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條投槍攢射之下,少浪劍的戰馬倒斃在血泊中。他只得手持馬刀與敵步戰,戈烏黑的衛隊個個身高體壯,裝備着各式重型武器,輕薄馬刀與其正面交鋒十分吃虧,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用巧勁與之周旋,這非但極其消耗體力,對精神也是極大的折磨。
嗚地一聲悶響,一柄鐵錘重重地抽在了少浪劍的背上,他整個人都被抽飛了出去。
半空中,他被一雙異常粗壯的手接住,一個身高近兩丈的獸巨人劈手扯住了他的雙腿,試圖將他從中間扯裂。
少浪劍腦子裡嗡地一聲,竟是一片空白,意識對身體完全失去了控制,他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抗。
獸巨人巨大的撕裂力讓他痛不欲生,他的身體雖然已經鍛鍊到了堅木境,卻也無法抵禦這等強悍的撕扯。但奇怪的是他的身體並未因此而成爲兩半。
哞——
獸巨人在淒厲的哀嚎聲中轟然倒地,眉心處多了一個血洞。
是小碧!
危急時刻,是久未謀面的小碧救了少浪劍一命。
戈烏黑的衛隊顯然不知道小碧的厲害,竟揮舞着武器試圖將飄蕩在半空的碧玉小刀砸落。小碧豈肯給他們機會?
在一片迷濛和混沌中戈烏黑的衛隊接二連三地倒了下去,除了眉心一點紅,全身別無其他傷口。
少浪劍用力地拍了拍後腦勺,站起身來,他拭去嘴角的瘀血,彎腰撿起馬刀繼續向前,在此之後,他如入無人之境,所有擋在他前面的人不管是試圖阻擋他的,奉命阻擋他的,還是純粹路過的,都無一例外地成了刀下亡魂。
小碧大開殺戒,直殺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眼見少浪劍得手,麥家兄弟、司空湖、麥畑和那一部幽州騎兵迅速向其靠攏過來,合兵一處,以少浪劍爲鋒銳刺破敵陣,大殺八方。
蠻人即將成型的軍陣面臨着土崩瓦解的危險,統帥戈烏黑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連自己的精銳衛隊都無法阻擋少浪劍,他手中還有什麼牌?
禍不單行,福無雙至。恰當此時,忽然鼓聲震天,號角齊鳴,姑涼城的四門驟然洞開,四股鐵騎如流水而出,滾滾向蠻人衝殺過去。
原來是城中守軍眼見援軍近在咫尺開門接應來了,爲首統帥正是威名赫赫的宮衛軍大將阿斯密震川!
司空湖興奮大叫:“好男兒,身爲禁軍大將,竟長得如此帥氣,佩服,佩服。”
衆人正值興奮時,又聽得連珠炮響,數萬士卒齊聲怒吼,但見一支金盔金甲的騎兵風捲殘雲般殺將出來,定睛一看,正是城外聯軍主帥、左虎衛大將軍公野望。
司空湖又叫道:“好男兒,身爲聯軍統帥,竟親冒矢石,身先士卒,佩服,佩服。”
主帥親自出戰,城中又有了接應,兩面夾擊之下,蠻人陣型大亂,剛剛取得的戰場優勢瞬間土崩瓦解。
各軍主將審時度勢,見蠻族大勢已去,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殺將過來。
一里多寬的蜂窩陣迅速被填平,不是用草包、木石,而是用人的血肉軀體。
二十萬大軍會戰城下,如一鍋攪的極粘稠的糖漿,凝滯了,禁錮了,只能乾瞪眼,誰也分不開。恰當這難分難解之際,忽然間姑涼城頭鼓樂奏鳴,黃幡招展,真龍國的皇帝在騎團和宮衛軍的護衛下御駕親征來了。
