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御闌的冬天遠比往年冷上很多, 太陽剛升起不久,氣溫更讓人覺得寒冷難受,可是, 被圈禁的圍場範圍外, 卻已經擠滿了人, 涌動的人潮早就把圍場四周堵了個嚴嚴實實。
皇城裡的沒人不知道, 今天是什麼日子。不久前的皇榜上已經昭告過了, 要處決南國的僞帝。雖然百姓們不知道他們的皇帝陛下會親自處決僞帝的緣由,但是做爲普普通通的百姓可是很痛恨這個給他們帶來無盡戰爭痛苦的敵人。有多少人的親人,被永遠的留在了南邊的疆場上 , 再也沒有回到她們的故土和家人身邊。
儘管行刑過程不對百姓開放,但是還是有很多人, 甚至從幾百裡外的地方趕到皇城想親眼見證一下。
監督行刑的行令官一早就到了圍場正中的行刑場, 行令官掩飾着自己心裡的緊張感, 因爲今天要刑處的人身份特殊,朝中的大臣們也因爲行刑的方式激烈的爭論過, 最後定下來的辦法,卻被皇上給否定了,給了另一種聞所未聞的刑罰“樂着死”。
聖駕悄然的避過外面的人潮,進入了圍場,行令官和衆位其餘的大臣們, 紛紛跪在地上, 對着皇帝的聖駕行了大禮, 可是陛下只是說了句平身, 並沒有步下御攆。命人把簾子掀開, 靜默的看着刑場中被帶上來的人。
最後一次,陳韻仁被人推到在御闌皇帝面前跪下。也許是知道自己離死不遠, 衆人見到的僞帝陳韻仁,精神有些頹廢,目光不知道凝視着什麼,直到見到端坐在御攆傷的聖上時,有了些許反應。
熙華這時一點心情也沒有,也許大臣們會驚異於僞帝的沉默,只有她和恭王知道,眼前的人被點了穴,否則不知道會聽到多難聽的怒罵聲。
一個巨大的木桶被人擡了出來,行令官在陛下的授意下,立即執行着自己此刻該做的職責。兩名士兵拖着陳韻仁走進布幔圍成的行刑處,把人丟到牀上,用麻繩把僞帝牢牢的捆在了牀上,只給她留了一件單衣,鞋襪脫了個乾淨。
“陛下,想凍死僞帝嗎?”羣臣中有人小聲的問道,滴水成冰的冬日,穿得如此之少人很快會冷死的。
“而且怎麼還是綁着,不是說體面,而且是樂着的?”有大臣說出衆人心裡的疑問,這樣子像是要受極痛苦的刑罰。
果然就又見到布條被滿滿的塞入僞帝的口中,此時所有人心裡已經明白等着僞帝的確實是酷刑,牙齒不能合上,爲的是防止咬舌自殺。
陳韻仁也明白過來,身體開始掙扎,但這一切都已經晚了,被捆綁的身體根本就一點也動彈不得。
接下來的場面,讓各位大臣們驚駭無比,一羣羊被趕了進來,咩咩的叫個不停。
一名士兵,把木桶中的東西舀出一小桶,是半透明膠質的東西,泛着黃燦燦的色澤,拿着刷着對着陳韻仁赤露在外的腳底抹了厚厚的一層。
“是……蜂蜜嗎?”眼尖的一位大臣疑惑的問出了聲。
洗的皮毛雪白羊被牽到陳韻仁的身邊。只有幾個人知道這些羊已經餓了好幾天,行令官就是其中一個,飢餓的羊聞到蜂蜜的氣味,紛紛伸出舌頭舔食,粗糙的、溼漉漉的羊舌在皮膚上來回摩擦──僞帝立即就開始狂笑!
抖動的身體,極力掙扎,麻繩甚至都因爲巨大的力氣發出了輕響,如果不是綁得緊,估計人早就跳起來了。扭動的身體,含着濁音的笑聲,此情此境,各位大臣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樂着死,正真的含義是活活笑死!皇帝陛下的手段讓她們的寒毛倒立,各個噤若寒蟬,沒有人敢多說一個字。
持續的笑聲,很快就開始走調,從中氣十足變得上氣不接下氣,聲調也開始抽搐起來,近乎號哭般的笑聲,笑得臉都有些變形。
如果那聲音還能被稱爲笑聲的話,那將是聽過這種笑聲的人的噩夢,各位大臣們很快就受不了了,白着臉,看到陛下冰冷的臉,卻沒有敢上前說上一句告退的話。
“朕沒有食言吧。僞帝笑得多盡興,是不是?”睨着眼,視線掃過衆人,熙華的目光沒有人敢與對視一眼。
每個人都低着頭,儘量保持着鎮定,可是耳邊充斥的是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都回去吧。朕也懶得聽這麼難聽的聲音。不過一定要僞帝享受夠了。”交代着行令官,熙華的御攆終於離開了行刑處。
各位大臣們強忍着聖駕離去,就逃命般的離開了這個讓人畏懼的地方。
行令官此時讓剩下的人戴上早備好的東西,每個人都用耳塞把自己的耳朵塞住,否則連行刑的人也都會跑掉的,儘量不去看抖個不停的人,只在必要的時候,在腳心上補上新的蜂蜜,因爲刑罰還沒有結束。
一天一夜後,曾經八面威風的南國僞帝終於嚥下了最後的一口氣,也結束了漫長的折磨。
各位大臣們意外的是,她們的陛下居然欣然接受了她們的上奏,僞帝的葬禮還是按照規制舉行了。正感到些微放鬆的御闌大人們,就接到了南國的消息。
果然南國的皇帝不會對於女兒的死坐視不管,雖然是身犯重罪不可饒恕的罪人僞帝。
“讓朕去容城?”熙華對於陳玉清可能的發難心裡早有準備,但是沒想到來的文書上卻是邀請她能去容城一趟。
熙華倒不爲自己的安全有所顧慮,容城還在御闌的掌握中,更何況南國的局面現在是個爛攤子,陳玉清不會因爲陳韻仁對她如何,畢竟僞帝落到陳玉清自己的手裡,不是死就只剩下流放的結局。只是爲什麼選在這個時候要見她!
