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冬季,皇城的每一個大戶家族都會例行的舉行——冬宴,一來是祈福,二來是顯貴,這個時節是各朱門富戶明爭暗鬥顯示地位權勢的絕佳時機。這種從宮廷習俗演變而來的宴席,不知何時起,已成爲皇城的各大世家、權貴望族的習俗。甚至流傳只整個御闌,曾經這種奢靡之氣頗爲高漲,御闌甚至下達了皇榜嚴謹奢華之風,但是收效也只限表面而已。
當然無論這些家族怎樣展示其權貴富足,都遠不及皇宮中的那一場——家宴。那是一場天下尊貴至極的饕餮大宴。除去食飲美味,味極之品,歌舞禮樂,物華精美,列座的賓客全部都是御闌權力核心,呼風喚雨的人物。
今次的家宴意義不凡,是當朝至尊登基之後,第一次的大型宴席,更是有太后親自發出的邀請,能到場的人具是同皇室有着血親的重臣、宗親。
幾日之前,沈信祁就收到了宮中的傳召,拿着手中的詔書,重新掌握着沈家命脈的當家人,心裡有些忐忑,思量了許久,決定只帶一人去赴宴。
沈信祁的擔憂來自皇宮中的兒子,當今聖上的親生父親,當朝的太后,他們沈家的最大依靠,在不久之前,稱身體不適,婉拒了她這個沈家的當家的入宮覲見的上請。沈信祁還記得,當時的傳詔的公公,在她的追問下,吱吱嗚嗚的似有難色的敷衍。那時她就心裡明白,兒子那是在避嫌,此時太后站在皇帝的一邊。
沈家引發的動盪,怕是兒子對她心中怨蒂,雖然兒子自入宮開始,就不過問政事,但是她這個親母親怎麼能不知道兒子是何樣的心思縝密,焉能沒有看透她曾經動過的心思。
她錯了。小看了她的外孫女,陛下果然更是有手段和魄力的人。沈家此次險些全族覆沒,好在陛下還念及太后,沈家才得以保全。
“太后,心裡還是有我們的。”沈家恩剛剛踏進書房,就聽到祖母的喃喃自語。
心中疑惑的沈家恩,卻不敢過問,反倒是祖母一臉苦笑,對她說道:“家恩,你同我赴宮中的冬宴,太后想給沈家新的機會。你能抓住嗎?”
沈家恩略感吃驚,能赴宮中的冬宴,再聽祖母所言,難道祖母屬於她做沈家未來的當家嗎?
低頭垂目,閉口不語。
沈信祁不由地感慨道:“你就是太過內斂。不過也好,沈家現在就要這樣的人來擔事,太后畢竟是我們沈家的人,否則沈家不久之前就沒了。你同陛下有過接觸,你怎麼看陛下呢?”
“天恩難測。”思量片刻,沈家恩沉聲說道。
“沈家又當如何?”沈信祁又問道。
“養精蓄銳,低頭做人。”沈家恩由心而發。陛下的心絕不輕易再靠向沈家,此時沈家能做的只剩下示弱這一條路。
沈信祁看着沉默寡言的孫女,這個原本過於沉默的孫女心思卻也這般深沉,剛剛那一閃而過的光芒帶着信心,也帶着她向來最賞識的野心,不過這次還要再觀察一陣子,深陷困境的泥潭難以自拔的沈家決不能再選錯領路的人了。
還有半月光景就要到了新的一年了。
皇宮中自從聖上登基之後,第一次在宮中的舉行大宴,太后一早就命宮中總管李鳴岐大人,安排好各處事宜。所以,即便是外面戰事不斷,御闌的家宴卻依舊是“銀燭吐青煙,金樽對綺筵”,一派奢華的皇家氣派。
這次的冬宴,辦的大張旗鼓,極盡其能是,都是因爲李大人,爲了以顯出自己的辦事得力,好讓陛下能對她有所轉變,現下還沒過風聲的“察污”,着實讓李大人感到頭疼,時時刻刻謹慎小心,生怕那個不注意再惹得天威震動,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此刻萬事以備,只等陛下,太后能滿意,她這位總管也算是能有交代了。李鳴岐心中暗想道。
沈家恩同祖母一早就到了宮門,等着傳召入宮。等候之時,卻隱隱見到遠處來的車馬儀仗,是恭王府的。沈信祁帶着沈家恩一同下了馬車,拱手與見到她們的恭王御闌熙覃見了禮,恭王盛情邀請一同入宮,只讓車馬護衛護送太妃和王妃先行一步,自己同沈家兩位大人同乘一駕車馬入宮。
一路上,沈信祁只問孫兒沈璐宸的近況,絕口不提任何政事,一派嘮家常的架勢,恭王也自然樂得談及自己關愛之人。一路上倒也談笑風生,沈家恩性子沉穩,不愛多言,只在一旁聽着,時而插上一兩句不相干的話而已。
只是沈信祁心中,有一歡喜有一憂,喜的是,孫兒獨得恭王摯愛,往後沈家有一助力;憂的是,怎麼才能在新君身邊也有她沈家的血脈骨肉,陛下雖然留着她沈家的血,但是心早就不在她們這邊了。要找一個能讓陛下心儀的人,難呀!
