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珂•王都
“王子殿下, 王上傳召!請!”內侍恭敬的通傳聲響起。
端坐許久等待的蘭歌起身站直身體,仔細的整理了不是華貴禮服的衣衫,扶了扶頭頂上的發冠, 神情嫺靜但是眼眸中卻顯現出不合年紀的堅毅和果敢之色, 從容不迫的緩步在內侍的引領下向着自己的未來堅定的走去。
西珂的雍嵐宮只有短短數十年的歷史, 但是它卻一直是西珂至尊至高的中心。從被建成之日起, 西珂的王上便在都在此處起居休息、處理國事、舉行朝會。
今夜, 這座彰顯王者體現權威尊榮的宮殿,即便是在朧朧的夜色中,也依舊威嚴的體現着它的莊嚴沉重。
王上的寢宮——永清殿, 其內部的陳設裝飾以宮殿表面的莊重不同,這裡的每一處細節都是盡顯精緻優雅的舒適隱秘, 這裡是帝王的寢殿, 不需要彰顯權威, 更注重的是閒適,一座寬大的紫檀屏風豎立在東側殿的門口, 遮擋的不僅僅是惱人的風,更是爲了遮住了外面一雙雙窺視的視線。
內侍宮人們有序的依次侍立左右,重重幔布帷簾之後是一座紅木高牀,鋪蓋均是細棉與錦緞上面是精繡鳳紋,通亮的宮燈燭火正搖曳不定, 只能看見繡着金鳳圖文的枕榻上, 一張奄奄一息的蒼老的面容。這人正是西珂的王上, 一個功過集一身的頗有作爲的帝王。
可是這位帝王卻不可逃避的要面對人人都必經的經歷, 那就是死亡。讓她扼腕的是一生追逐豐功偉績的自己, 手握天下的最高權力,卻敵不過歲月的無情, 更可悲的是她沒有子嗣可以繼承她的江山宏願。
順雅——西珂王上的名諱。身在權力巔峰多年的王者,此時卻是喘息粗濁深淺不一,生命火光就像風中燭火一樣,隨時都可能熄滅,但是,她仍然令人敬畏。
“蘭歌王子到了嗎?”再次出聲問了同樣的問題。
“正在外面侯旨傳召。”一旁的內侍給出讓王上滿意的回答。
看到王上的眼神,內侍立即對外面大聲的通傳道:“宣王子覲見!”
略感疲憊地閉上眼睛,身在病榻上的西珂王努力積聚的自己所剩無幾氣力。即便她已是處於彌留之際。但是依然堅定沉着的履行着自己身爲王者的職責。生命無多的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但是,她仍舊堅持着,等待着。
殿外,正有一場西珂少有的雷雨天氣襲來,夜晚顯得寒冷了幾分,但是更多的人卻在這裡等待着,原因只有一個——西珂的王上順雅從未冊立儲君!
若不能確定繼承人,西珂轉瞬便會陷入內亂。而此時唯一的繼承人正從偏殿的一處門踏進王上的寢宮,宮中的禁地。
“王子,靠近一點!”微微擡手,要立在遠處的人靠近自己。
微微眯着眼睛,仔細的看着走近的人,順雅恍惚間見到了故人。她最小的弟弟,那個纖柔的孩子,出嫁的時候如同其他的王子一樣爲的是王朝的利益,順雅感嘆,幸而他的遠嫁,否則也不會在王位的爭奪大戰中倖免得存。也就不會有眼前這個讓她萬般無奈接受的繼承者,沒有子嗣可以傳承大統,幸好西珂的男子也可以繼承王座,冷笑一下,正因爲這個緣由,她的其他兄弟也沒得幸免,皆被她一一除去。
順雅盯着王子的眼睛看了許久,才緩緩地道:“……蘭歌,對吧。名字倒是像西珂人。朕已經草詔了!你將成爲西珂的主人!”那語氣極淡,與話中的壓迫感絲毫不符。
蘭歌有些動彈不得,這就是西珂的王上,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姑母,就被對方驚人的壓迫和威嚴所壓制,有些無措,心裡先想好的話頓時忘了個精光,居然連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殿內一片詭異的沉靜,搖曳的燭火彷彿某人的生命,在將要熄滅的時候忽然綻放出一生最耀眼的光芒,西珂的王上眼中顯出一種讓人心驚的光彩。
“如此纖細柔嫩的肩膀,朕本來懷疑過能不能擔得起西珂的未來。現在朕安心了。”淺淺的笑意掛在臉頰上,順雅凝望着尚是孩子的蘭歌,呵呵的笑出聲來,“王子並不像表面這樣的嬌弱,居然除去了朕正夫家的隱患,果然是我西珂人的風格。當斷之時,絕不猶豫!但是身爲王者用情,是絕不可取的。尤其你是男子,記住你的妻子只能是陪襯,御闌的那位絕對是錯的離譜的人選!”
一席話讓蘭歌呆立當場,片刻吐不出一個字來,最後才問道:“若是一定要那個人呢?”
