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風將至,周圍空氣剎那緊緻似要收縮成封閉的空間,逼得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鳳含鶯臉色白了白,剛纔還在想這裡四處都布了奇門陣法,雲裔怎麼這麼輕易就闖進來了?一個念頭還沒轉完,下一刻又想到雲裔這一掌氣勢雄渾霸道,儼然是想要殺了明月澈。
“雲裔,住手…”
她剛上前一步,明月澈忽然輕飄飄一拂袖,綿柔之力源源不斷散發出去,猶如清湖波紋,與剛勁霸道的掌風衝擊震向四周花木涼亭。明月澈放開鳳含鶯,另一隻手又輕柔一攏,將那些聚散的罡氣全都抓了回來,而後消失在指尖。得以保存了這滿園的風光精緻。
然而下一刻他臉色一變,立即回頭,只覺得風聲起,人影擦過。他立即迎掌而去,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被逼得後退幾步。也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刻,雲裔已經拉住了鳳含鶯。
“走。”
“鶯鶯。”
明月澈輕呼了一聲就追了上去,同時王府的侍衛也全都聚了過來。
“有刺客,保護殿下——”
踏踏的腳步聲響起,弓箭手齊齊架弓搭箭,明月澈臉色一變剛要阻止,然而箭矢已經如雨頃刻沒入黑夜。
“住手——”
黑暗中響起雲裔不屑而輕狂的聲音,“就這點小把戲,也敢在本世子面前囂張?哼,簡直不自量力。”聲音起,便有巨大掌風自四面八風襲來,將那些箭矢擋住,就要震回去。
明月澈一揮袖,那些箭就在半空中被阻擋,折斷掉在地上,瞬間成灰。
底下人面色大變,齊齊跪地。
“殿下。”
明月澈站在房頂上,負手而立,身影淡淡蕭索。
“都下去吧。”
“是。”
又是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侍衛全都退了下去。
明月澈看着蒼茫夜色,眼神幾分寂寞和失望,還有淺淺憂傷。
“鶯鶯,你終究還是不信我。”
……
一路飛奔,直到確定沒有追兵以後,雲裔才停了下來。鳳含鶯回頭看着他,一句‘你怎麼來了’還沒問出口,雲裔就猛的吐出一口血來。
她要說的話立即堵在嘴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好半晌才說出一句。
“你受傷了?”
雲裔閒閒的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的用帕子擦掉嘴角的血跡,“明月殤還有何時抵達京城?”
鳳含鶯一怔,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地上已經跪了一個全身黑衣的暗衛。
“如果沒有意外,大抵會和殿下一起抵達京城。”
雲裔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又淡淡睨了鳳含鶯一眼,不說話,擡步就走。
鳳含鶯還有些懵,腦子裡亂糟糟的,想起剛纔雲裔帶她離開的時候,她在半空中回首那一眼,看見明月澈眼神裡寫滿了受傷和微痛。
她心底劃過幾分複雜,似嘆息又似悵惘。
“你還愣着做什麼?”前方傳來雲裔冷冷的聲音,“還等着明月澈接你回去做他的八皇子妃?”
鳳含鶯被打斷思緒,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忽然又覺得不對,他今天貌似心情很不好,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見她不爲所動,雲裔臉色更沉。想起之前他被困在陣中看到她靠在明月澈懷裡,神色嬌媚眼神羞怯,一副含情脈脈欲語還休的樣子,儼然少女春情萌動竊喜而期待。又聽明月澈對她真切表白,更是聽得他心頭怒火直冒。
這個女人,才幾天不見?居然勾引男人勾到南陵來了。他好心帶她走,她還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不會真對明月澈那小子動情了吧?
