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話, 還是讓熙華心裡着實一陣不舒服。
抿着嘴角,目光森然,全身散發出如同利劍一般的氣質, 心中的不悅, 沒有絲毫的掩飾, “說你的條件吧。能不能做的, 我就不知道了!”熙華冷然的說道。
既然想談讓人不快的話題, 想必陳玉清也等待這了時刻許久,一定心裡早就做好了打算。既然沒法躲過,倒不如把話挑明說個明白的好。
“呵呵, ”輕笑了兩聲,陳玉清一臉篤信的說道, “你一定會接受的, 我提的同你想的可是相差很多。”
“哦?那樣我豈不是更該認真聽聽了?”熙華挑着嘴角回道。
“我不會要回那些國土的。御闌人不會交出來, 你也不願交出來。更何況南國人沒有往日的實力接管如此廣大的土地。”陳玉清出人意料的話,讓熙華一陣疑惑, 不解的看着正侃侃而談的對方,一時間有種難辨真假的感覺。
陳玉清看到熙華眼裡的警惕,微微一笑,“沒有正統的繼承人,南國就意味着將要失去未來, 看看那些已經叛亂自立爲王的傢伙們, 不就很說明問題了嗎?我手下的這些人在我活着的時候, 尚還能保持忠心, 可是我一旦不在了, 你當她們中間不會有人也加入叛亂的大軍。”陳玉清自己比誰都清楚,那些人的忠心在她女兒引發的動亂中, 已經變得不再可靠了。
“所以,你想讓我做什麼呢?不要回我手中的那三分天下,我豈不是要付出不菲的代價?”熙華隱約明白了陳玉清的打算,她以後非但不能進攻南國現有的土地,恐怕還得幫忙擋住那些叛亂爲王的亂賊,畢竟那些人不是傻子,攻擊千瘡百孔的南國,遠比把矛頭對着御闌要明智的多!
“你已經猜到了,不是嗎?不過不甘心接受我的提議吧。畢竟南國今非昔比了。”陳玉清識人善辯,自然能看出熙華的想法,“不過我再提出一個建議,你就很難回絕我的請求了。”
熙華側目看着一臉勝券在握表情的陳玉清,微微蹙眉,她很不喜歡現在這樣被人牽着走的感覺。
“還有什麼!”熙華周圍的溫度好像因爲不快的心境又降了幾分,冷冷的問道。
“身爲帝王,絕不能拱手讓江山,我亦如此。所以,只能把江山交付給自己的後人,因爲我那個不爭氣的女兒,南國變成如此不堪的現狀,能繼承家業的只剩下一個人了,那就是我的兒子,你的皇后——彥皓!”陳玉清臉上的笑意,因爲熙華吃驚的神色,而變得擴大了,眼裡的光芒也嶄露出來。
熙華確實沒想到陳玉清會想出這樣的辦法,南國同御闌一樣,男子自古就沒有同女子一般的權利,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繼承權,陳玉清的提議推翻了千百年來的傳統,但是不失爲一招奇招。
“我會把你手裡那些國土都交給彥皓,這樣子御闌也能順理成章的安居其上了。”陳玉清很清楚這樣做,會讓御闌沒有後悔的可能,彥皓對於御闌熙華遠比她想的更重要,這一點是她在聽聞過這位年輕的皇帝在皇后身上有多鍾情才更加確定的。
熙華沉默了片刻才笑出了聲,不得不佩服陳玉清的深思熟慮,老謀深算,要是她單單只是想要回國土,也許只能換來御闌的不悅甚至反擊,但是現在這樣做實在是太妙了。御闌受了大禮,而且還得了好名聲,從搶在他國國土的惡名中有了臺階下,更絕的是,給誰不好,偏偏給了彥皓,還真是看透了她不少嘛!
