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錢政加帶了全體公社幹部和小分隊,來到棗溪龔氏祠堂。他讓程元亮把十八個小隊長全叫來。
在祠堂大廳裡,錢政加問這些小隊長:棗溪生產隊沒有完成糧食徵購任務,糧食到哪裡去了?
全場沉默,沒人說話。
錢政加聲色俱厲地說:我知道,你們滿產私分了c大的膽!竟敢對抗黨對抗政府!你們乖乖地把糧食交出來,我可以原諒你們,否則誰也別想離開這裡。
有人說:錢書記,今年稻子沒種好,收成少啊。沒糧食你把我們打死也沒用啊。
錢政加勃然變色,手指着剛纔說話的人說:你當我不敢打死你啊?我看你就是壞分子!你是漏網富農!你是社會主義的敵人!你反社會主義,死有餘辜!把他吊起來!
當着大家的面,小分隊的人利索地將他“飛”起來,用鞭子狠狠地打,“哎呦”、“哎呦”的叫痛聲連連響起。在場的棗溪生產隊幹部和小隊長,人人毛骨悚然,噤若寒蟬。
錢政加說:說吧,糧食到哪裡去了?不說是嗎?好,給我往死裡打!來,把吳富貴也飛起來!
三級所有,隊爲基大,吳富貴被社員推爲小隊長。吳富貴被打後,一聲不吭,也不叫痛。
錢政加又指着龔德良說:把他飛起來!
龔德良“撲通”跪在錢政加面前,苦苦哀求:錢書記,求求你,別打我,我很怕痛。
錢政加冷笑道:你想不打是嗎?你把事情說清楚我就不打。
龔德良說:說什麼呀?我什麼都不知道。
錢政加說:你是不想說囉?飛起來!
剛把他拉起來懸空,龔德良就殺豬般叫起來。鞭子雨點般落下,他一邊慘叫一邊說:放……放我下來,我……我說,我說。
錢政加擺擺頭,小分隊把他放下。龔德良跪在地上,說:對不起大家了,我實在吃不了痛。吳富貴在空中叫:龔德良!錢政加喝道:別廢話了,快說!
龔德良說:是我們晚上割的稻,都分了。
錢政加大吃一驚,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以爲他們用什麼辦法把溼穀子偷走的,萬萬沒想到他們會搶收。他揮揮手說:馬上全村搜查!連夜搜!
錢政加叫人鎖了祠堂大門,把小隊長關在裡面,然後帶着公社幹部、小分隊和棗溪生產隊幹部,分頭挨家挨戶搜糧。他怕夜長夢多,給他們把糧食藏了。
搜糧比較簡單,走進農家,糧食藏在哪裡一目瞭然。如果櫃裡囤裡缸裡壇裡沒有,再在柴草堆裡翻找,準能找到。因爲是溼谷,多數人家都直接攤在樓板上或地上。
搜糧很順利,只是搜查到龔德興家時遇到了點麻煩——龔德興不讓他們進去搜。當時是一個公社幹部帶着幾個小分隊的人去的,公社幹部說:龔……龔記叫我們到各家各戶看看糧食的情況,你們家也讓我們看看吧。
龔德興手裡捏着一根扁擔,攔在門口說:你們叫錢政加來,我要問問他爲什麼要搜我的家。有他這麼當鄉幹部的嗎?去年我媽媽就是給他逼死的,你們叫他來我家搜!我今天也不想活了,反正遲早被錢政加逼死,餓死還不如給他打死。
小分隊的人作威作福慣了,一個年輕人見龔德興攔着不讓他們進去,火了,喝道:什麼?你敢對抗政府?反了天你!不想活了是嗎?滾開!
龔德興說:小子,我是不想活了,你有本事踏進我家一步試試看?你進去如果能夠活着出來我就不姓龔!
公社幹部見狀不妙,他知道龔德興的武功和脾氣,弄不好他們會吃眼前虧,忙攔住那小青年,說:你別亂來!你知道他是誰嗎?你吃奶的時候他就是八大隊大隊長了,他是第一個陽嘉縣長,當過鄉書記。你小子有眼無珠,敢對他無禮?你那兩把刷子,十個也不是龔書記的對手,你明白嗎?龔書記,你別生氣,孩子不懂事。
龔德興笑道:你還算明事理,你這麼說我倒不好意思不讓你們進去了。進來吧,隨你們搜,也好讓你們交差。
幾個人進去,翻開谷櫃看了看,就走了,連樓上也沒上去。
搜出來的糧食,全部堆在龔氏祠堂裡,蓋上石灰印,鎖上大門,叫幾個小分隊的人守着,錢政加就帶人回上溪了。第二天,公社派人來運走了糧食,只給棗溪食堂留了一點點糧食。
上溪的徵購任務圓滿完成,但社員們等於放下鐮刀就沒飯吃。不僅僅上溪,整個陽嘉縣都差不多。面臨死亡的威脅,人們開始逃荒,帶上簡單的衣物,漫無目的地走向外鄉,找到一口吃的就是最大的願望。對此,張廉忠採取緊急而嚴厲的措施,派出大批公安人員和幹部,在各交通要道設卡把守攔截盲流。出於生存的本能,許多饑民千方百計衝出封鎖,成功脫逃。只不過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好不容易逃出來,風餐露宿,一路千辛萬苦,仍然很難討到吃的,甚至境況更慘,很多人倒斃路邊。由於沒有允許外出的證明,更多的人被當地遣送回鄉。只有進入贛省山區的逃荒者比較成功,雖然只能野果野菜充飢,但這裡荒地多,可以不受干擾地自由自在地種點吃的。
張廉忠除了設卡制止盲流,還採取了另一個有力的措施。他下令郵電局,截下所有寄往外地的信件,同時郵局總機切斷打往外面的電話。所有企圖打給親朋好友的求救電話都被告知“打不通”,求救信也在寄信者毫無所知的情況下被截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