想到此,他眼神更冷,也微微有些複雜。
“原本還以爲你被關押肯定受盡欺凌,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此一舉了。”他轉身,語氣淡漠而微悵。
“也罷,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吧。看明月澈對你倒是十分上心,你現在回去,他也不會追究你私自逃離一事。南陵的八皇子妃,的確夠吸引人。”
他說完已經大步離去,毫不猶豫。
鳳含鶯聽得又是一怔,覺得他這話有幾分賭氣和自嘲的味道,更有着幾不可察的決絕寂寞。
“喂,等等我。”行動比意識先一步,她大步跑上去。“誰要回去了?”她瞥了雲裔一眼,不緊不慢的說道:“我說,花和尚,你今日怎麼了?我怎麼聽着你說話酸不溜秋的?你不會是…”她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湊在他耳邊曖昧道:“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雲裔一把拍開她的手,神色依舊冷淡,眼神十分不屑以及微微厭棄。
“就你?”他哼了聲,姿態高傲語氣鄙夷,“也就明月澈那小子纔看得上你,爺的眼睛可沒瞎。”
“你——”鳳含鶯被他踐踏了自尊心,桃花眼裡立即升騰起怒,而後又發現他臉色微微蒼白,似乎傷得不輕。她微微蹙了蹙眉,試探道:“我看你剛纔和明月澈交手的時候不分高低纔是啊,你怎麼受傷的?”
雲裔臉色不大好,“你以爲明月軒的陣法那麼好破?”
原本只要他細心一些其實不會傷得那麼重,還不就是這個女人害的他怒火攻心一時不備纔會被罡氣所震傷。不然他剛纔又怎會那麼輕易的就放過明月澈那小子?
他轉身,冷冷道:“以後離明家的人遠點,不然對你沒好處。”
“憑什麼?”鳳含鶯其實也沒想過和南陵皇室有什麼過多糾葛,但她就是聽不慣雲裔這廝用這種近乎命令的口氣說話,好似他是她什麼人一樣。
“我要跟誰在一起,好像不關你裔世子什麼事吧?”
雲裔這次沒生氣,而是負手慢悠悠道:“是跟我沒什麼關係。不過我想我有必要告訴你,你姐當年可是和南陵皇室結下了不小的仇怨。你姐性子桀驁不馴,對南陵皇族恨之入骨。你要是跟明月澈走得太近,以後只會讓你姐難做。”他看了鳳含鶯一眼,語氣更加淡漠。
“要怎麼做就看你自己了。”
鳳含鶯若有所思,而後目光閃閃的盯着他,帶幾分興味兒和突然明白什麼的瞭然。
“喂,你不是一向討厭我姐嗎?現在怎麼這麼關心她了?”
雲裔臉色而不太自在,嘴上卻不願落了下風,哼道:“鬼才關心那個惡女,要不是看在雲墨那個不知道發什麼神經非要娶那個女人不可,爺才懶得管她的事。”
鳳含鶯尤其不喜歡他說鳳君華壞話,但看在他剛纔好歹救了自己的份兒上,也就沒發火,臉色卻不大好看。
“雲墨看上我姐那是他眼光好。也就你纔有眼無珠,看不見我姐的好。”
雲裔倒是沒有發火,而是用一種很莫測的目光看着她,帶幾分自嘲和玩味兒。
“對,我是眼光不佳,不然也不會——”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轉頭就漫步離去。鳳含鶯怪異的看着他的背影,而後聳聳肩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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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香城。
清風送爽,明月皎潔,周圍飄蕩着幽幽的香氣,沁人心脾。
鳳君華剛睡下,就聽見吱呀一聲,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她不動,好似已經猜到今夜有人來光顧。
那人站在門口,月光透過門扉招進來,只看得見他衣袂寬大飄飛如夢,肩頭有幾許髮絲隱約透着朦朧光暈。他的容顏沉浸在黑暗裡,看不甚清晰,只覺得那眼神似深海浩淼,又靜若止水。他靜靜而遙遠的看着她,眼底深處似藏着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鳳君華躺在牀上不動,淡淡看他一眼。
“你打算就這麼在這裡站一晚上?”
他似乎輕笑了一聲,氣氛沒之前那麼壓抑緊張了。
“你知道我要來?”
他慢慢走過來,月色浸透窗扉傾瀉而下,照見他眉目五官精緻風雅,脣邊一抹笑意清絕而驚豔。
鳳君華嘆息一聲,“虧得你忍了那麼多天不來找我。”
他坐在牀邊,低頭凝視着她平和的眉眼,忍不住用手去觸碰她的眼角,慢慢劃到脣邊。
“不生我的氣了?”
鳳君華一把拍開他的手,“知道我氣你什麼嗎?”
