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驟然而至,江帆猝不及防。
中央決定,在城市開展“五反”運動和農村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對此江帆並不陌生,十幾年來這種政治運動就一直沒停過。一方面,他從容不迫地按部就班地按上面部署開展運動,另一方面,他仍花費很大精力在經濟調整工作上。萬萬料想不到的是,在“五反”運動中,竟然爆出了武臨市公安局貪污黃金大案。
出了大案,市委負有領導責任,而且江帆根本不相信其真實性,因此武臨市委要求複查。誰知此案已被上面鐵定,認定武臨市委是包庇,是同流合污。待江帆回過頭來想揮淚斬馬謖,已經遲了,上面認爲“武臨市爛了”。
很快,中央局派四清工作團到達武臨。四清工作團陣容強大,二千多人,光師局級幹部就有一百多名。四清工作團一到武臨便如臨大敵,在大會上宣佈:“武臨市委是反革命的兩面政權”,“領導權在地主資產階級手裡”,“是小臺灣”。江帆被隔離審查,並被抄家。
緊接着,四清工作團認爲,“武臨是臨海的縮影”,“臨海爛了”。並且認定臨海解放以來的工作貫穿着一條“黑線”,全省組織嚴重不純,城鄉資本主義氾濫,封建勢力猖獗,反革命氣焰囂張,不少單位和個人已經和平演變和正在和平演變。
隨後,大批幹部到臨海工作,參加四清工作團工作,進行奪權鬥爭。臨海省委進行改組,由四清工作團負責人分別代理臨海省委第一、第二、第三書記,在原省委領導班子中,有的被撤職,有的被免職,有的停職檢查,有的被開除黨籍,有的被判刑。同時,武臨市委、市人委各部門和各區、各重要企事業單位的領導,也進行了大換班。
江帆被隔離審查,驚恐萬狀,心如死灰。來勢如此兇猛,定性如此嚴重,這次算是死定了。他想不明白,爲什麼上面非得來整他呢?他知道,由於對國內的經濟困難和化解危局的看法不一致,上層已出現意見分歧,因此才使“階級鬥爭”愈演愈烈,“出現修正主義”和“資本主義復辟”的形勢才越來越嚴峻,因此纔要搞“四清”和“五反”。
江帆當然明白,在這種勢態下更加要慎小謹微。他既狠抓階級鬥爭,又加緊經濟調整,既不折不扣貫徹政治運動的指示,又不放鬆發展經濟。自以爲不偏不倚,不即不離,全不得罪,已經是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了,誰知仍然逃脫不了滅頂之災。這是爲什麼呢?究竟自己哪裡不小心冒犯了誰呢?
當四清工作團向省委開了刀,江帆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的目標是奔着省委主要領導來的,只不過是從武臨市委這裡打開缺口。同樣道理,莫須有的所謂“貪污黃金案”,也完全是政治需要。
只要不是主要目標,就有生存的一線希望。江帆決定向上面送申述報告,寫信向老領導申述,向中央申述。他自信,自己向來謹慎,沒有多少辮子可抓,將自己隔離審查的理由,也只是包庇“貪污黃金案”。當然,辮子對整人來說並不重要,真想整死你,帽子多得很,隨便一句“武臨市委是反革命的兩面政權”,就可以置你於死地,然而對手並非真想整死你的時候,有沒有辮子就有講究了。“貪污黃金案”子虛烏有,能推翻當然更好,但是上面已定爲鐵案,翻案難度很大,而且會搞得人家很難下臺。爲了減少翻案阻力,爲了給那些人有臺階下,只能認這個賬,只能說自己受矇蔽失察,承認有領導責任。對於省委領導,就只能劃清界線了。
不知是江帆的申述報告起了作用,還是高層對臨海本來就存在意見分歧,不久中央下令撤回四清工作團,中央另派江劃舟擔任臨海省委第一書記。江劃舟到臨海後,江帆恢復工作。
江帆死裡逃生。
劫後餘生的江帆心有餘悸:太危險了!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儘管時時小心,處處小心,災難也隨時都會降臨!他感覺自己時時刻刻都生活在恐懼之中。
除了政治生活裡的風險,這兩年江帆還有一個心病。這件事非常痛苦,但只能憋在心裡無處訴說。
自從那次在小何家裡臨陣脫逃,江帆就好像得了恐懼症,他非常恐懼她這個人,而且從此患了心理毛病。自己一個人好好的,後半夜常常。跟女友在一起,開始也好好的,雄赳赳氣昂昂,可是一旦短兵相接,進入實戰,馬上丟盔棄甲,潰不成軍。試遍了女友,都不行。有的女友不相信,試了幾次,仍然不行。惱得他都跟她們斷了來往,惹得她們怨聲載道。
何戰奇去世後,江帆聽說其遺孀是二婚的,就起了疑心,他秘密派人調查小何的身世。調查很快有了迴音:小何是右派馬照的女兒,原名馬秋霞。
原來如此!
江帆記得,當年馬照的右派是市委定的,難道這是階級報復?可是這是機密,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如果是階級報復,她們是從哪裡得知這個情況的呢?
從那天情況看,看不出她在實施報復啊。江帆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她那天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如果是有意的,那簡直太可怕了!那她就是最陰險最毒辣的美女蛇,自己可能隨時死在她的手裡。
懼怕她,但對她又沒辦法,只好遠離她。所以她幾次打電話要見面,江帆都委婉地但堅決地回絕她。當然江帆不敢得罪她,除了見面,什麼都依從她,對她有求必應。他想通過這種極力奉承,期望她能放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