“陛下,您當真要去?”恭王有些擔心,陛下的神色中沒有回拒的樣子,一臉有所思的模樣,讓她擔心,南國不是好惹的,尤其是陳玉清。
“去!當然去!陳玉清不是信裡說了她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朕當然要親自去瞧瞧,她畢竟是皇后的親身母親。”熙華堅定的語氣,讓恭王不知如何是好,現在的聖上讓她難以琢磨。
半月之後•容城
容城籠罩在春天到來之前最寒冷的冬末,陰冷的天氣總是讓人難以感到舒適,連同心情也難以明朗起來。居住在這裡的人本就是南國的舊民,雖然現在容城不再是南國的領土,但是百姓們的心還是忘卻不了舊時的時光。
此刻這種情懷更盛於平常,丹鳳宮的君主現在御體欠安,城裡早就有風聲傳說,那位帝王恐怕挺不過這個冬天了。
今天,容城卻難有的熱烈起來,原因無他,自然是御闌人對於他們聖上到來的歡慶。城門被早早的的打開,裝點一新的街面兩邊是整齊威嚴、裝束威武的御闌騎兵,儀仗和護衛更是把整個御駕要通過的地方圍攏,極限是了帝王所需的要的威儀,更讓宵小沒有可乘之機。
丹鳳宮在宮外的喧鬧聲中,得知御闌皇帝的御駕已經進城,厚重的朱漆宮門被久侯的侍衛們打開,迎接現在掌握容城的君主的到來。
“恭迎御闌皇帝陛下,陛下萬安!”
步下車輦,熙華就聽到了有些聲音過大的請安聲,略略鎖眉,擡眼望去,沒想到南國的顯貴王公們,都避戰躲亂的跑到這來了,黑壓壓的一羣人,要不是知道這裡還是御闌掌控的地方,熙華還真的以爲自己到了南國的都城了。
一絲玩味的笑意滑過臉上,南國現在三分之一的國土都在自己的手上,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正思量着如何對付可能的較量,熙華卻有些意外沒見到陳玉清的蹤影。
看來傳聞不假,南國的正主此時身體狀況確實堪憂。
“你終於來了。”
轉過寬大的紫檀包金的屏風,熙華就一眼認出了牀榻上的人正是邀她前來的陳玉清。
宮人依次侍立,重重帷簾軟枕的紅木牀榻上的人,雖然還保持着往日的威嚴,但是卻掩不住年邁奄奄一息的面容。
熙華暗歎,沒想到已經到這種地步了!看樣子陳玉清的時日無多了。
“我把彥皓也帶來了。”熙華於陳玉清對視了許久,纔出了聲。因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眼前虛弱重病的陳玉清讓她有些陌生,有些意外。
熙華從第一次見到那時還是八王爺的陳玉清的時候,就把這人當作了難有的強敵,第二次見面時更是如此,可是,現在她面前的人卻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麻煩你親自遠道而來。我除了想再見見彥皓,就只剩下一件事情掛心了。”陳玉清平靜的神情,帶着少有的溫和之色。
兩位帝王都可以的免去了自己的稱呼,因爲身份的尷尬,熙華被應該稱陳玉清爲母,但是素來的敵手,只是在各自無奈的時刻才聯手對方,多年的敵視和冤仇,又豈是現在就能化解的。
更何況僞帝剛剛死去,對於陳玉清來講,能剋制心裡的哀傷,平靜的面對御闌熙華已經是不易了。要不是她現在的身體,南國的命運,依照原來雷厲風行的她而言,同御闌的皇帝根本就不能相見。
“我想請求你,御闌熙華,作爲帝王請求一件事情。”放下架子,陳玉清一生中第一次用如此卑微懇切的語氣同人說話。
“什麼事情?”熙華雖然心裡已經猜到了七八分,但是還是不願意自己說出口。
國土!南國的國土!現在的南國,除了那些自立爲王的幾個南國叛臣,剩下的就是陳玉清手裡的三分之一的疆土,和熙華剛剛得到的三分之一。四分五裂是形容南國現在最合適的詞彙。
失去大半江山的陳玉清,最想要的不言而喻。可是熙華卻不是很樂意拱手送回,那可是御闌軍隊浴血奮戰得來不易的疆土。
“國土,你手裡的國土。聰慧如你,怎麼會不知道我掛念的是什麼。”陳玉清對於熙華的裝糊塗,不以爲然微微一笑的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