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浪劍停下手,默默地發了會呆,忽然撤劍。
趙陽宗以“懲惡揚善,匡扶正道”爲己任,只是何爲善何爲惡,種羣之別便是善惡的界限?那人中是否有惡,異族中是否有善?若獸族皆惡,那司空湖又是善是惡?若其是惡,自己跟他混在一起,豈非也是惡?
想了一會,少浪劍搔搔頭。
他並不是一個善於思考的人。
他彎下腰,摳去白腹猿的眼球,從眼窩子裡挖出一顆血淋淋的珠子,有鵪鶉蛋大小,青白色的毫無光澤。
這畜生是中級靈獸不假,卻因找錯了容身之地,被“傷”所傷,消耗了太多的真陽氣,致使靈珠昏暗無光。
誅殺這頭妖獸,固然有很大的僥倖成分在裡面,但無疑也是值得紀念的一件事。
少浪劍取出一塊帕子認真地擦拭着血跡。
“那個,那個珠子能不能賞我?”
已經遁逃無蹤的司空湖忽然現身,正眼巴巴地盯着那顆珠子。
“你要他何用?”
“我想觀察一下她是怎麼修煉靈珠的,或許對我的修煉有借鑑。”
“唔,那就送你吧。”少浪劍把珠子拋給司空湖,後者接在手裡,渾身激動,然後迫不及待地丟進嘴裡,脖子一伸就嚥了下去。
“大補,哈哈。”
“……這就是你的借鑑方法?……好吧,大補就好。”
少浪劍沒有跟司空湖太過計較,他取出一個紫皮葫蘆。
一粒明礬火彈在白腹猿的屍體上,轟地一聲竄出淡黃色的火苗,只是片刻之後,白腹猿長大的身軀便化爲一堆淡青色的灰燼。
夜風一吹,隨風飄散。
瞬間之後,一切歸於平靜。
司空湖對少浪劍的紫皮葫蘆又起了興趣,但這回少浪劍沒有遂他的心願,紫皮葫蘆裡的明礬火彈是他按照趙陽宗秘製方子新近配置的一種丹藥,威力很大,且有十分易燃,不是魯莽一根筋的人狗能玩的了的。
一切都已經過去,唯有一事不解:斬殺這頭白腹猿他用了兩次弧月斬。
使用片鋒斬不難,但凡氣丹結成,掌握了初步借物化外口訣即可使用,而運使弧月斬則要複雜的多,且對內丹要求也很高,一般必須是氣丹結固以後,幽府真陽氣蓄積到一定程度後方能施展,一旦施展出來,劈山開石,威力無窮。
趙陽宗裡與少浪劍關係最好的九師兄孟蘭穹曾經告訴他,氣丹結固後,一般要經過七到十年的刻苦修煉才能真正穩定下來。
神、聖、妙、品、流,境界不同,內丹也不相同。
流境內丹呈草黃色,光焰最大,遠觀如一團火,故名“草黃丹”。
品境內丹由草黃變成深紅色,放出
的光焰已經收斂,光焰呈赤紅色,因名“赤火丹”。
而妙境的“碧幽丹”則是詭異的碧色,邊緣光焰則又是幽深的藍色。
到了聖境,內丹呈純正的金色,是爲“金丹”,而其邊緣的光焰則是淡淡的青色。
至於神境的內丹是什麼形狀則衆說紛紜,至今尚無統一的答案。
內丹修煉需循序漸進,步步爲營。有什麼樣的內丹用什麼樣的手段,否則便容易對內丹造成傷害。
像“弧月斬”這樣的手段,只有修爲到了流境纔可以使用,氣丹未結固萬萬用不得,否則必是丹碎人亡的下場。
少浪劍仗着前世曾是束髻士,忍不住手癢冒險一試,內丹瀕臨崩碎,傷害的確很大,這一度讓他十分緊張。但此刻他再次觀照內丹,卻發現內丹扛過崩碎的危險後,很快又恢復了過來,而且比之先前更加璀璨奪目,甚至色澤更加凝厚,竟已出現了結固的跡象。
這卻又如何解釋?
