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搏(十七)

十七 鄉長使命

離開了墳地,車子只開了一二里地便拋了錨。二人棄車而去,天亮之時到達小靳房。這是個十幾戶的山莊,她們選了最偏僻的一戶人家進去。主人靳松陽說:“你們兩個老總一大早上我家做什麼?”嚴雋芳和藹地說:“我們不是壞人,只是想在你家把衣裳換一下,絕對不會麻煩你家的。”

“哦,我看出來了,原來你們兩個是女人。沒事,叫我家女匠幫幫你們。”靳松陽煥然開朗道,“只要是這樣的兩種人,一打鬼子,二愛護我們老百姓,來到小靳房,家家都會歡迎的。說說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沈秀玲笑着說:“老鄉,你問我們兩個是從哪裡來的,我告訴你呀。昨日夜裡我們兩人在懷遠鎮鋤掉三個漢奸:邱伯齋和他手上兩個爪牙,一個叫馬三瓜,一個叫邱小齋。我們身上穿的就是從他們身上剝下來的衣裳。”

“啊呀,了不起,了不起!你們倆真是了不起的巾幗英雄啊!”靳松陽對屋裡喊道,“粉姊啊,你盛早飯給兩個女英雄吃呀。”

女主人聽說女英雄到了自己家裡,連忙將她們迎進了家裡。“那個邱伯齋,人稱活閻王,殺起人來無呆怪。你們是怎樣收拾他的?”沈秀玲繪聲繪色地敘說了鋤奸的過程,靳家人驚異不得了。

兩人梳頭都盤了鬏兒,拿出包袱裡的衣裳穿上,純粹是個普通的農婦打扮。女主人讚歎說:“你們倆盤的鬏兒四角翹錚錚的,顯得幹曼。”

吃罷早飯,兩個女人告辭而去。身子得到了足夠的補充,跑起山路來快得很多。嚴雋芳忽然發現前面站了個女人,上去一看,驚呼道:“你叫個慕容荷吧?”那女人點了點頭。嚴雋芳隨即對沈秀玲說:“你一個人上許家甸,我要跟我家表姐談事情,說不定還要跟她回家去。”

沈秀玲見嚴雋芳不肯告訴她實情,只好獨自走了。

跑了好多的山路,慕容荷將嚴雋芳帶到了小鮑莊的彌陀廟,裡面有三個人:巴北軍區第四團團長兼政委秦牧、參謀長門庭傑、政治部主任雲佔貴。嚴雋芳望着他們半晌說不出話,只是點了點頭。秦牧見她困惑,笑着說道:“你不敢相信嗎?他們兩人都成功地打進了國民黨軍統內部。他雲佔貴同志還進了軍統許家甸中轉站當上中校財務組長。”

嚴雋芳問道:“慕容荷,你現在調到胡龍縣擔的什麼職務?”秦牧笑着說:“慕容荷她呀,現在是胡龍縣縣長兼四團副政委。”嚴雋芳說:“半年多的功夫,原先的游擊隊,現在改稱團了。我在竹山休養的十幾天的日子裡,關粉桂勸我加入共產黨,最後我打了申請。但不曾有個迴音,就又回到許家甸,卻被國民黨軍統關進了牢房。現在,我再次申請,望你們批准我爲共產黨員。”秦牧抓住她的手,說:“歡迎你加入革命隊伍中來,但是,你還要有個學習和提高的過程。慕容荷同志,你來負責嚴雋芳同志的學習。”

半個月後,嚴雋芳在第四團團部幫助政治部主任雲佔貴整理公文,發現抗日革命形勢一派大好,眼界開闊了很多。原來好多的革命同志是地下黨出身。慕容荷手拿巴北軍區團級以上領導名單遞到她的手上,說道:“你看看這個,就曉得我們的革命隊伍已經發展壯大了。”

嚴雋芳第一眼就望到匡宣,問道:“他不是國軍的十四軍軍長嗎?是哪裡的人?”“國軍大規模敗退時,匡宣同志率部加入了革命隊伍,現在他是巴北軍區司令員。你問他是哪裡人,他是本揚縣秦家店人。”嚴雋芳支吾道:“他夠得是我家哥哥,我原先名字叫匡怡。”

慕容荷望着嚴雋芳說:“那你寫封信給他,聯絡你們的兄妹之情。”嚴雋芳點了點頭,“我寫的。”

她出神地看着那份名單:

巴北軍區司令員匡宣 副司令員陳樹德 政委宣顯榮

參謀長林之海 政治部主任譚新明 文工團團長朱士廉

第一團(本揚)團長王玉昆 政委關粉桂 參謀長成俊

政治部主任袁昊

第二團(揚平)團長郭堅 政委孟思一 參謀長賀奇中

政治部主任範景惠

第三團(陽山)團長江多荃 政委麥浪 參謀長賈祖晃

副參謀長嚴秋英 政治部主任巫萍

第四團(胡龍)團長兼政委秦牧 副政委慕容荷 參謀長門庭傑 政治部主任雲佔貴 副主任錢廣用

第五團(廣華)團長李仲迅 政委張重 參謀長攖順昌

政治部主任曹捷 女子獨立連連長熙童貞

第六團(新竹)團長徐方進 政委景禹 參謀長何振

政治部主任張彥超

第七團(隆縣)團長張紹舜 政委趙文進 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向平 參謀長盧幸之

第八團(永樂)團長林元善 政委孫善信 參謀長東進

政治部主任林根妹

第九團(順平)團長葛培南 政委滿成銳 副團長兼參謀長薛天豹 政治部主任輔文耀

嚴雋芳說:“乖的東東,有八個是女幹部,她們進步快呀。”慕容荷鼓勵她說:“你只要努力做好革命工作,說不定以後比我們這些女同志還要快的呢。……噢,對了,今天晚上你和成何明三個同志在這裡宣誓,從此你就是一名共產黨員了。”

嚴雋芳高興地說:“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唉,慕容縣長,你拿個剪子給我剪個鴨屁股頭,今後不再梳媽媽鬏。”“是的,你嚴雋芳要換個革命容貌。好,我給你剪一下,你把鬏兒拆散開來。”

慕容荷給嚴雋芳梳頭,頭頂一側將收攏起的頭髮紮了一下,隨後就着齊脖子剪下長頭髮,束成假兒紮了起來。慕容荷望了望她的臉,說:“你年輕,留點劉海吧。”

秦牧走進來看了剪了短髮的嚴雋芳,拍着手說:“嚴雋芳同志鬏兒剪掉,刷淨多了。每天該要省掉多少梳頭的功夫啊!”嚴雋芳請求道:“秦團長,我已經在小鮑莊學習了將近二十天了,跟我一起學習的先後有十多人安排了工作,什麼時候安排我工作?”

秦牧笑着說:“嚴雋芳同志,我秦牧十分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和楊貴七八個人到本揚縣工作。本揚縣的王玉昆、關粉桂兩個人指名要我們把你放過去,他們那裡需要好多的人手,要我們胡龍支持他們一百人。我們哪有這麼多的人,實際情形我們胡龍也差好多的人手啊。既然他們一再請求我們,我們就抽出七八個人給他們,算是杯水車薪吧。”

嚴雋芳來到霧蒙山西面山莊劉王集,這是五百戶的大莊子。本揚縣機關部門駐在東頭的姚家住宅裡,姚家客廳開闢爲會場,可以容納一百人開會。本揚縣委召開打惡霸除漢奸抗日分工會議。縣委副書記闞思羣主持會議,縣委書記兼第一團政委關粉桂作報告,題目是:發展擴大抗日遊擊區,建立根據地,極力擠佔敵僞空間。

隨後,縣長攖暉日、第一團團長王玉昆、婦女救國會主任尹如蘭、第十一區區委書記關雲鵬等人做了發言。

散會後,嚴雋芳被喊到縣辦公室裡,裡面坐的全是女同志。關粉桂、闞思羣、攖暉日、尹如蘭四人走了進來。關粉桂講話:“各位女同志,你們好!你們來自四面八方,爲了本揚縣抗日工作的全面展開走到一起來了!……抗日革命工作是極其艱鉅的,考驗着我們每一個人。我送你們四個字:大膽謹慎。既要主動出擊,又要注意保存自己。要掌握抗日戰場的主動權,同時要繃緊高度警惕的這根弦,絲毫大意不得,更不能疏忽。”

攖暉日將人員分工說了一下,隨即宣佈散會。但尹如蘭說婦女救國聯合會要開個短會,她報了名單。嚴雋芳在列,當然留下來開會。

本揚縣婦女救國聯合會委員十一人:尹如蘭、袁篩子、李新玉、沙元嬰、張九子、嚴雋芳、童粉香、芮米紅、紀鐵英、經粉姊、水在蘋。尹如蘭、袁篩子、李新玉三人爲常委。縣婦救會秘書李新玉點名各區婦救會主任:“懷遠區甘荷英,蓮花區經粉姊,春歸區水在蘋,覃孫區張臘扣,許甸區金網珍,薛蒙區芮米紅,五山區李巧鑾,秦山區紀鐵英,二龍山區鄧粉女,崇光區童粉香,攖莊區況毅。十一個區的主任都到場了,現在開會。下面由尹主任講話。”尹如蘭首先傳達了胡龍地委關於婦女抗日工作指示精神,隨後就當前抗日形勢婦女工作要點做了具體的部署。