“除了這樣,還有什麼都一併說出來吧。”熙華斂去笑容,嚴肅的說道。
“你要護住南國,我打算讓鎮北郡王接替我的位子。那孩子雖然是遠親,但是總算是我們陳氏的血統,我不想把這裡也交到御闌的手裡,你的皇妹,我的外甥女,可是很喜歡這裡。”暗含深意,陳玉清把自己心裡最後的安排吐露出來。
南國大勢已去,國力凋敗,御闌絕對有實力能吞併這裡,所以她纔會以退爲進,三分之一的疆土讓給御闌,也讓天下知曉此事,御闌得了土地,又得了面子,應該可以防止御闌再打這裡的主意,更何況她的兒子還是御闌的皇后,如此便可保住南國最後的希望了。
“你果然是我見過最強的對手。”熙華聽到陳玉清的暗示,心裡一陣不舒服,可是不得不佩服陳玉清的手段,“你說的御闌接受了。要看看彥皓嗎?他不是很好,要不是念及你現在的狀況,我不會把他帶來的。”
心頭大石已然放下,陳玉清很是疲倦,她的身體實際上比熙華看到的更不濟,現在全憑着意志力強撐着,“我很想見那孩子,好可惜,他居然看不見我。不過也好我現在這個模樣,只會讓人留下不好的回憶。”陳玉清感慨的說,她們母子之間可憐的淡薄的親情,一直是她心裡的心結。
“見見他吧。”熙華不想讓彥皓醒來的時候,親口告訴他沒讓他同自己的母親見上一面。
血緣是奇怪的東西,即便是愛恨情仇滲入其中,也沒什麼能隔斷骨血裡的聯繫。
陳玉清認真的看着熙華好一陣子,欣慰的說道:“我從沒給過那孩子什麼,現在看來同意他嫁給你,是我唯一給他的好東西了。”
熙華第一次見到陳玉清如此奇怪的反應,她的印象中永遠都是城府心機、威風凜凜的勁敵,居然會有一天在她面前流露出哀傷和遺憾的神情。
“謝謝你!請照顧好我的兒子。”陳玉清真心的說道,她終於可以用一次自己母親的身份,來給兒子做的什麼,“御闌熙華你現在不失爲一個有所成的帝王,但是帝王不只是利劍而已,你要學會和理解什麼是避讓。你現在就如同出鞘的利劍,劍刃寒冷鋒利,可是越鋒利的劍就越容易折斷,所以想辦法讓自己成爲強韌和鋒利並存的君王,纔是帝王之道。退讓有時候纔是強者該做的事情。”
如果是以前陳玉清永遠也不會對眼前的人說出這樣的忠告,可是現在她想到的是,這人還是她唯一的兒子所愛的人。
只在容城住了九日,熙華就起身返回了皇城。
因爲沈信祁的棺槨運抵了皇城,衆位大臣,包括恭王御闌熙覃,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料理沈信祁大人的後事。原本犯下大逆之罪的沈信祁應該按律不得有喪葬之禮,可是太后卻在棺槨到京之後,毅然的把棺槨迎入了沈家祖宅,而且派人服喪。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衆位大臣只得快馬傳書,希望皇帝來處理這件家事和國事難以分開的棘手問題。
“皇上還沒回宮嗎?”沈雲飛有些擔心的等待着女兒的回來,剛剛聽回報,聖駕已經到宮裡了,可是他還沒見到女兒的影子。
“回太后,陛下先去了坤和宮,聽隨侍的人說,聖上先要把皇后殿下安頓好,纔會來覲見太后。”剛打探完消息回來的內侍,小心的回稟道。宮裡的人都猜測,陛下回來後不知道會不會因爲太后的做法而動怒呢。
“本宮知道了。”沈雲飛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可算得上的是有違國法,如果不是因爲他是當朝太后,換做是其他人恐怕早就下大獄,以逆謀大罪論處了。
可是,身爲人子,怎麼也不可能讓自己的母親連葬禮都沒有,他做不到!怎麼也做不到!母親也許算得上的死有餘辜,可是怎麼也是他的母親,即便是女兒會大發雷霆,傷了他們父女感情,他也不能讓步。
打定了主意,下定了決心的太后,原本有些慌亂的心平靜了下來。靜靜的等待着陛下的到來。
“父後萬安!女兒離開的這段時間,您的身體可好?”熙華看到臉色不是很好的父後,有些擔心的問道。父親的身體大不如前了,現在的事情恐怕讓父親更加疲累。
“沒什麼,華兒,你不生父後的氣嗎?”沈雲飛沒見到女兒應該有的怒氣,有些意外,不過轉念一想,紅着眼眶,忍着淚水,堅定的說道,“父親一定要給你外祖母舉行葬禮,不用隆重,但是也要有,不能按律例的辦,身爲人子,我做不到!”
熙華絕少見到如此激動的神情的父後,最疼愛她的人就是父親了,雖然沈信祁的罪過不可饒恕,但是人死如燈滅,有些事情不必深究了。陳玉清說過的話,熙華倒是聽進心裡了,在返京的路上,她就決定按照父親的想法去做,避讓確實是她缺失的東西,尤其是在彥皓出事之後,越發的讓她被憤怒和復仇所左右,性情都變了不少。
一路反思自省的熙華,雖然沒有完全放下心中的仇恨和怒火,但是卻可以寬恕某些人了。
“沈家曾經的無數功績,可以抵過外祖母的罪行了。女兒不會再追究了,按照王族的規制,讓外祖母下葬吧。父後,你說這樣可好?”
沈雲飛再也忍不住淚水,滾落下來,溼了滿面,一直點着頭,喃喃道:“好,太好了,華兒,太好了……”太后心裡某處心結終於解開了,一陣久違的輕鬆,讓緊繃的神經鬆懈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