此事且存疑,留待以後慢慢去考證。
另有一樁事也讓他迷惑不解。《大告書》上說中等靈獸只擁有部分人類的情感,而這頭白腹猿的表情卻如此豐富,她聲稱自己能變幻人形引誘人類吞食,這完全是她的臆想,一頭中級靈獸會有臆想症,這簡直是逆天的。
而且按照《大告書》的說法,“寸陽”只能保留人生前的一些本能和最強烈的意念,比如被殺時的恐懼和痛苦,故而“願”“傷”之類都會憑藉本能的需要去找人訴說。中等靈獸被“傷”衝身後,會被怨氣所控制,變得兇殘無比,同時喪失它們的本性。
但這頭白腹猿的行爲卻表明,這個理論可能是錯誤的。
她因爲處在這個環境,被“傷”所傷,故而變得虛弱,
她的情感如此豐富,
必定是她吸收了寸陽記憶的結果。
這表明“寸陽”殘留的記憶並非皆是怨恨和本能,而可能留有一些前世的記憶碎片。
這些“寸陽”曾經都是一個個活着的人,它們本該殘留着各人生前的一些記憶。
少浪劍被自己的古怪念頭驚出一身熱汗,他趕緊忘記這個欺師滅祖的可怕念頭,自己何德何能,怎敢質疑《大告書》的權威,懷疑祖師的教誨?
和許多中級靈獸一樣,白腹猿的領地觀念極強,在她的領地內絕不可能出現其他靈獸,否則不是被她幹掉,就是她被別的靈獸幹掉,只會是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絕不可能出現和平共存的局面。
少浪劍不擔心周圍會有別的靈獸,但須防備這畜生養有幼崽,這種靈獸雌雄同體,且極好**,因此每頭白腹猿都會下一堆幼崽。
“除惡務盡!”
這是趙陽宗對弟子的訓誡,妖邪不
除,正氣不揚,爲了匡扶正道,手上沾染再多的妖血也無所謂。
少浪劍開始着手尋找白腹猿的巢穴,司空湖反應並不積極,少浪劍沒有勉強他,同類相殘,終究不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儘管猿和狗也無血緣關係。
一盞茶的功夫後,少浪劍在一道斷崖下檢視到了靈物的存在,斷崖上有座黑黝黝的山洞,洞口蹲着七八個人首猿身,或猿首人身的怪物,皆赤**身體,他們的體毛較人爲多,較猿爲少,看着十分古怪。見到少浪劍,怪物們並不覺得十分吃驚,一個人首猿身的怪物竄過來,蹲在一塊石頭上喝問少浪劍:“你是何人,何人?因何到此?”
默誦真訣,內丹通明,氣出幽府,破門外化。
銀弧乍現。
怪物身首異處。
少浪劍又任性地運使了一回弧月斬,內丹劇烈一顫,然後歸復平靜。
孟蘭穹是個實誠君子,他絕不會欺騙少浪劍,但他的告誡正遭受現實的捶打。
洞裡、洞外發生了巨大的騷亂,十餘隻大大小小的怪物,四散亂竄,忙成一團。
成年的白腹猿無一例外地都會離開母親自己生活,留在山洞裡的都是幼崽,這些幼年怪物體力虛弱,連一個成年人尚且難以對付。
少浪劍盡情殺戮。
一盞茶的功夫後,少浪劍從腥臊惡臭的山洞裡走出來,振劍甩掉髒血。
走出約半里地,那座山洞裡猛然竄起一陣大火,火勢極其兇猛,連石英亦被燒化。
司空湖迎了上來,表情有些古怪。
“惡不除,善難揚。他們該死。”
“是啊,他們的確該死,多好的地方啊,硬是被他們搞的烏煙瘴氣,太不像話了。”人狗心口不一,他現在難免有些兔死狐悲。
少浪劍淡淡一笑,沒有多說話。
走出峽谷,便是江邊的荒灘。
江南之地,氣候溫潤,降水豐富,故而植被異常豐富,但此山之北的臨江一段卻詭異的寸草不生,形同荒漠。
人狗雖然未開天眼,目光卻是天生敏銳,他看到江灘上游弋着許多不乾淨的東西。
“這地方咱們似乎不該來,至少不是現在。”
“你說的對,不過,既來之則安之。跟緊我。”
一具黑骷髏感受到了人類鮮活的生命力,它顫顫巍巍地從沙土地上站了起來,拖着一口鏽蝕的板刀前來履行它的使命。
對不死物而言,撲殺鮮活生命便是終極使命。
少浪劍閃轉到骷髏的背後,揮肘擊打在骷髏的頸椎骨上。
一聲脆響後,骷髏頭掉落在地。
嗚!嗚!嗚!骷髏的身軀依舊揮舞着板刀,絲毫沒有受到失去頭顱的影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