他手指一頓,沉默了好一會兒。
鳳君華擡頭看他,見他眼睫輕輕垂下,掩蓋了一雙如夜色裡無聲綻放而美到極致的曇花,寂靜而神秘。
“青鸞。”他忽然看着她,很認真道:“你會害怕嗎?”
鳳君華又移開目光,嘴角淡淡揚起冷毅的弧度。
“雲墨,我以爲我已經給了你足夠的時間給你思考,沒想到你還是這麼不知所謂。”她翻了個身,聲音裡透着幾分疲憊。“既然如此,你我沒什麼好說的,你走吧,以後都別來找…”
“青鸞。”身後一涼,他已經躺了下來,從身後環着她的腰,低低嘆息而苦澀道:“我不想騙你,只是…”他下巴擱在她肩頭,聲音溫柔而纏綿。
“我害怕。”
鳳君華心中一動,抿脣不語。
他在她耳後輕輕落下一吻,換得她微微顫慄,耳根子立即紅了一圈。他看見了,眼神裡劃過笑意。
“對,你說得沒錯。其實早在十二年前我確認你娘就是千姨的時候,我便有所懷疑。我剛出生還在襁褓中的時候,師父便已經下山收我爲徒,只是那時我太小,他不便傳授我武藝。況且那時戰亂,也沒有時間。原本他可以帶我上山,可不知爲何,他從未提起過。”
他在她耳邊絮絮說着,字字輕柔入骨三分。
“後來千姨就出現了。她出現得很突然,但是感覺又好像是早有預謀。”他頓了頓,笑了一聲。“雖然我這樣說有點不仁道,但你不曾知曉當時情景。你孃的出身一直很神秘,當年父皇母后也曾暗中查過,卻沒有絲毫收穫。她就像…憑空出現的一個人一樣。但她待母后真誠,助父皇滅前朝,爲東越立下赫赫戰功。一個這樣的人,父皇母后沒資格再懷疑她別有所圖。可後來她走了,走得那樣無聲無息…”
他眼神漸漸暗淡下去,聲音又輕了幾分,似有無限惆悵。
“她走後沒多久,師父就下山了。他只在東越呆了不足一月就匆匆離去,和千姨一樣,再沒出現過。只是偶爾從他言語中,我隱約知道,師父以前應該收過一個徒弟,只是不知爲何,師父每次提起你孃的時候,總是欲言又止,也沒有承認過我還有個師姐。”他又抱緊了懷中女子,在她耳邊說道:“十多年前我去南陵給明皇賀壽,其實就是因爲查到千姨有可能在南陵。等見到了她,我卻再沒問過她師門之事。”
“爲什麼?”
鳳君華總算轉過了身,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你既然心有疑惑,爲何不問清楚?”
雲墨低眸凝視着她的眼睛,嘴角一抹笑意宛然如花。
“總算肯理我了?”
鳳君華不想跟他廢話,催促道:“快說,爲什麼沒問我娘?”
雲墨深深看着她,輕柔而嘆息道:“自然是因爲你。”
她愕然,“因爲我?”
“嗯。”
他手指溫柔的劃過她的眉眼鼻脣,眼神裡流露出刻骨柔情和微微痛楚掙扎。
“青鸞,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當時我的心情。”他忍不住低下頭,在她脣上重重一吻,脣齒纏綿,廝磨啃咬,直到她呼吸微窒,低低喘息,他才放開她。
鳳君華迷濛的睜開眼,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已經壓在了她身上,正低頭專注的看着她,眼神裡無盡溫柔情誼。
她臉色立即紅了,偏過頭,伸手去推他。
“下去。”
他卻抱着她不放,埋首在她頸間,低聲輕喃着。
“那時我已認定你是我的妻,若我心中猜測從千姨口中得到證實,那我該如何自欺欺人的堅持下去?如果我不知道那一層身份,我便可以心安理得的等着你長大,然後娶你爲妻。”他閉着眼睛,脣劃過她的耳廓和脖子,呼吸越發灼熱迷離。
“我給你八年時間,我想着,八年,足夠抵消你心底對世俗悖德的懼怕。”他的手指已經褪下了她肩頭的衣服,灼熱的吻從香肩滑落心口,激得她渾身一個顫慄。迷迷糊糊中,腦海裡又迴盪起他方纔說的那些話,只覺得心口微澀而甜蜜。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他多年等待的辛苦和煎熬。
是什麼樣的執着和堅持,才讓他在明知有可能那是不容於世的禁忌之戀還這樣義無反顧的等下去?難怪他總是患得患失,又無比霸道的宣佈對她的佔有權。禁忌的愛戀,總是會受到世人的謾罵鄙夷的,尤其是他的身份還那樣特殊。身爲公衆人物,他的任何私事其實都算不得私事。若是被人知道他愛上自己的師侄,天下悠悠衆口,日後歷史工筆,該如何對他攻殲謾罵?