天子親臨戰場,極大地鼓舞了士氣,人族戰士豪情萬丈,蠻族士卒肝膽俱裂,勝利的天平轟然逆轉,蠻族兵敗如山倒之勢一成,便是神仙也難迴天。
少浪劍默運法訣,希望能將小碧收回來,這樣的場合她實在不宜拋頭露面,驕橫的小碧哪肯理睬他的召喚,曲折盤繞,肆意殺戮,比之剛纔更見興奮,因爲速度太快,又絕不按常理出擊,所行軌跡飄渺難測,衆人只見少浪劍左右衝突如入無人之境,卻不知道原因所在,還以爲是他修爲如何高深,可以殺人於無形呢。
收服小碧宣告失敗,少浪劍無可奈何,只得跟着小碧向前衝殺,所幸的是小碧只殺蠻人,不殺自己人,否則少浪劍真不知如何自處。
正衝突之際,忽聽得司空湖大喊:“主帥要我們靠過去。”
少浪劍定睛一看,果然是中軍向自己打信號旗要自己靠過去,戰場上各軍隊各有主將,層次分明,等級森嚴,若無特殊情況是不能越級指揮的。
“中軍有令,豈可不去!”司空湖見少浪劍發呆,厲聲大叫道,然後又壓低了聲音說道:“還愣着幹嘛,此去一定有好處。快走,快走。”
少浪劍皺了皺眉頭,他不是不想走,而是小碧不肯走,任由她濫殺下去,早晚暴露。凡修真宗門都有禁令,子弟無令不得殺人,否則天譴立至。少浪劍如此雖不隸屬任何修真門派,但若濫殺的惡名背上了,對將來自是十分不利。
他再次默唸法訣,這回奇蹟發生了,許是殺
累了,小碧竟悠然地撤了回來,繞身盤旋一週後忽然隱沒。
少浪劍鬆了一口氣,關鍵時刻,小碧還是識大體的。
一衆人殺開蠻族的阻擋來到中軍陣前,少浪劍率衆參見,端坐在一匹高大的天龍馬上的金甲上將軍公野望俯身笑道:“身先士卒,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原來是這樣一位小英雄。你叫什麼名字?”
少浪劍報了姓名和官階,公野望大喜,當即任命他爲帳前陷陣官。
陷陣官聽命陷陣,並無具體職責,公野望這麼做也是爲了保護他,避免再受傷害。
此時,戰局已經逆轉,看到蠻族必敗,各部大軍奮勇殺敵,唯恐落了後,讓人搶走了功勞,各顯神通殺了過來。蠻族敗局已定,只是蠻人作戰與人族不同,並無固定章法,亦非統一整體,一部潰敗,並不連累其他,其他部分的人馬仍然在負隅頑抗。
總攬全局,整個戰場上承受壓力最大的竟是天子,擒賊先擒王的道理顯然蠻人也懂得。
有人建議公野望立即向天子鑾駕靠攏,靠攏過去,天子鑾駕固然立即轉危爲安,但整個部署就會被打亂,極有可能影響整個戰場的格局,甚至動搖根本。
公野望遲遲不答應,被問急了,卻問身邊人當如何論處,如此大事誰敢回答,衆人都悶不吭聲。公野望的目光投向少浪劍,少浪劍沒有躲避,鎮定地答道:“主帥應對整個大軍,整場戰役負責,陛下身邊謀臣如雲,都是運籌帷幄的高人,此番出城豈能沒有完全之策?禁軍裡猛將如雲,誰又能傷害陛下分毫?”少浪劍剛說到這,麥畑便搶過話說道:“陛下冒險牽制敵勢,正是我等奮發有爲之時。”
公野望大笑,對衆人道:“兩個偏將都能看明白的事,你們竟然懵懂,豈不汗顏?”
衆人受了斥責,心裡不快,暗中望向少浪劍和麥畑,卻是個個冷笑。
公野望不爲所動,指揮若定,一口一口地吞食蠻族有生力量。因爲皇帝鑾駕的牽制,蠻人無法集中兵力做最後的頑抗,敗局鐵定,再無翻身的可能。
見此情形,公野望下令,中軍各將可以自由出擊,追殲殘敵。其實他不說衆人也要請戰出擊,這個時候不出擊,日後的功勞從哪來?