順雅有些意外,眼前這個孩子模樣的王子居然會有膽識和勇氣來質疑她的話,甚爲滿意,但是臉上的神情永遠不能透露心裡的想法,她此時是西珂的王上,絕不能被血親情感這種東西左右分毫。
“除非你想一輩子自苦,帝王的情感是奢侈的東西。”順雅誠摯地看着蘭歌緩緩的言道。
蘭歌此時恢復了平靜,波瀾全無的看着對方的眼睛,卻始終不語。那雙黑眸一片深沉,掩去了所有情緒,也擋住了所有探究。
順雅饒有深意的說道:“蘭歌要先坐穩你的王座,再圖其他的事情吧。最好能實現西珂的盛世輝煌,那是朕的夢想,也是祖先的宏願。”
“去請首相、次相和那些人進來吧。”順雅擺了擺手,對着蘭歌吩咐道。
隨後,在王上的寢宮中,西珂王座大位終於公佈天下了。王儲——王太子蘭歌。
在所有人都接受旨意之後,偌大的寢宮中西珂王上終於用盡了全身的力量,疲倦頹敗的臥在牀榻上,過往的種種如同煙花般出現在眼前又一閃而逝,順雅臉上第一次出現的輕鬆的神色。
她已經盡力了!心中雖有遺憾,但是沒有後悔。愜然的笑意掛在嘴角,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王上駕崩!”哀傷地呼號聲從永清殿中傳出,哀鐘鳴響,整個王都都被驚醒,他們的君王已逝,舉國服喪。
西珂退軍了!國喪無戰事,這是各國的傳統。
遠在御闌的皇城也因爲戰事即將消弭而感到了歡喜,身處皇宮中的熙華也略感輕鬆,她手裡的消息更爲詳盡,蘭歌終於成爲了西珂的君王,也開始履行了他們之間的約定。
因爲彥皓的情形讓她更掛心,所以熙華並不希望自己的左鄰右舍有什麼不良的舉動,她希望能拖到孩子們出世之後,在動手去處理一些事情,比如說東鶻草原上的某些異動。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世事變幻哪有誰人而定的。此時熙華尚未得到南國駭人的消息。
一則左右天下格局的驚天消息。
陳玉清失敗了!
並不是她不諳這場陰謀的底細,只是她輸在了一時不忍,她的女兒顯然在這點上比她做的更好更徹底。
她被暗算了。在心腹的拼死護駕中,這位帝王狼狽的逃出了南國的都城,徹夜趕往軍隊的所在地,以期軍權在手,討逆罰佞。
陳玉清這次的失算,最重要的是,她女兒聯手的居然不止是西珂和嘉陵,竟然還有東鶻草原上新近崛起的實力白翎。當得知這次逼宮謀反的時候,陳玉清甚至連準備都沒有,黎陽一族的加入讓都城陷入一片混亂。
都城中那家大戶沒有上數十名甚至更多的黎陽族的奴隸僕侍,可是當這幫平時被壓榨懦弱的人一呼百應的揭竿而起的時候,才讓各位自認是天生主子命的豪門大戶、權貴大臣們意識到這些人根被就是暴民的化身,他們在一片人人喊打中,倉皇的四處逃命,以求自保。哪裡有人還有心思注意宮中的情形。
接連幾日的動亂之後,更莫名其妙的事情發生了。
皇榜上居然公示出,新皇登基,先皇駕崩的驚天消息!南國各地陸陸續續接到這封榜文,立刻南國全國陷入了驚慌動盪的局面中。
但是,這其中有人懷疑,有人只能奉旨行事,畢竟上面扣着國璽的硃紅大印,也有人憤怒,這其中最怒不可竭的還是要數,南國的皇帝陛下陳玉清自己,當親眼見到這封榜文時,她將其撕了個粉碎。
她居然被篡位了!現下不是全國都已得詔,這些人中或許有人心懷疑慮,陽奉虛委,但是絕大多數人還是會奉旨而行的。
怒火攻心的皇帝,強撐着本就抱恙的身體,向着北面的重城挺進,那裡不只是更安全,更有南國的重兵把守,此軍的統帥是陳玉清絕對可以信賴的人,這種晦莫難明的時局下,難保不會有人倒戈新主,暗中對於她這位正統的君主暗下毒手。
那裡就是容城!
南國已失去的國土,可是那裡的御闌軍隊也爲數不少。眼下御闌同南國的同盟關係尚在,陳玉清也清楚,她唯一的兒子,御闌的皇后此時正孕育着御闌的大統繼承人,御闌熙華對於皇后的寵愛天下人盡知,獨寵一身的兒子,雖然同她一直心中有隔閡,但是絕不會在這危險的時刻落井下石,也許能幫她這個母親一把也說不定。
快馬加鞭,中途又怕被心懷不軌之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陳玉清一路行來遮遮掩掩,東躲西藏,少不得風餐露宿,讓她的身體每況愈下,心病和舊疾並在一處,身體似乎有些支持不住了。好在此時,她終於抵達了容城的地域內,可以稍微寬心,略作修正,等待着派出給容城守將的信使回報的消息。陳玉清則強撐着身體,沒敢告訴任何人,昨夜她曾咳血不止。
心裡的憤怒和執念,讓她暫時忘卻了身體的疲倦和痛苦,身爲帝王的她感到了羞辱的可恥,她怎麼也不能容忍這樣的失敗和恥辱!無論是身爲皇帝,還是母親,都絕不能允許這份可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