她這一個恍惚,他卻已經將她剝了個乾乾淨淨,呼吸也更加急促灼熱,繼續埋首在她耳邊喃喃說道:“青鸞,我不在乎世人的看法,我也不介意那些所謂道德倫理。師叔侄又如何?我只知道我想要你,只要你一個。縱然知道這在世人眼裡是禁忌之戀,我也願意爲你等候停留。如今你在我懷中,我便再也不可能放開你…師叔侄也罷,無論你我有着什麼禁忌的關係,我也認了。這輩子,我不放手,你也別想逃開。”
他的吻流連在她美麗的鎖骨上,輕輕一咬,灼熱的呼吸烤得她肌膚泛上淺淺的粉紅色。
“我要你跟我一起沉淪…”
“雲墨…”
她被他吻的有些意亂情迷,想伸手去推他,又有些貪戀他脣舌遊走在她肌膚上帶來的那種陌生快感,以至於讓她覺得體內莫名的有些空虛,好似需要被什麼填滿。
身體開始灼熱起來,她有些慌,又不可抑制的微微期待。
十九歲花季年華,她未曾接觸過男歡女愛,但她的身體卻誠實的反應了此刻對他的情動和慾念。
她開始微微喘息,忽然想起他體內的焚火幻情,前幾天他內傷未愈,難道不曾壓制這媚毒?剛纔又是一番耳語情纏,他不會是又剋制不住了吧?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停了下來,黑暗裡他眼神如玉如夜,又有火光燃起,靜靜的看着她。
“青鸞,我很清醒。”他手指落在她脣上,眼神微微癡迷。“你以爲我這幾天在做什麼?若不將體內藥性盡數除去,你以爲我敢靠近你?”
他對她的渴望如此濃烈而霸道,就這樣與她耳鬢廝磨,便有些情動不能自持。若再加上焚火幻情,他真不敢保證自己還能做出什麼事,尤其有了那一晚的先例,他更不敢在這樣無法控制自我的時候靠近她。
鳳君華眼神微動,心裡有暖流劃過。
“青鸞。”他又道:“你現在還怪我麼?”
他不敢再碰她,以免待會兒真的無法收拾。
“我想要你,便不會在意那些所謂的倫理道德。可你不一樣,我那麼害怕,我怕你會受不了,怕你知道了會毫不猶豫的離開我,我甚至連留住你的理由和資格都沒有。你說,我該如何做?”他翻身躺在她身邊,將她牢牢固定在自己懷中,喃喃道:“有一句話你說對了。感情雙方,誰先動心,便已經輸了。”
他嘆息,微微自嘲道:“十二年前,我便輸給了你,你讓我如何能不惶恐擔憂?”
“我知道。”
鳳君華心裡憋着的那口氣總算吐了出來。
雲墨也微微鬆了口氣,“還怪我麼?”
鳳君華微微一嘆,“你都說得那麼清楚了,我如果再斤斤計較,是不是就顯得無理取鬧了?”
雲墨抿了抿脣,心想換做從前的你,還真的是慣會無理取鬧囂張蠻橫。
“不過我很奇怪。”鳳君華蹙眉道:“我娘爲什麼對師門之事絕口不提?”
雲墨沉吟了會兒,嘆道:“這是他們上一輩的事情了,我也不好去查。不過你如果想知道,下次見到我師父的時候,可以親口問他。”
“你師父?”鳳君華突然反應過來,“我豈不是要叫他師祖?”
雲墨悶聲笑了笑,“嗯,對。”
鳳君華覺得自己有些吃虧,“怎麼好端端的我都矮你一輩了?”又想了想,“你師父是個什麼樣的人?”
