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德興到赤岸後果然幹得不錯,他比南下幹部熟悉本地農村情況,處事果斷,方法得當,工作得心應手。這兩年,農民們鬧退社、瞞產私分,集體拒交糧食,此起彼伏,鬧事不斷,爲此抓了不少人。龔德興不贊成抓人,也不主張打人,幾次卻給他輕鬆擺平了。
有一次下村收糧,農民和幹部發生激烈對抗,龔德興挺身而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幾個暴怒的農民想打他,被他輕易地制服了。其實多數農民都怕事,爲首者一旦被制服,其他人都不敢輕舉妄動。待公安局趕來抓人時,事件已經平息了。後來,赤岸農民都知道龔書記武功了得,曾經是威名遠揚的八大隊大隊長,ri本佬來時曾經殺人如麻。從此後,該鄉農民都對龔德興存了敬畏之心,只要他到場,大家都不敢亂來。
縣委領導很知道了龔德興的工作情況,王潔力排衆議,提拔他爲鄉黨委書記。王潔認爲,龔德興工作有魄力,能力強,辦法多,做羣衆工作自有一套,他雖然是本地人,但也應該提拔,做農村工作需要這樣的幹部。後來王書記還準備破格提拔他爲區委書記,但他倒臺了。倒臺時,因爲龔德興的事,王潔還多了幾條罪名:地方主義,宗派主義,結黨營私,重用地痞幹部,結成集團。
王潔的倒臺,主要原因是省裡要層層尋找右傾機會主義的代理人,肅清前省委主要領導爲首的分子。在縣級幹部中,也有對他提拔地方幹部做法的不服氣,有怨氣。
龔德興被撤職查辦,主要也是因爲他是右傾機會主義在赤岸鄉的代理人,是王潔集團的骨幹,也有他個人的原因。在對他的批鬥中,他平時的言論被大量地揭發出來。
1957年秋,黨zhongyāng頒佈了《全國農業發展綱要》,接着又提出了趕超英國的目標。1958年元旦剛過,陽嘉縣便掀起了積土肥。張廉忠在一次會議上說,我們要大幹一冬chun,積足每畝600擔基肥。龔德興在《陽嘉報》上看到這句話時,脫口而出:我們陽嘉哪有這麼多肥可積啊?哼,每畝基肥600擔就是把全縣所有草皮、山上柴葉、樹葉都捋光也湊不起啊。
龔德興的這個話,不知怎麼傳到了張廉忠的耳朵裡。張廉忠咬牙切齒地說:龔德興反對《四十條》,反對多好省方針,反對黨zhongyāng,右傾保守主義他向王潔建議,爲了好地貫徹《四十條》,執行多好省的方針,應該撤保守主義者龔德興的職。但王潔不同意。
到了chun耕chun種時節,縣委搞密植試驗,叫各地領導幹部觀摩。在試驗田裡,插秧密度爲2x2釐米,每叢數好12株,幾十人一齊下田,用兩人拉繩做標準,幹部站在田埂吹哨指揮,一哨一插。龔德興見了情不自禁地嘀咕:這個辦法沒法推廣,照這麼個種法,一天能種多少田啊?再說,這麼密,怎麼管理呀?密不透風的能長穗嗎?
關於積土肥的話還是在辦公室說的,這次可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說的。張廉忠聽說後,決心要抓這個右傾保守主義者,用來祭“大躍進”的紅旗。結果,正好全省開展反右傾揭批分子,龔德興理所當然地在劫難逃。
與其他分子一樣撤消職務,一樣下放勞動,只不過批鬥龔德興的內容豐富些罷了。
吳翠藍聽到龔德興被撤職下放,難過得獨自哭了一回。這兩年他乾得很好,打心眼裡爲他高興,特別是她在幹部大會上聽到王書記表揚他,她心裡特別甜蜜。縣委書記如此看重他,提拔重用是遲早的事,她瞭解他的才能,只要上面有人看中他,肯定可以有番作爲的。沒想到風雲突變,連王書記也倒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當她知道他已直接從赤岸押解回鄉,就特地趕到棗溪看望他,她知道這種時候特別需要jing神上的慰藉。
吳翠藍剛進家門,傅美菊挺着大肚子就迎出來,哭着說:翠藍姐,這可如何是好啊
吳翠藍安慰她:老龔是冤枉的,你放心,黨組織是不會冤枉人的,總有一天會搞清楚的。你別難過,你肚子裡有孩子,千萬別傷了身子。
傅美菊哭得厲害了,說:都是我不好,連累了他,我爸是地主,被他們抓了把柄。
龔德興從裡屋出來說:跟你爸沒關係,是我自己思想右傾。翠藍,這時候你怎麼來了?這樣會連累你的。
吳翠藍鼻子一酸,差點哭起來,說:你怎麼說這種話呢,把我當什麼人了?我是真爲你惋惜,本來幹得好好的……
惋惜什麼?像我這種人在我們黨裡肯定容不下的。再說,山東人也容不下我們本地人,你看,童文劍、陳明福、鮑國安、應斐他們,不是全成了分子了嗎?這次八大隊的人算是一打盡嘍,在陽嘉也就剩了你這個漏之魚,哈哈哈
虧你還笑得起來我在想,我們要上書,這是個大冤案,應該平反的。
上書?上給誰?誰來給我們平反?
上書zhongyāng,我聽說,zhongyāng並沒有層層抓集團的意思,是我們省裡搞的。
上哪兒都沒用,那個省領導現在是大紅人他定的事能動得了?而且聽說其它省都在拔白旗,抓的人可能沒我們這裡多,但也差不多這個意思。我想過了,拔白旗是全面發動大躍進的需要,不把我們這些右派拔了,工作就有阻力,聽說有些zhongyāng領導也做檢討了。
要不我們找找老江,他在武臨跟zhongyāng領導接觸多,他總不能看着這麼多八大隊的人落難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