“奇怪,那邊怎麼打起來了,好像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搞什麼名堂。”司空湖忽然看到一羣人族武士在火併,忍不住伸長了脖子。
“應該是在爭奪戰利品,這沒什麼好奇怪的。”麥揚以過來人的口吻說道,然後眉頭一擰:“咦,好像是海州軍跟禁軍幹起來了,這個烏重胤膽子可真打,連禁軍都敢打。”
“嗨,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搶紅了眼,親孃老子也要動刀子。”麥峰不以爲然,推了推身邊的一名家將:“過去探探,看他們在爭什麼。”
家將很快回來:“他們是在爭搶一個人。”
“人?什麼人?美人?”
“不是美人,是個男人。”
“男人也可能是美人啊。”
“將軍高明啊。”
“好了,別打岔,究竟在搶什麼人?戈烏黑?”
“是戈烏黑的軍師,據說是箇中原人。”
“戈烏黑用中原人做軍師,有意思,有意思。”麥揚笑了笑,似乎明白了什麼。
“哥,什麼意思呢,中原人做軍師怎麼了?”
“沒什麼,蠻人忽然文明開化,大家都很擔心,這不奇怪。對了,是什麼人跟什麼人在搶?”
“一方是宮衛軍的阿斯密震川將軍,一方是海州烏重胤大都督。”
“烏重胤真好大的膽子,竟然跟宮衛軍搶人。”
“我看阿斯密震川膽子才大呢,戈烏黑的老巢是烏重胤端的,他竟然跑過去搶人。”
剛說到這,一支幽州騎兵忽然闖了過來,爲首的是兩員年輕將領,這兩人跟隨少浪劍在蠻人陣中東突西殺,累建功勳,少浪劍卻還不知道他的名號。
戰場相見,都不下馬,各自見了禮,麥峰先向二人引薦了少浪劍,又爲少浪劍引薦道:“秀船讓,秀船壬。幽州後起之秀。”
少浪劍對幽州秀船家族知之不多,卻聽過傳奇戰神秀船名的名號,便說道:“二位是戰神之後,怪不得如此勇猛。”
秀船壬道:“豈敢,豈敢,進退失據,不知所措,若非少將軍救援,命早沒了,已經玷辱了先祖的名望。”
秀船讓、秀船壬兄弟都是秀船名的嫡系子孫,都有資格繼承秀船家族的家業,像他們這樣的公卿子弟,狂妄自大的居多,如此謙和實在是少見。
戰事緊急,無暇多敘,秀船讓、秀船壬也要回本隊稟報戰況,戰場上亂的很,蠻人、地穴人、馬背矮人、獸人四處亂竄,麥峰看的心癢,叫道:“我去砍幾顆人頭,建功立業就靠它們了。”
在麥峰的帶動下,衆人不得不打起精
神掃蕩殘敵。這是一件很沉悶的活計,潰敗中的敵人毫無戰鬥力,連不可撼動的獸巨人此刻也毫無戰鬥力,只是一味的逃跑。
“別放箭,抓活的,抓個活的回去玩。”麥峰看中一個受傷的獸巨人,想將他生擒帶回去當寵物,獸巨人不堪其辱,奮力抵抗,一連撕了麥家三名家將,迫使衆人向他下了死手。
在箭矢和長槍的攢射下,獸巨人怒吼着倒了下去。
眼見大局已定,公野望這才下令向天子鑾駕靠攏,衆人歡呼雀躍,喜上眉梢,司空湖卻拉了拉少浪劍勸道:“咱們還是躲遠點,留神性命之憂。”麥峰道:“司空大將,你今天喝多了不成,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阿浪的話說錯了嗎?”司空湖道:“怎麼沒錯,戰場上不救天子,那是大忌,什麼要顧全全軍,顧全大局,保衛好天子就是最大的大局。你此前那話要是讓天子聽了去,定你個大逆之罪,你就等死吧你。”
麥峰正要爭辯,被麥揚攔住,麥揚也憂心忡忡道:“這世上多的是小人,保不齊有人會向天子進讒言,不過有鎮國公頂在上面,阿浪暫時不會有事,至於以後……”
