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一個軍官走進申智青家,見了申秋英叫了聲“秋英姐”。申秋英楞了一會兒,問:你是猴子嗎?
申智青哈哈大笑:對對,姐的眼力還不錯,是猴子,他現在可是副團長了。
“猴子”叫虞守良,他也笑道:我副團長算什麼,你弟弟是師長了,我是全靠師長培養的。秋英姐,你怎麼這麼難得?
申秋英說:我是逃難來了,差點餓死了。
虞守良很奇怪:什麼?差點餓死?不是糧食很多嗎?畝產萬斤,大豐收,怎麼會餓呢?
申智青說:我們都給騙了,萬斤畝是騙人的,農村早沒吃了,已經餓死很多人了。
虞守良大驚: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餓死人呢?我們那邊解放前也不會沒飯吃啊,新社會怎麼會餓死人呢?不可能啊!
申智青說:這話只能我們老戰友之間說說,可千萬別往外說,不然就犯錯誤了。但是農村的確遭饑荒餓死人了,我姐夫就餓死了。
虞守良說:還真餓死啊?那棗溪人有飯吃嗎?
申秋英說:棗溪斷糧比我們上溪還早。
虞守良說:那爲什麼不把八大隊那些糧食拿出來吃?
申智青聽了有些奇怪:什麼?你再說一遍,什麼八大隊糧食?
是這樣,你不是叫我到警衛隊當小隊長嗎?我參加過藏糧食,就是不知道這些糧食還在不在。對了,應該還在!藏糧食的人都犧牲了,老杜也犧牲了,沒人知道了,你們不說我也忘了。
對了,我想起來了,北撤前縣委是研究過藏糧食的事,好像有上千擔呢,是叫老杜負責的,後來的事就不清楚了。照你說來,糧食還在?
我也不知道在不在,我只知道藏糧食的同志都犧牲了,就剩我了。哦,老江也知道,藏糧食的地點是老江和老杜一起選的。
咦,怎麼沒聽老江講呢。
我估計老江也忘了,除了老杜,誰會記這種事呢。
那好o子,明天我們就到棗溪找糧食,給棗溪鄉親們救命!
我可說不準糧食還在不在,去找找看沒關係,後天去吧,後天是星期天。
請假的事我來辦,明天就去,救人如救火,我們明天去!
錢政加一直在考慮如何整餘賽君,如果就憑空把她拉來打一頓,一者師出無名,二者一羣壯漢打一個弱女子,說起來不那麼光彩,三者還不夠解恨,打人只傷肌膚沒傷心靈。如果爲她專門開個批鬥會,有點小題大做,內容太少湊不夠一臺戲。最後想想還是用對付申智鑑的辦法,讓她做水庫去,在水庫工地上累死她!做水庫活重,又吃不飽,像她這種文化人到了那裡,不死也得脫層而且水庫工地上天天批鬥人,隨便找個理由叫人鬥爭她,甚至可以天天鬥她。
抽調勞動力做水庫的指令到達棗溪生產隊,除了餘賽君,還有其他一些人。
第二天,程元亮卻向錢政加報告,大家都生病了,都說去不了。錢政加大怒:反了天了!說不去就不去了?你這個幹部是做什麼用的?拉也要拉他們走,打也要打他們走!
程元亮說:叫誰打叫誰拉啊?現在民兵也不聽我的了,他們也餓得動不了了。說實話,我們棗溪這些人就算到水庫工地也沒用,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能幹什麼活啊。錢書記,你給我們留的糧食實在太少了,現在棗溪又餓死幾十個。
你有什麼根據說餓死的?你是不是也想反社會主義啊?
哦,我說錯了,是生病死了幾十個人,而且都是勞動力。奇怪啊,這次餓……這次生病的全是壯年男人。你看吧,接下來會不斷有人生病,依我看,我們棗溪村的人是渡不過春荒了。
是懶病!懶病的人都死光纔好呢!餘賽君也說生病嗎?
是啊,還是她最早說生病的呢。
好啊,果然是壞人在挑動鬧事!事情很清楚了,這些人裝病不肯上水庫工地,就是因爲餘賽君這個右派在煽動的。我們馬上開批鬥會鬥爭餘賽君,必須把階級敵人的囂張氣焰打垮,不然我們沒法開展工作。
餘賽君“生病”是楊德貴的主意。楊德貴自己沒什麼文化,但他很尊敬女才人餘賽君,他一直認爲,餘賽君是黨的寶貴人才,遲早爲黨所用。因此他從到棗溪當書記起,就一直很照顧餘賽君。他被打爲“王潔集團成員”後,留在鄉政府燒飯,餘賽君則劃爲右派被開除了公職,也就沒了糧票。他爲了不讓她捱餓,常常拿一性的送到學校裡。可是好景不長,很快就人民公社化了。
按當時的做法,棗溪鄉應設管理區,但錢政加怕管理區被棗溪村人控制,就沒設,楊德貴也就到了公社食堂燒飯。去年棗溪生產隊食堂沒飯吃後,楊德貴經常偷一些食品,騎着腳踏車給餘賽君送吃的。他當鄉書記時,照顧他是殘廢軍人,公家給他買了腳踏車,撤職後他一直不肯交。因爲他是殘廢軍人,資格又老,破罐子破摔,動不動扯開嗓子跟人吵,公社幹部都不敢惹他。
餘賽君一個文弱女子,不會在山上地上找吃的,幸虧有他給提供食物。她爲此非常感激他,常說沒有兔子早就餓死了。
接到做水庫的通知,餘賽君馬上找楊德貴商量。楊德貴說,絕對不能去,去了就死定了,你就說生病去不了。餘賽君一“生病”,其他人也就都說生病不肯去了,何況多數人真的患黃胖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