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嘉縣稠城鍊鋼爐羣火光沖天,人聲鼎沸,車來人往,一派熱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可是在這繁忙景象的後面,作爲爐羣司令的張廉忠卻有了煩惱:爐羣才燒了沒幾天,木炭就難以爲繼了。上百個小高爐,就像一個個張開血盆大口的老虎,胃口大得可怕,貪得無厭,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源源不斷往裡填木炭,沒個夠,像山一般堆着的木炭,很快就沒剩多少了。原來預計可以燒一個月的,看來只能維持十天左右。爐子是不能熄火的,聽說熄火就報廢了。再說,鍊鋼任務這麼緊急,能停下來嗎?張廉忠急得滿嘴血,他一方面緊急調集大批人馬進山伐樹燒炭,另一方面派車到上溪運木炭。錢政加這傢伙果然會辦事,他那裡的木炭倒備得足足的。
錢政加讓人運走幾卡車木炭,他捎話張書記,木炭還可以來運,但要求支援一個營的伐木部隊。原來錢政加在八寶山上砌建了近三百個炭窯,燒炭不成問題,只是伐木力量不夠。隨着伐木的進度,伐木部隊越走越遠,越走越高。山裡面大樹倒是不少,但從山上運下來頗費周折。開礦縱隊上山找了些日子沒找到礦,錢政加果斷地撤回來,充實燒炭縱隊。但是人手仍然不夠!
張廉忠非常爽氣,馬上調來了增援部隊,而且不是一個營而是二個營!他明確交代帶隊的團長,一切服從錢政委指揮。
有了兩個營的增援,伐木部隊果然大大加快了進度。棗溪戰鬥連除了幾個體力弱的留下燒炭,大多數戰士都編入伐木隊伍。伐木的勞動強度非常大,戰士們吃睡在山上,蚊叮蟲咬,這份辛苦是以前幹農活從沒有過的。
更要命的是吃不飽,此時公社已經意識到糧食不夠吃,開始全面定量供應,伐木部隊算優待的,每人每天也只有十兩(十六兩制)米。做如此繁重的體力活,十兩米的飯只夠吃一頓的半飽。他們只好找野菜野果樹葉甚至嫩竹填肚子,運氣好捉到只野兔或者抓條蛇,那是美餐了。可是沒有時間搞美餐,工作有定量任務,每人每天砍十五棵樹,近衛軍盯着呢。如果完不成任務,就要當做白旗晚上開會批鬥,批鬥完了點着火把繼續砍樹,直到完成。
有的人拉着鋸子拉着拉着就睡着了,這時會突然闖出近衛軍,樹枝就劈頭蓋臉地打過來。
真是又餓又累又乏又癢。山上的蚊蟲又大又毒,黑壓壓地成片飛來,拍不勝拍,有的人全身都抓爛了。
上溪的大溪灘上齊刷刷排着八十個小高爐,十分壯觀,十分養眼。這八十個小高爐排得非常整齊,一排十個,八排,橫豎都排得筆直,連對角斜看都是筆直的。高爐建得不大,比別的高爐小,但做得精緻好看,個個像泥雕的藝術品。建爐羣時,錢政加天天在那裡親自監工,務求做漂亮。他原來想建一百隻爐子,後來聽說稠城才一百隻,就減了二十隻,他認爲不能僭越張書記。儘管日夜趕工程建造,但這裡起火還是比稠城爐羣遲了好幾天。在稠城爐羣起火的那天,他也點燃了一隻爐,向張書記報告稱上溪爐羣也開火了。正因爲遲了這幾天,稠城爐羣的木炭燒了大半,他這裡的七十多隻爐子纔開始燒呢,加上他燒的木炭多,所以這裡的木炭顯得比較充足。
錢政加的指導思想很明確,這個爐羣主要是給領導看的,因此一切以好看爲主,不需要實用。一旦爐子點火,就要熊熊燃燒不能熄火,隨時等待領導視察。錢政加想,這麼多爐子燒四個月,如果找不到鐵礦,哪有這麼多鐵可煉的?但哪怕裡面只扔進一把鋤頭,爐子就要通紅通紅地燒!鍊鋼的原料是有限的,可是山上和田野裡的樹木多得是,應該再燒四個月也沒問題。至於鋼產量,他胸有成竹:產量在嘴上,報個數字就行了,誰會那麼認真,糧食產量不就是這麼來的嗎?
可是八十隻爐子全部燒起來後,木炭需求量也讓他吃驚:原來會燒得這麼快!看來上溪公社的這些山野田野的樹,夠不夠四個月燒還是個問題。管他娘!燒一天算一天。說不定到時候上面風向又改了呢?上頭朝令暮改,一會兒以這個爲中心,一會兒又以那個爲綱,沒個準,光今年都改了幾次了?跟着黨工作,只要眼下緊跟就行,用不着想得太遠。再說,自己這裡燒完了,到別人那裡拿,**嘛,不分你我了,大家都是爲了超英趕美的目標嘛。
錢政加要求冶煉戰士全部吃住在爐羣,要“天空當牀帳,溪灘當眠牀”。可是溪灘有滲水,有潮氣,席子溼漉漉的,被子也是溼漉漉的,日夜辛苦的冶煉戰士幾乎睡在了水裡。天冷了,可是爐羣工地上到處可見赤膊的人羣。爐前火星飛濺,好好一件衣服,沒幾天就像破漁網。戰士們哪有這麼多衣服接火星?捨不得衣服,只好赤膊,因此有人胸膛上被燙得滿是水,他們說,“前胸熱烘烘,後背吹冷風”,前面被爐火烤得熱死,後背給冷風吹得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