“隱士高人。”雲墨中肯的評價,眼中隱有敬重。“師父少年成名,江湖人稱其爲天機子,名聲正如日中天的時候,他卻突然退出江湖,隱居雪山,那時他才二十幾歲。算起來,也有四十年了吧。”
鳳君華翻了個白眼,“誰讓你告訴我這個?我的意思是,你師父是頑固派還是開明的長輩?”
“嗯?”雲墨瞅着她,眼神裡笑光閃爍。“怎麼?怕我師父知道我們的事情後不喜歡你?”
“他喜不喜歡我關我什麼事?”鳳君華十分淡定道:“再說了,他反對,你就甘心放棄了嗎?”
雲墨笑了笑,不置可否。忽然又道:“青鸞,你是不是覺得,易先生有事瞞着你?”
“嗯。”鳳君華點點頭,“我老覺得他說話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麼苦衷。而且他不像是遵於禮教的迂腐膚淺之人,怎麼老是要阻止我跟你在一起?他說這是我父親的意思,這又是爲什麼?”
雲墨沉吟着,然後道:“別想那麼多了,等到了京城問問你父親就知道了。”他頓了頓,又輕聲道:“我功力恢復了,過幾天就給你解開封印。”
“嗯。”
鳳君華有些累了,閉上眼睛之前,她說了一句。
“你可以不瞭解我,但是不可以以這個作爲理由來騙我。這次就算了,下不爲例。”她聲音低了下去,幾乎都快要聽不見。
雲墨將耳朵湊上去,聽她低聲喃喃道:“又沒有血緣關係,算什麼*?”她又想起什麼,強撐着疲倦睜開眼睛,索性趴在他身上,迷濛的眸子看着他,很認真的說道:“世人慣會捕風捉影三人成虎,什麼道德禮教,那只是他們爲說服自己怯懦的理由而已。你不在意,我也不在意。”
她抓着他的衣領,眼神更加迷濛似秋水。
“雲墨,你成功的擾亂了我的心。在我沒有說不之前,你不可以放棄。否則,我絕不放過你。”
月色漸漸隱沒在雲層中,最後一絲清輝透過窗紗灑進來的時候,鳳君華已經睡着了。雲墨一直摟着她的腰,溫柔的看着她安靜溫順的睡顏,心裡劃過陣陣暖流。
“我總算聽到你的真心話了。”
不可以放棄麼?
他睜着眼睛看向頭頂,嘴角一抹微微的笑意。
她難道不知道麼?他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無法放手了。
又想起她的失憶,心中難免有了另外的擔憂。
他低頭看着她沉靜的眉眼,眼神微微複雜。
青鸞,如果在你完全清醒的時候對我說這番話,該有多好?
無聲的嘆息消失在空氣裡,他閉上了眼睛。這十多天來,他幾乎都沒有好好睡過,如今抱着她,總算可以安心睡一個好覺了。
……
連日來,易水雲面色有些陰沉,只因鳳君華和雲墨和好了,而且兩人好像比之前更加親密。似乎經過了這一次的僵持,一直存在他們兩人之間那些無形的隔閡非但沒有加深,而且反而消失了。
這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易水雲無奈嘆息。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看來有些事情,是不該繼續隱瞞下去了,不然照這個速度下去,遲早得出事。
姜太后壽宴就要到了,這期間不宜再多事,還是過些日子再說吧。
打定了主意,他也不再管雲墨和鳳君華之間的事了。他算是看出來了,兩人雖然都對彼此有意,但有些不該發生的事還是沒有逾越分毫。
……
“小鶯已經被雲裔救出來了?”
車廂裡,鳳君華看着雲墨。
“嗯。”雲墨點點頭,眼神裡劃過一絲笑意。“不過子安受了點傷。”想了想又補充道:“心傷。”
“嗯?”
鳳君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雲墨低低道:“你那個義妹本事可不小,她在明月澈府邸住了一段時間,就把明月澈迷得神魂顛倒,現在非她不娶了。”
鳳君華有些驚訝,“你不是說明月澈看似單純,實際上只是不願攪入皇家是非之中故意藏拙而已嗎?不會這麼沒有定力吧?”雖然她相信小鶯魅惑男人的本事,但也不至於明月澈現在對她如此迷戀吧?