幾人到了宴廳,發覺自己不算早到之人,沒想到久不曾露面的宸太妃,已經帶着六王爺御闌熙塍和二皇子御闌楓立在廳中,等候聖駕了。
幾人紛紛相互見禮,沒有多久,就看到德太妃就帶着王妃感到了殿廳。大家也都是久未謀面,宸太妃同德太妃兩人也少有的閒聊了起來,其他人不好插言,也都只是在一旁聽着。直至有人通稟,皇上駕到,太后駕到。衆人才紛紛起身立在原地等候聖駕。只是沒想到,太后身邊居是大皇女的生父瑤太妃。
聖上更是一身不倫不類的似男裝的裝扮,隨意得很。一臉笑意正同身邊的親弟弟——四皇子說着什麼。四皇子則拉着三皇子和被廢已久的大皇子,三人俱是一片笑聲,全然沒有皇子該有的矜持。
看到該來的人都已到場,所有人心裡都清楚了,這次的冬宴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家宴。
“今天請大家來,無非是家人久未見面。現在恭王身體大安了,皇宮也安穩了。本宮想讓大家聚聚。就不要多禮了,都是一家人。”太后一席話,倒是讓在場的人都輕鬆了些許,既然是家宴,那就不用太過在意宮規禮節,紛紛落座。倒是皇上,似乎是隨意的沒有設上座,只在太后身邊設了一案,一臉柔和愜意。
緊接下來,本該主持宴會的陛下,卻只是一臉笑意的品着琉璃盞裡的美酒,也不多言,眼睛只是看着廳中的歌舞。恭王則只關心父親和王妃,時不時的同自己的弟弟三皇子說上兩句,別人甚少理會。宸太妃依舊是清冷的模樣,六王爺和二皇子兩人也同父親坐在一邊不說話。最爲不自在的要數沈家兩位大人,看着與太后說說笑笑的四皇子,連話也插不上一句。沈家恩倒是一派淡然,沈信祁畢竟見慣大風大浪,也不作聲,默默地喝着酒水,心裡不知道在盤算什麼。
一場家宴顯得冷冷清清,既然皇上不想打破僵局,太后似又無意忽略這般情形,此時最好發話的人就是德太妃,可是德太妃似乎也有顧慮,只同王妃和兒子言語,迴避了這個局面。
“皇上明年也該選妃了。”
久久未破的局面,卻被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人一語打破,說這話的人居然是向來低調躲人關注的宸太妃。
宸太妃是南國的皇子,和親嫁入御闌的他,自入宮以來,就清冷,不立敵,亦無朋友,向來不問任何事情,安居皇貴妃之位,生有皇女,卻也從未有非分之想。先皇對其也算是疼愛有加。只是現在卻爲什麼要出這個頭,還撿了一個讓人敏感的話題——選妃。
“太妃何出此言?”熙華倒沒有顯出多驚異,微微頷首,擺弄着酒盞問道。
“陛下,已有十八了,早就及冠了。身邊卻沒有一名親侍,現在陛下登基也有段時日了,後宮之事也該考慮了。”宸太妃長輩的口吻,說的也全然在理。
熙華這年齡,若是別人早就當了母親,哪個豪門貴胄不是美豔環身,流連煙花美色,她身爲皇帝,身邊卻連一個貼身的親侍也沒有。這也着實讓人稱奇。所以,宸太妃的一席話,倒也不算欠妥,反讓人有些好奇陛下會做何種態度。
“華兒,心裡是怎麼想的?”
太后也出言向詢,沈雲飛知道女兒掛在心頭的那位南國皇子,只是那人的身份,讓他一想起來就犯難,即便女兒得了願,那人也不能立爲後。御闌自立國以來,尚未有哪位皇帝敢立敵國出身的皇子爲後,更何況眼下南國和御闌正打得不可開交,戰事焦灼。
太后這一問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在了聖上的身上,只是皇上似有所想,靜默不語,忽而轉爲一笑。
沈家恩看到陛下輕展笑容,優雅中更有一種慵懶的風姿,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少有的溫柔之色,不禁讓她看得一楞,連其他人也由不得爲之一惑。
只聽得陛下驚人一句,滿座皆驚。
“我一生一世摯愛其一人,斷不會移!”想着那人的笑靨,熙華心中一軟,溫暖無比,雙目微閉,雙頰染暈,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