小竹的下落,卻是一無所獲。
見他們垂頭喪氣的樣子,少浪劍略感欣慰,歸府途中遇到司空湖和雪荷,司空湖驚道:“這半天你哪裡去了,朝中出大事了,太上皇突然回京,深夜召集八大親王集會,京城四面戒嚴,像是要抓什麼人。你說會不會衝着我來的?”
少浪劍問:“你貪污受賄了嗎?”
司空湖道:“我做夢都在想,奈何無權無勢,沒人理睬。”
少浪劍問:“那你打算舉兵造反嗎?”
司空湖道:“我吃飽了撐得差不多。”
少浪劍道:“那你擔心什麼?再說你究竟何德何能竟要太上皇深夜召集八大親王?”
司空湖點頭:“這話說的有幾分道理,我姑且信你一次吧。”
少浪劍卻對雪荷說:“明日起米肉菜魚的價格要大漲了,你看看家裡還有多少錢,能買多少算多少。”
雪荷大吃一驚,趕緊回家去數錢騰地方。
二日一早,宮中遣人來請少浪劍入朝,少浪劍見門外有一隊十五人的宮衛軍士卒,明知故問道:“出了什麼事,爲何如此緊張?”
來人雙目佈滿血絲,精神萎靡,聞言魂不守舍地答道:“出大事了,咱們都讓江南白家的給騙了,‘白日將盡,天降永夜’,據說天從此黑下去,再也亮不起來了。”
少浪劍瞧這官員也有六品,雖無十分權力,卻因靠近權力核心,也不會窮困到哪去,只怕海外的資產早已準備停妥,後路早就找好了的。但雖然如此,一旦得到永夜的確切消息也仍免不了容顏盡失,茫然失措。
畢竟預測只是預測,可以麻醉自己當個樂子,一旦災難真的降臨到頭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擡頭望了望天空,今天的天分**沉,但再陰沉的天終歸還是白日,不久之後怕是想見這樣的陰天也不可得了吧。
想到這,少浪劍的心情也變得壓抑起來。
司空湖已經穿戴整齊,這樣的大朝會他也必須參加,見接迎官員茫然失措的樣子,故意打趣道:“你說的不會是真的吧,什麼‘白日將盡,天降永夜’,不是中州尹家炮製出來的謠言嗎,目的是爲打壓京城房價。你要知道尹家雖然豪富,但在京城房價面前也是個窮人,爲了爭那天下第一,他們就想出了這條毒計,咱們可千萬別上他的當。”
那官員瞅了瞅司空湖,苦着臉道:“我現在是寧可把房子白送給中州奸商,也不想下半輩子在黑夜裡過活!這回是真的!你們還不知道,武聖人進宮了。”
司空湖驚叫道:“武聖人不是死了兩百多年了嗎?”
那官員撇撇嘴:“不是秀船家的那位武聖人,是一位姓武的大聖人,自趙陽宗來的。”
司空湖道:“你說的是武梅珺,她進宮了?”
官員道:“你怎敢直呼她的名諱,那可是個有大神通的人,自今往後,她就是翼護皇家的國師了。”
司空湖望着少浪劍,一字一頓道:“這是真的?”
少浪劍道:“不早了,上朝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