“所以我說你妹妹有本事啊。”雲墨微微一笑,“只是子安心裡怕不太安樂了。”
鳳君華目光微閃,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他們兩個,算是冤家路窄吧。”
雲墨一頓,眨了眨眼,問道:“那我們呢,算什麼?”
鳳君華瞥他一眼,“強制,專橫,霸道。以及,被迫,無奈,認命的關係。”
雲墨失笑,眼神裡劃過一絲寵溺。
“好吧,就知道你強詞奪理,我說不過你。”
“錯了。”鳳君華一本正經道:“這是客觀事實。你呢,就不要顧着什麼面子裡子不肯承認了,估計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我哪有不肯承認?”雲墨挑眉,一把將她攬入自己懷中,眼尾上挑,深邃的眸子流露出曖昧的光色。
“是你一直在逃避我不肯承認對我動心,我逼不得已才…”
鳳君華瞪着他,“你還有理了是不是?”
雲墨好脾氣的抱着她,寵溺道:“好,我沒理,你有理行了吧,夫人。”
最後兩個字,成功的讓鳳君華的臉紅了起來,一把推開他,強制鎮定道:“誰是你夫人?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我沒亂說。”雲墨重新攬過她的腰,一眨也不眨的注視着她的眼睛。
“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我的妻。”他在她額頭上印下溫柔的一吻,又在她耳邊說了句。“剛纔你那話說得不對,有些東西也是不能亂吃的。”
……
這邊車廂和樂融融,最後一輛車駕裡可就是陰雲密佈了。
沐清慈看了看剛收到的消息,立即將紙條揉碎在手心裡,臉色陰沉如水。
“該是!”
她再也維持不了一國公主的尊貴和禮儀,忍不住說了坊間那些婦人才會說的粗話。
芷雲坐在一邊,身子抖了抖,將自己的頭埋得更低。
沐清慈五指緊握成拳,眼神裡滿是怒火和妒火。
“他竟然親自去救她,他竟然親自去救她。”一句話她連說了兩遍,第二遍的時候,聲音已經是壓抑不住的尖銳和恨意。她一把抓起小几上的茶壺,就要摔碎。
芷雲連忙抓着她的手腕,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公主,不能扔。”
沐清慈此刻怒火中燒,哪裡停得下來,又見一個區區低賤的丫鬟也敢阻止自己,當即面色更冷沉。
“滾開。”
“公主。”芷雲面色雪白,眼神悽惶,卻仍舊小聲說着。“公主,現在不是在皇宮。您忘了,殿下還在前面。若是讓殿下知道了,那您——”
沐清慈霍然一震,手指微鬆。芷雲慌忙伸手接住茶壺,微微鬆了口氣。見沐清慈雖然安靜了下來,但眼底仍舊佈滿了陰霾,顯然怒氣還未消散。
她小心翼翼說道:“公主,您切莫動氣,如今我們得到的消息太過片面,具體如何還不得而知,說不定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
見沐清慈沒說話,眼神卻有鬆動,她大着膽子繼續道:“您想想啊,那鳳含鶯是慕容三小姐的義妹。說不定是雲太子讓裔世子去救她的呢?畢竟雲太子對那位慕容三小姐的心思,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如果是她有所求,雲太子定然不會置之不理。”
沐清慈眼神微閃,臉色好了幾分。
“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芷雲連忙點頭,笑着說道:“所以公主,您實在不必生氣。若是爲了這些小事氣壞了身子,豈不是更如了那起子小人的意?”她一邊說一邊倒了杯茶遞給沐清慈,“天氣大了,公主您口渴了吧。這是我們在香城的時候,城主送給公主的曼陀羅花花茶,據說很有安神清火作用,公主您不妨試一試。”
沐清慈瞥她一眼,接過茶杯,掀開茶蓋,淡淡的花香伴隨着茶香飄散在車廂裡,一聞就知道是好茶。
她抿了口,眼睛一亮,笑了笑。
“這花茶不錯,差人給母后送回去一些,她一定喜歡。”
“公主。”芷雲道:“您忘了,皇后娘娘如今身懷六甲,太醫囑咐過不能喝茶的。”
沐清慈眼神微閃,將茶杯遞給她,淡笑道:“本宮倒是把這件事忘了。”她頓了頓,美眸裡劃過一絲深沉,語氣有些幽暗莫測。
“不知道母后這次懷的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一定是皇子。”芷雲搶先一步道,她微微擡頭,對上沐清慈的眼,意有所指道:“皇后娘娘鳳御後宮,西秦上下人人稱道。國師說過,娘娘慈悲,諸天神佛都看在眼裡,天喻神旨,娘娘一定會生下一個正宮嫡子。”
沐清慈很滿意她的說辭,而後眼神微閃,笑得和善道:“這樣的話,日後皇兄繼承大統,也有個兄弟幫他囊外輔政了,我和母后都會很欣慰的。”
芷雲沒有說話,心知公主和皇后娘娘的想法一樣,自然是希望自己的親弟弟做太子做皇帝的。何況現在太子對公主有了防備之心,讓她想要打探什麼消息都得有所顧忌,公主如何甘心?