少浪劍笑道:“以後,我又不打算進京做官,做個山野散人,誰也管不着我。”
麥揚道:“也許是我多慮了,天子的胸懷又豈是一般人能比的。”
司空湖嘟囔道:“其實做官也沒什麼不好,有吃有喝的,那麼多人混吃混喝,偏多我一個?”麥揚笑笑道:“走一步算一步罷,不必這麼悲觀。”
戰場勝負已見分曉,蠻人一敗塗地,潰不成軍,各部都忙着清理戰場,道州大都督柏光搶在公野望的前面與天子會合,護衛着天子鑾駕緩緩退入城中。一時公野望也到了樓下,內中傳召讓公野望一行入內參見。
相見一炷香的功夫後,聯軍統帥公野望、道州大都督柏光陪同天子登臨城頭接見各軍,各軍將領羅列城下,二十萬大軍齊呼萬歲,聲震天地。
海州大都督烏重胤獻蠻人統帥戈烏黑人頭於城下,海州將士山呼萬歲,天子當即下詔,授烏重胤聖騎士。
當日,天子在姑涼城下大閱三軍,閱兵前傳詔授少浪劍等六人聖騎士,其餘新授騎士近千人,所有有功受封人員組成功勳團,以烏重胤爲首席領軍帥,六名聖騎士同爲領軍帥。功勳團列於各軍最前列,接受第一批次檢閱,七位領軍帥則單獨排列,接受天子逐一檢閱後,陪伴在天子左右檢閱三軍將士,這對軍旅之人來說無疑是極大的榮耀。
司空湖也因功獲授四等一階騎士,列於大隊之中,他很享受這種榮耀,經過這次檢閱,更堅定了他進京做官的想法。
檢閱完畢,功勳團解散,除極少數被徵召進禁軍騎團,絕大多數都回到各自原部隊,在外面爲本軍爭了光,他們似英雄一般歸來,榮耀和好處那是少不了的。
天子有九軍護衛,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騎團,騎團人數不多,僅八百餘,戰鬥力也很一般,多數是沒有打過仗的生瓜蛋子。這支軍隊十分特殊,他們幾乎全部由親勳貴族子弟組成,每個騎團騎士既是軍官又是士卒。他們是天子的貼身衛隊,陪伴天子參加所有公開的活動。他們獲准穿只有皇家纔有資格使用的黃色袍服,佩戴皇家徽章,代表着天子的最高權威。
姑涼城一戰成就了一千三百名騎士,但只有區區三十三入選騎團,少浪劍、麥揚、麥峰三人因爲忠貞勇猛,在戰場上取得了非凡的功勳而入選。
麥家兄弟本身就是貴族子弟,此戰又建立了非常功績,入選騎團並不奇怪,至於少浪劍,似乎也是順理成章了,自道州起他就成爲了傳奇,如今只是延續傳奇而已。
追殲殘敵的任務交給了道州大都督柏光,這是一項美差,不必費很大力氣,卻能收穫極大的榮耀和功勳,柏光得意洋洋。
姑涼城之戰的起因、經過、結果都有許多可書之處,也處處充滿了矛盾、疑惑和謎,但現在不是深究這些的時候,蠻人雖已潰敗,首領戈烏黑也被砍了腦袋。但齊郡的城內還有一兩萬的殘部,他們是甕中之鱉,秋後的螞蚱,兔子的尾巴,但問題是若不下力氣去掃除,他們也不會自己消失。
挾得勝之勢,務必斬草除根,姑涼城大閱兵後第二天,天子便下詔以公野望爲主帥、烏重胤爲副帥,統帥二十萬得勝之師,一股蕩平殘敵。
齊郡之戰,少浪劍沒有參與,據說因爲得到了滄海田氏的協助,大軍輕鬆破城,此後三天,大軍將齊郡屠戮一空,無論蠻人、獸人、地穴人、馬背矮人還是人,統統被斬殺一空。堆積如山的人頭造就了三百六十名騎士。
至此,震動天下,禍亂中原腹地長達半年之久的蠻人之亂徹底平息,因爲御駕親征,真龍朝取得了空前的大勝利,蠻人被全殲,八成死於刀下,兩成被生擒活拿。中京城將舉行盛大的俘虜入城儀式,展示國威,震懾蠻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