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照回家,鄔亞萍急忙問:你在會上提意見了嗎?
沒有,我只說了一點我正在研究課題的初步想法。
好,那就好。你說了後吳曉說了什麼?
他說了什麼我記不清了,好像說夠了,足夠了。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嗨,你就別瞎琢磨了好不好?人家是好心,怕我落後,提醒我。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只要有愛國心的人,都應該幫整風改正錯誤。你真不知道,今天會上有的話可尖銳了,居然有人說現在還不如蔣介石那時候。
是嗎?真會說這種話?完了,這個人完了,哪受得了這種話啊!
不會,會上沒有,而且不是他自己說的,是轉述農民的話。
會上沒有,不等於沒人把話傳到那裡啊。不管是誰說的,跟這種話沾了邊就會吃虧。照啊,你怎麼對洗澡運動的事都忘了?我可是刻骨銘心啊!吳曉這幫人最會抓辮子打棍子了!他說的夠了究竟是什麼意思啊?是不是抓你的辮子夠了呀。
好了好了,你別把別人想得那麼壞好不好?何況我根本沒提意見,我只談了學術問題。
參加了那次民盟的座談會後,馬照又埋首於書堆裡不問世事了。有一天,鄔亞萍跟他說:我看最近報紙上風向變了,火藥味很重,你可千萬別捲進去!
馬照說:我纔不管那些事呢,你放心,我是金剛之身,不食人間煙火,對世事四個字:不聞不問。
那就好。
過了幾天,馬照在家裡,接到學校通知,叫他去開會。鄔亞萍說,不管開什麼會,你都別說話,我看形勢有些不對頭。馬照說,我什麼話也不說。
傍晚,馬照失了魂似的回家來。鄔亞萍一看不對,忙問:怎麼了?你在會上講話了?被辯論了?
馬照癱在椅子上說:我成右派了,今天就是開會批鬥我的!
完了完了!還是躲不過!你不是說你沒說什麼嗎?他們怎麼批你的?
說我、反社會主義、反蘇、反馬克思主義、攻擊統購統銷、鼓吹資本主義。都是吳曉害的,這個小人!
在民盟開會時,你不是說沒說什麼嗎?你不是說只談了你研究的課題嗎?怎麼會有這麼多罪名啊?
我是隻談了研究課題的初步思路,那是純粹的學術問題啊!我冤枉啊!我是想爲黨爲國家做點事的啊!吳曉你好狠毒啊!你是非得逼我走上死路啊!什麼夠了,你是說陷害我當右派夠了啊!
鄔亞萍給他遞了塊毛巾,說:照,你別哭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哭了也沒用,還是想想辦法。
馬照仍然嚎啕大哭:沒辦法了,我這次是死定了呀!
怎麼會沒辦法呢?上次洗澡不是後來也沒事了嗎?
這次不一樣,上次不抓人,這次抓人,抓了好多人,和我一起被批鬥的幾個學生,當場就被公安局帶走了,聽說要槍斃。
槍斃?這次果然下狠手了。這也說明你的問題並不嚴重,不然你也給帶走了呀。這次整風,那麼多人提意見,總有個罪重罪輕的。那些學生什麼要迷nzhǔ啊,埋葬黑暗啊,當然嚴重了,還有,民盟會上別人的發言不是比你嚴重嗎?
此時馬照已停止了大哭,抽泣着說: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沒把我帶走,聽他們批鬥我的罪名夠重的,可能是沒把我批臭,留着繼續批。
不管怎麼說,你沒當場帶走總還有辦法想的。要不我們去求馬校長給你說句話。
沒用,我聽說他的rì子也不好過。
那我們找劉校長,他不是很欣賞你嗎?他是你們學校實際主事人,他說句話肯定管用。
到了這種時候,人家躲避你還唯恐來不及,他怎麼會給我說話呢?據說劃右派是有指標的,他們領導正愁指標不夠呢。如果他敢給我說話早說了,我就不會成右派了。
我想起一個人了,讓他幫我們說話應該有用。
誰?
何戰奇。
自從洗澡運動以後,鄔亞萍非常擔心馬照的政治命運,唯恐有什麼意外給馬照和一家子帶來滅頂之災。因此,總想着找個政治上的靠山。她讓馬照每年去běi激ng看望馬校長,經常到之江大學領導家走動。對這些,馬照十分不情願,但鄔亞萍逼着他去做。本來像吳曉這樣的人應該去巴結的,可是實在是厭惡此人,尤其是厭惡他在洗澡運動時的表現,另外也怕跟此人接觸多了暴露李俊生遺孀的身份。誰知道正是此人設陷阱害了馬照,鄔亞萍現在是後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