“對了。”
沐清慈似想到了什麼,眼神黑沉,慢悠悠的開口了。
“讓他們就在京城,暫時別輕舉妄動,有什麼消息立即回報。”
“是。”
暗處有人聲音落下,隨即消失了身影。
沐清慈摩挲着自己修剪得圓潤的指甲,眼神裡劃過幽森而冷厲的殺氣。
鳳含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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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鳳君華等人正慢悠悠的往京城而去的時候,原本去探查高陽王的明月殤也已經輕車從簡趕了回來。由於方向不同,所以根本沒有碰頭的機會。
此時他已經到了鄴城,下一站就是京城了。
他心中激越而緊張,興奮而擔憂。
她回來了,他很快就可以見到她了。不知道她恢復記憶沒有,如果想起以前那些事,她可還會恨他嗎?
緋兒…
他在心裡不斷呼喊。
那個名字已經纏繞在他心中十多年,像藤蔓一樣纏繞不絕,理不清也斬不斷。或許,他們之間的糾葛,也如此吧。
她想遠離他,他卻已經放不下。
……
而同一時刻,明月軒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庭院碧樹紅花,目光清冷而淡淡蕭索。
玉無垠看着遼闊天際,嘴角微微笑意又摻雜幾分濃濃苦澀。
這一天,終是要來了。
……
三天後,東越和西秦的倚仗總算來到京城郊外。明月軒親自帶着禮部尚書到城門口迎接。他坐在華麗的馬車內,身後還有一輛粉色的轎子,裡面坐着慕容琉仙。她是跟太后請旨特地來‘迎接’自個兒的妹妹慕容琉緋的。後面跟着一大隊皇家侍衛,兩旁站着禮部幾個官員,頂着大太陽靜靜的等着。
慕容於文站在最前方,眼中期盼中又帶着幾分擔憂。他已經收到易水雲傳來的消息,心中更是焦急難耐。
不能讓緋兒和雲墨在一起…
他在原地來回走動,忽然聽到有人叫了一聲。
“來了,來了。”
他腳步一頓,立即擡頭,就見不遠處,大隊的人馬緩緩而來。最前方並駕齊驅的自然是易水雲和慕容琉風,伴隨着兩國儀仗隊,中間三輛馬車依次而來,分別刻着東越和西秦的皇族獨有標誌。
南陵官員們一個個總算是鬆了口氣。
慕容琉仙在後面掀開了車簾,讓人扶着她的手下了馬車,臉上帶着面紗,娉娉婷婷的走上前。身邊的侍衛以及官員們一見到他,立即後退幾步,可那眼神卻都紛紛閃爍着憧憬和曖昧,甚至有幾人眼底還閃爍着剋制的淫邪*。
對這種目光慕容琉仙非但不以爲恥,反倒引以爲傲。她目不斜視,高貴優雅的朝前面走去,來到明月軒的馬車旁,低聲道:“五表哥,雲太子和大哥以及小妹都來了。”
明月軒坐在轎子裡不動,氣息也沒有任何起伏跌宕。
慕容琉仙有些摸不準他在想什麼,對於這個表哥,她一直都有些打心底裡的懼怕和尊敬。就像明月殤,她也是有些害怕的。總覺得他的眼神看似溫和,實則隱匿了無數犀利的冷芒。在他面前,她不敢玩任何心機和陰謀。
她又走到慕容於文身邊,福了福身。
“爹。”
慕容宇文對這個女兒素來沒什麼好感,此時更是因爲記掛失蹤多年如今即將回歸的小女兒慕容琉緋,哪裡還會理會她?因此只是揮了揮手,“這裡這麼多人,你一個女兒家,來這裡做什麼?”
