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臨的楊海鳳仍然在掛念親人和鄉親們的生死。最她認爲農村的真實情況高層肯定不清楚,一定要想辦法將情況向高層反映。她知道,對人民公社、大躍進,是不能說個不字的,能反映的只有公共食堂。從目前情況看,只要解散了食堂,農民就有生存的希望。可是上面根本不知道食堂是置農民於死地的死穴,論如何要讓他們瞭解這個情況,最好能夠上達天聽。她明白不能寫信,寫信容易闖禍,最好是當面向高層領導陳述。她在等待機會。
機會很就來了,楊海鳳聽說有一位她熟悉的zhongyāng領導來武臨休息,就趕緊去見他。一見領導,她不顧有省市領導在場,就迫不及待地向他反映農村的情況。她談了家鄉鄉親們捱餓的情況,談了食堂的弊端,認爲食堂是導致農民沒飯吃的禍害,希望能引起zhongyāng的重視。
那位領導靜靜地聽了她的話後說:小楊啊,你的話可有問題嘞,怎麼能說食堂是禍害呢?你說你的鄉親們沒吃飽飯,這我相信。這些年國家多購了點糧食,農民勒緊腰帶支援國家建設,這一點zhongyāng是清楚的。但辦公共食堂是好事啊,這是我們黨和人民羣衆的偉大創舉,是幼芽,是我們放了一顆比蘇聯還大的衛星。你怎麼能說食堂使農民沒飯吃呢?食堂可能有缺點,但什麼事情沒缺點呢?這是九個指頭跟一個指頭的關係。
首長……
小楊,你別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還年輕,許多事情你還不懂,我只能跟你說,作爲員必須要有大局意識。你今天這話幸虧是跟我說,不然你的麻煩就大了。
風雲突變,當武臨市民正在抱怨炎熱的天氣時,一仇熱的政治鬥爭正在上層拉開了帷幕。
剛從廬山開完會回來的省委領導,馬上部署在全省範圍內層層開展反右傾運動,並迅速在省委內部開展鬥爭。在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中,提出過批評意見反映過農村真實情況的一批省委幹部,被定爲右傾機會主義集團,進行批判鬥爭。
江帆先下手爲強,雷厲風行,馬上在武臨市委內部開展鬥爭,揪出了副書記王子丹爲首的右傾機會主義集團,展開火力進行批鬥。
王子丹絕地反擊,揭發江帆夫人楊海鳳曾惡毒攻擊總路線,攻擊人民公社,污衊公共食堂是“禍害”。
江帆聞言如雷轟頂,揭發者言之鑿鑿,從狡辯。其實,楊海鳳向zhongyāng領導反映情況,他根本不知情,但是揭發者一口咬定是江帆指使的。江帆百口莫辯,再多的解釋都是徒勞的。
省委領導開會回來,佈置層層開展反右傾運動,江帆就明白,這一次跟去年一樣,肯定要層層揪出一個集團。如果自己不想成爲分子,就得把別人打成集團。他正是擔心別人指責他領導大躍進不力,懼怕被打爲分子,才搶先在市委內部弄一個集團出來的。可是,萬沒想到反把火燒到了自己頭上。由於江帆一貫言行謹慎,對手抓不住他的把柄,居然在他的夫人身上做文章。這讓江帆比被動
江帆此時痛恨楊海鳳,不聽自己的再三jing告,胡說八道,闖下大禍。他知道她說的是真話,可是真話可以隨便說的嗎?讓他惱火的是,她居然事先事後都沒跟他通氣結果遭到別人突然襲擊,猝不及防,一點回旋餘地也沒有。
江帆像掉進了冰窖,如果坐實他指使妻子進行活動的罪名,他本人就成爲武臨市右傾機會主義集團的最大頭子,他將萬劫不復怎麼辦?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跟她劃清界線。於是他在會議上說:楊海鳳說過什麼言論從事過什麼活動,本人一概不知道。現在事情還沒搞清楚,如果楊海鳳的確是分子,本人將跟她劃清界線。我提議,馬上對楊海鳳停職審查。
當晚,江帆沒回家,住在辦公室。
楊海鳳突然被宣佈停職審查,勒令她交代罪行。她覺得天大的冤枉,她想回家跟丈夫商量如何應對,她知道在政治上丈夫還是很有辦法的。她火急火燎地等江帆,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丈夫回來。她估計他在開會,在家裡轉來轉去,像熱鍋裡的螞蟻。實在等不住了,就試着給江帆辦公室打電話。
江帆接了電話讓楊海鳳喜出望外,哭喊道:老江,你怎麼在辦公室裡?你知道嗎?我被停職審查了我被他們打成分子了你回來想想辦法
江帆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冷冷地說:讓你停職審查總有原因的,你好好反省自己。
老江,你怎麼這麼說話?你還不瞭解我嗎?我怎麼會是分子呢?你說,我怎麼會呢?我沒做什麼啊
有沒有做什麼你自己清楚。
老江,你什麼意思啊?我做什麼了呀?你是不是知道情況,跟我說啊
你跟那個zhongyāng領導說了什麼?
我就說了食堂的事,餓死人的事都沒敢說,怎麼啦?
那你爲什麼說食堂是禍害?爲什麼說農民在捱餓?爲什麼說食堂搞得農民沒飯吃?
是那領導追究下來了嗎?他當時也沒說什麼呀。
那領導倒沒追究,是其他人用來攻擊我,想置我於死地。你爲什麼不聽我的話?爲什麼偏要惹禍?爲什麼不跟我通氣?
老江,對不起,我是怕你不讓我說,就沒跟你講。但是……但是我是怕鄉親們餓死啊,我父母也要餓死了,我想讓高層瞭解這個情況……
你傻啊?高層會不瞭解情況嗎?你以爲上面不知道餓死人嗎?這是九個指頭跟一個指頭的關係。你是政治白癡傻乎乎地什麼犯忌的話也敢說。
那怎麼辦哪?我真成了分子了嗎?我怎麼會呢?我只是想讓上面瞭解下面的情況啊老江,我知道你有辦法,你救救我啊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叫我怎麼救你?我有什麼辦法?不但救不了你,我也受牽連,我也得倒臺。
啊呀這事真的會這麼嚴重嗎?真會牽連你倒臺嗎?我去反映情況你一點也不知道啊。
說得清楚嗎?他們咬定是我指使你乾的,我將是武臨最大的分子。
對不起,老江,是我害了你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啊?你是不是要跟我劃清界線啊?
你說呢?叫我怎麼辦?
你真跟我劃清界線啊?你真要跟我離婚啊?
哪你說叫我怎麼辦?不離婚叫我跟你一起做分子?
你真跟我離婚啊?不能啊,老江,我們這麼多的夫妻……
你就想到你自己你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想過孩子?你想叫我們跟你一起下地獄嗎?
我不離婚
這可由不得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啪嗒”,江帆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