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0年六月底,中央人民政府頒佈《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按照中央的統一部署,陽嘉開展全縣土地整理工作。整理土地的步驟分登記造冊、校對複覈、評定等級、張榜公佈等幾步進行,進行人口登記,土地評定等級、產量,土地權屬劃分。
通過普查發現,全縣共有四十三萬六千四百多畝土地,八萬四千八百九十五戶,人均一畝二分五,其中公地爲二十萬零四百多畝。公地是指屬於公共所有的田地,主要是祠堂的田地,其中有族田、學田、祭田等,也有一些橋會、燈會的田地,當地叫公常田。公常田佔土地總面積的百分之四十六。全縣擁有人均土地二倍以上的只有一千四百多戶,而且這其中有一些是應該評爲富農的土地,按照《土地改革法》,富農的土地和財產是不能侵犯的。
縣委領導對統計出來的數字不相信,一是不相信公田有這麼多,二是不相信地主這麼少。於是他們要求下面重新校對複覈,結果數字並沒錯。縣委派人到周邊縣瞭解,發現周邊縣也差不多,普江公常田的比例比陽嘉還高,佔土地總面積的百分之四十八。既然如此,也不得不信了。公地多也有好處,按土地法規定,公地是可以直接徵收的,倒是省了許多事。
土地整理結束後,縣委派出由縣委副書記洪士帶隊的土改工作隊進駐前洪鄉,進行土改試點工作。
陽嘉縣的土改試點工作不用一個月就結束了,全縣以區爲單位成立了六個土改工作大隊,以鄉爲單位成立了土改工作隊,進駐全縣各地。
土改前,申智鑑已經停止了收取地租。土改工作隊剛到棗溪鄉,他就抱了田契找工作隊,表示願意交出所有田地、火腿坊和店鋪給政府。
工作隊對他的舉動大爲讚賞。工作隊長黃秋生翻着田契說:你怎麼有怎麼多田?看來整個陽嘉縣數你的田最多了,但是你的田大多數在銀山縣,我們收下你在陽嘉的田契,你在銀山田地的田契要交給銀山縣,因爲這些田是銀山人種的,按土地法規定應給他們。
黃秋生接着告訴他:現在黨和政府仍然保護工商業,火腿坊和店鋪仍舊可以經營,不必交出來,另外,田地也不是全部沒收,自己可以留人均的土地。
申智鑑抱田契到土改工作隊雖然滿面笑容,內心卻心如刀絞。自從他看到張貼的土地法,接着又看到政府在開展土地整理工作,他心裡明白:大勢己去,自己辛辛苦苦大半輩子攢下的財產保不住了!祖宗留下的產業保不住了!他想起年輕時發誓要光大祖宗的產業,認準金華火腿的商機,毅然投資做火腿生意,經過一番拼搏,終於將火腿生意做大。由於信奉千百年來“種田萬萬年,生意在眼前”的信條,將做火腿生意賺來的錢都用來買田,將祖宗留下的田地產業發揚光大了近十倍,他覺得已經很對得起祖先了。後來他改變了思路,不再買田,而是不斷地做大火腿生意,日本佬來了也沒打斷他的發展勢頭。日本佬走後,他的生意越做越好,他準備學程志遠辦一個大型的食品廠。正當他的事業如日中天時,世道卻變了。
這些年他一心一意做生意不關心政治,最早感到世道變是智高告訴他的。他開始不太相信智高的話,再說就算共產黨坐了天下要“打土豪分田地”,生意總得做的。還沒有哪個朝代不能做生意的呢!共產黨的天下也需要生意人,無非多交點稅。他覺得自己也算是跟共產黨打過交道的,以前共產黨不但沒阻止自己做生意,還鼓勵他做生意。而且據他所瞭解,共產黨裡面都是好人,都是通情達理的,所以他一點也不愁。
那天智纔跟他說,共產黨要實行共產主義,他才真正着急起來。難道共產黨真的要把所有財產都歸公?那真的完了!如果反正遲早要充公,那還不如像智才說的開明一點,自己交出去。這些天,每天晚上申智鑑都捧出放田契的匣子,一邊捋着田契,一邊流淚:這些可都是心肝寶貝啊,把這些東西交出去,跟開膛挖心肺有什麼兩樣?
從土改工作隊回來,申智鑑很高興,自己之前想的果然沒錯,共產黨是讓人做生意的!看來智才也不瞭解共產黨的法令,差點誤了大事!還好工作隊黃隊長通道理。只要還能做生意就有辦法。申智鑑相信,憑着自己的做生意能力,他遲早能把交出去的田買回來!
申智鑑一掃沉鬱頹廢,他第二天又到銀山去交田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