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會開完後,江帆連夜起草了《忍痛告別銀山父老兄弟姐妹書》。第二天,江帆叫來林嵐和餘賽君,交代他們趕快刻印《抗日報》的終刊號,通欄標題刊發《忍痛告別銀山父老兄弟姐妹書》。《忍痛告別銀山父老兄弟姐妹書》,以銀陽普縣委、新四軍浙東縱隊銀蕭支隊第八大隊和銀陽普自衛委員會辦事處的名義聯合發表。《告別書》首先回顧了三年多來八大隊在銀山地區的抗日鬥爭,深情地描述了八大隊與銀山人民羣衆的魚水關係和骨肉感情,但爲了求得國內和平,共產黨委曲求全,向國民黨讓出南方八塊解放區,八大隊只得忍痛北上。《告別書》最後堅定地表示,請銀山父老兄弟姐妹相信,八大隊肯定會回來的,待到全國解放的那一天,我們再相見。
老杜拿了五十塊大洋來到申智鐵家。躺在牀上的申智鐵說:老杜,你這幾天很忙的,就別來看我了嘛。
老杜說:我們出生入死這麼些年,臨走了,還不應該來看看你嗎?唉,這一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面了啊!
老杜啊,這次不能跟你們一起走,我心裡很難受。
這我理解,你這次傷得真不是時候。既然這樣了,你就好好養傷吧。這是辦事處給你的養傷費用。
幹嘛給我錢啊?我自己有錢!
這是統一的,八大隊所有傷病員都有,你們找地方隱蔽養傷,需要錢的。只是小江特別交代,多給你一些,其他人十塊,你五十塊。養傷的地方找好了嗎?
找好了,翠花有個親戚在富陽,我到那裡去養傷,明天就去。
明天去的話,還來得及用小汽車送你。
不用了,坐汽車目標太大。我已經想好了,請人用被籠擡到上溪,在上溪坐竹排到低田,在低田僱只小船,沿義烏江到銀山,到銀山後,再從蘭江到富春江,富春江上岸後再找頂轎子。這樣走比較隱蔽,無非多花點錢而已。
是的,安全最重要。你養好傷後有什麼打算?
老江和老童已經找我談過了,我傷好後仍然回來拉隊伍。
那他們怎麼找到你呢?
我會跟三哥聯繫的。我到富陽養傷的事,你別跟留下來的人說,我跟老江也沒說,因爲有老童在旁邊。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同志,我們多年搞地下工作,小心慣了,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好,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多保重!
老杜剛走到房門口,申智鐵忽然激動地大叫了一聲:老杜!
老杜猛地轉回身。
申智鐵聲音有些顫抖地說:老杜,我們在這邊跟國民黨肯定有一場惡鬥,不會像前幾年那麼輕鬆了。我們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面了。你們到北面肯定也有大仗硬仗打,你也要多保重!
瞬間,老杜眼眶裡噙滿了淚水,哽咽着應道:我們都保重,但願我們能再見面。說完,扭頭往外走。
晚上,老杜跟江帆正在談一些北撤的善後工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問江帆:小江,智鐵傷好後出來工作,這邊的工作誰主持啊?
會上不是定了嗎?老童啊。
昨天開縣委會時,我有一個感覺,總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妥,但又說不清楚問題在哪裡,剛纔你跟我談我們走後這邊的工作,總算想起來了。
什麼事?
智鐵的性格你應該清楚,他只服你一個,你走後,他能服誰?你想,老童的資格還沒有智鐵老,他領導得了智鐵嗎?
哦,這倒確實是個問題,我還真沒想到這一層。但如果讓智鐵主持工作肯定不行,他做事莽撞,不能領導全面工作。
老童不夠了解他,所以提這樣的要求,僅從工作考慮,智鐵的確是拉隊伍打游擊搞情報的好手。但智鐵這人用得好是個難得的人才,用得不好也會壞事。在這戰爭年代,情況這麼複雜,你把這樣的搭檔留下來很容易出亂子。
是的,你這一說我就明白了。但這事該怎麼辦呢?他負傷走不了,總不能剝奪他工作的權利吧?
讓他在外面多躲些日子,到時候叫他也北上。
他躲在哪裡也沒跟我說,只說自己會安排好的。以後只有他找我們,我們找不到他。他需要養傷,從安全考慮,他不說也是對的,這是搞地下工作的習慣。
申老師會知道他在哪裡的,我們走後他只相信他三哥一人。
我有辦法了,我找智才談。
連續兩個晚上的通宵工作,這天上午江帆起牀遲了。他正匆匆往申氏祠堂辦公室走,突然看見朱麗萍抱着孩子站在弄堂口。一見江帆,朱麗萍已是淚流滿面,她急切地說:我已經去找你幾次了,你都很忙,剛纔又到你辦公室去過了,你不在,只好在這裡等你了。我知道你很忙,只跟你說一句話,你千萬要保重,我和小平等你回來!
江帆見麗萍這樣,不覺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他見對面有人過來,就大聲地說:嫂子,放心吧,我們肯定會回來的!然後,他向麗萍和孩子揮揮手,急匆匆地走了。
一切準備就緒,八大隊離開棗溪上路了。
揮手自茲去, 蕭蕭班馬鳴。風雨同舟三年多的父老鄉親們,再見了!
秋風蕭瑟,紅旗獵獵。近四千人的隊伍,穿着整齊的軍裝,揹着鼓鼓囊囊的行裝,在申氏祠堂集中動員後,列隊走出村子,踏上新的征程。棗溪村羣衆得知消息,全都涌到村口,依依不捨地目送長長的隊伍啓程。看着看着,不知是誰,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受到感染,人羣中發出一片啜泣聲。
站在送行隊伍中的申智才見陳麗紅隨隊伍走過來,把她叫住,說:小陳,你領鄉親們唱個《十送紅軍》吧。
《十送紅軍》這歌,戰地服務團平時教棗溪羣衆唱過,陳麗紅也覺得,也只有這首歌才能表達大家此時此刻的心情,於是就領着唱了起來:
一送紅軍,(介支個)下了山,
秋風細雨,(介支個)纏綿綿。
山上野鹿,聲聲哀號叫,
樹樹梧桐,葉呀葉落光,
問一聲親人,紅軍啊,
幾時人馬,(介支個)再回山。
才唱了一段,唱的人和聽的人都已淚流滿面。申智才說:小陳,你自己趕隊伍吧。陳麗紅說:申老師,再見了!她邊擦眼淚邊跑着追趕前面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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