慕容琉仙咬了咬脣,眼底劃過不甘,嘴上卻溫順的說道:“我和小妹十多年都沒見過了,孃親特意囑咐女兒來接小妹回家。”
你們不想方設法陷害她就是奇蹟了,哪裡還會那麼好心?
慕容於文對這兩母女的心思心知肚明,此時卻也不便戳破,沒再說話。倒是旁邊有官員笑着說道:“慕容姑娘果真溫厚賢良,上孝父母,下禮弟妹。這六月的天氣熾熱如火,便是我等在這裡站着都有些受不住。慕容姑娘一屆柔弱女子,卻能忍着毒辣的太陽在這裡等這麼久,實在是…”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得一聲冷哼。
“太陽毒辣關她什麼事?你沒瞧見她剛坐在舒舒服服的馬車裡嗎?”衆人聞聲擡頭,卻見慕容琉風踩着馬背躍了過來,眼神冷而厭惡的瞥了眼暗自磨牙的慕容琉仙,不屑道:“大小姐可真是誠心良善,也愛護弟妹得很。”
剛纔那說話的官員此刻不出聲了,表情有些尷尬。
慕容琉仙眼神有些沉,卻依舊笑得端莊溫柔,道:“小弟這是說的什麼話?你我姐弟,哪裡來的什麼大小姐不大小姐的,平白生分了。”
慕容琉風退離她兩步,面色毫不掩飾的嫌棄。
“不敢,我是庶出,大小姐是嫡出,身份高貴,小人不敢高攀。”
慕容琉仙面紗下的表情有些僵硬,暗自磨了磨指甲,卻不好發作。
兩旁的官員們都看向慕容於文,好歹這是人家的家事,他們不便干涉。慕容於文看着慕容琉風,絲毫沒有指責他的意思,反而眼睛裡閃爍着淡淡欣喜。
“風兒,你回來了。”
慕容琉風走到他面前,神色柔和了不少。
“孩兒見過爹爹。”
慕容於文趕緊扶着他起來,上下打量着他,連連點頭。
“出去一趟,倒是成熟不少。”
慕容琉風下巴一揚,頗有些自傲。而後又想到什麼,獻寶似的拉着慕容於文道:“爹,我把姐姐接回來了,你看——”
他伸手一指,指向最前面的那一輛華麗的轎子。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朝那頂轎子看過去,不知道爲什麼,所有人在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是否因爲十多年前那個臭名昭著時隔多年回來的慕容三小姐,還是因爲近來關於她和東越太子云墨的種種傳聞。
人們驚奇而期待,興奮又難免有些看好戲的味道,唯有慕容琉仙眼神幽暗,堆積了濃濃的怒火和妒火。
誰都沒有注意到,原本坐在馬車內的明月軒,氣息稍微亂了亂。車簾微微露出一絲縫隙,如玉的手指正捏着車簾一角,頓了頓,又放了下去。
易水雲先下了馬,對慕容於文抱了抱拳。
“侯爺,在下不辱使命,接回了三小姐。”
“好。”慕容於文點點頭,欣慰道:“有勞先生了。”
身後馬車內,鳳君華早就透過車窗看到了守在城門前的大部隊,回頭對雲墨道:“你和大哥架子不小嘛,南陵老皇帝居然派明月軒親自來迎接,倒是給你面子。”
“其實你面子比我們都大。”雲墨低笑了聲,忽然又道:“要不要戴面紗?”
鳳君華瞥了他一眼,“戴面紗做什麼?我就那麼見不得人?”
雲墨搖搖頭,湊近她耳邊曖昧道:“不是你見不得人,是我不太樂意那些男人見到你。”
鳳君華嘴角抽了抽,臉色泛起淡淡粉紅色,然後一把推開他。
“就會貧嘴。”
她說完就掀開車簾,自己跳了下來,一擡頭,對上數百雙神色各異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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