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食堂就按頭天吃的飯量下了米,剛好夠吃。第三天,大家的飯量明顯下降。第四天,燒的飯跟第一天的第一次差不多,也夠了。龔德成第二天仍然不敢多吃,但看看沒人來算賬,第三天也放開肚子吃了。
對公共食堂存有疑慮的不止龔德成一人,不過他們的做法跟他只好相反。頭兩天食堂吃飯,申禮興每碗都盛得很滿,有人說,飯桶裡有的是飯,你幹嘛盛這麼滿?申禮興說,多吃點,誰知道吃了這頓有沒有下一頓。有人說,好愁不愁,愁個六月沒日頭,現在都共產主義了,我們國家糧食多得很,我們這裡吃完了,別的地方會給我們的。
吃了幾天,大家的情緒開始穩定下來了,不再‘激’動,不再猴急,不再搶着吃,每次都是程志林吹哨子宣佈開飯後纔開始吃。吃飯時也不着急,坐着慢慢吃,還悠閒地聊天。
有人說:現在的日子真好過,比統購統銷前還好。
唉,苦了這些年,總算熬過來了。
以前聽幹部說苦幾年會讓我們過好日子的,當時還不相信,沒想到果然過上好日子了。
以前發愁家裡柴米油鹽,現在什麼都不用愁,公社都給我們安排得好好的。
還要愁什麼?現在是共產主義了,共產主義是天堂啊。
我們已經天堂了,吃飯不用錢,放開肚子吃飽飯,共產黨了不得啊,這麼快就讓我們共產主義了。
共產主義真好,天天白米飯,天天有‘肉’吃!我們是享主席的福啊,只是不知道主席吃得有沒有我們這麼好,他也能放開肚子吃飽飯嗎?
哈哈哈,你傻啊!主席是皇帝,還用得着愁吃飯的事嗎?你這話讓我想到一個故事。從前有兩個樵夫冬天上山砍柴,一個說,不知道皇帝是怎麼砍柴的?他是用金柴刀的吧。另一個說,你傻啊,皇帝還用砍柴嗎?這麼冷的天皇帝肯定躲在家裡烘火熜了呀。
哈哈哈……
有人滿懷感‘激’之情,寫了一首詩,貼在牆報《詩歌臺》上:主席真正好主張,公共食堂比家強。天天吃的白米飯,共產主義樂無疆。
錢政加到棗溪視察,看了食堂非常滿意。程元亮請他吃中飯,特地叫食堂給他們這一桌加了‘雞’、鴨、魚、‘雞’蛋。錢政加邊吃邊說:你們這個食堂布置得不錯,環境不錯,菜的品種也不錯,有葷有素,只是味道不怎麼樣。
程志林忙說:我覺得這個味道已經很好了,錢政委到底是貴人,口味真高啊。
程元亮說:錢書記說得對,我們要改進,叫炊事員好好練練,燒出好味道來。不過,我們的菜三天不重樣的。
錢政加說:我吃過一些食堂,味道比你們好,有醬油、醋、蔥、蒜、辣椒等調味品,而且七天不重樣。我有個想法,我們公社百來個食堂,來一個競賽,看誰的味道好,菜的品質好,有營養,‘花’樣多,誰的衛生搞得好。
程志林說:太好了,我們一定放衛星!
程元亮說:好吧,我們響應錢書記號召,進一步做食堂工作,爭取先進。
錢政加靠在太師椅上,看着下面在吃飯的人們,突然他看見了在天井裡吃飯的申智鑑一家。他“嚯”地站起身,走下臺去。
錢政加走到申智鑑面前,說:東家……不不不,我犯了政治錯誤,這個……智鑑,你還好嗎?
申智鑑坐在小板凳上埋頭吃飯,不理他。申智平盯了他一眼,朱麗萍看也不看他。
錢政加故作驚訝地叫道:啊呀,你怎麼能吃這些啊?你以前山珍海味吃慣了,哪吃得了這個呀!這菜沒一點味道。程連長,你把我吃過的魚拿過來!
申智鑑說:這已經很好了,其它的我什麼也不要!
程志林端了那碗魚走下臺,把碗擱在‘花’壇上。
朱麗萍臉‘色’鐵青,說:癩頭,拿開!我們不要!見程志林走了,便拿起碗轉身放到戲臺的臺板上。
申廉興叫:魚,魚,我要魚。
朱麗萍說:廉興,我們不吃魚,那魚髒。
錢政加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麗萍還是太太脾氣,你要知道,魚是不髒的,剝削階級才真是髒!讓你們進公社食堂吃飯,已經夠擡舉你們了,別不識擡舉!
錢政加回到臺上,悄聲問程元亮:你們給申智鑑派什麼活?
他不會幹農活,年紀又大了,現在叫他養牛。
叫他去修水庫吧,那裡更能改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