散會後,嚴雋芳跟經粉姊、水在蘋二人談了一會家常話。隨即跟着十一區區委書記關雲鵬、區長諸榮、區隊長沈堅、組織科長張春華、宣傳科長況毅、民運科長雲謹等人急行軍,來到了小攖莊。

十一區又叫攖莊區,總共劃了十五個鄉:青馬鄉、新水鄉、安戎鄉、廣太鄉、祁戴鄉、朱卜鄉、金陳鄉、陸文鄉、春景鄉、譚芮鄉、紫荊鄉、新生鄉、管樂鄉、豔陽鄉、張雷鄉。嚴雋芳被安排到新水鄉擔任鄉長,鄉指導員是王森。新水鄉有六個村莊:新陽莊、水村、石頭集、虎牢廟、東燕莊、仲劉寨。整個新水鄉東西長三十多裡,南北二十里。全鄉只有五個地下黨員,工作局面一直沒有打開。

區委宣傳科長況毅握着嚴雋芳的手說:“新水鄉是個落後的鄉,組織上考慮你有敵佔區工作經驗,派你和王森同志前去打開局面。希望半年裡新水鄉抗日革命工作能有大的起色。我呢,暫時兼任個攖莊區婦女救國聯合會主任,不久就要由你專任個這個職務。你和王森二同志到新陽莊找私塾教師王根如,該到他公開身份的時候,首先把村裡一套班子建立起來。隨後就是東燕莊的村部的建立。新陽莊和東燕莊是新水鄉的兩個大莊子,其他的四個莊子都比較小,最小的石頭集,只有二十多戶人家。”

嚴雋芳笑着問道:“況科長,你的名字怎麼寫的呀?”況毅一聽,隨即拿出工作筆記本,說:“你問我的名字怎麼寫,那我這個本子贈送給你。現在我寫上名字。”只見她在扉頁上寫着:贈嚴雋芳同志:銳意進取,大展宏圖。

況毅 時在五月初七

嚴雋芳看着她的毛筆字十分秀麗,她弄明白了況毅的名字跟自己匡怡的名字是音同而字形不同,微微地點了點頭。

況毅提醒嚴雋芳道:“此番前去新水鄉工作,你這髮型不行,到了那裡是不好工作的。你最好盤鬏,穿普通的山村婦女服裝,不然的話,你接近不了當地的羣衆。工作局面打開來之後,你留短髮,朝氣蓬勃,能夠很好地帶動廣大婦女積極投身翻身革命的洪流中。”

嚴雋芳由於先前剪的頭髮短,要盤鬏只能是結巴鬏。她穿了老藍色斜襟衣裳,花布圍兒,繡花鞋。況毅瞅着她看了看,戲說道:“嗯啦,像個山裡的少婦。就怕新水鄉的惡霸地主要把你搶到家裡去呀。”

王森和嚴雋芳悄悄來到了新陽莊,二人進了私塾。王根如對校珉說:“你帶管我的三四班,我的兩個親戚人家到我這裡有事,我跟他們要談好長的時間的話。”校珉說“沒事”。

到了裡屋,王根如喜滋滋地說:“這回組織上纔派人到了我這裡,見到你們二位,我真地高興不得了。”王森說:“我們這次來新陽莊,是要打開工作局面的,你的身份該到公開的時候。請你說說新陽莊的實際情況。”王根如吱着嘴說:“這裡的工作局面不容樂觀啊。”

新陽莊是敵僞新陽鄉的老巢,僞鄉長新亞夫雖說是個頭面人物,實際是個白癡,他的老婆、僞鄉隊副喬串珠全權掌握一切鄉里事務。喬串珠人稱母老虎,她手上有五個兇悍的爪牙:僞夜鶯分隊長鄭偉、僞行動隊隊長高順靜、僞糧餉部長蔡振林、管家王冬華、賬房先生肖易楠。王根如壓低聲音說:“新家的賬房先生肖易楠很可能是個日諜,母老虎私下裡喊他軍師。”母老虎仗勢欺人,巧取豪奪,爲非作歹,劣跡斑斑。

王森問新陽莊夠有其他的地下黨員,王根如說還有兩個:西街雜貨店老闆白智英、新家長工阮景豐。嚴雋芳說:“王指導,明日和後日兩天我們跑他十幾戶人家,先把後備力量動員起來。王先生你把白智英、阮景豐二人召集起來開個會,工作內容就是如何搗毀敵僞鄉公所,處決日諜、漢奸以及罪大惡極的反動分子,開拓新水鄉新的天地。”兩個男人都同意了她的意見。

晚上,王森、嚴雋芳、王根如三人來到新豐崗李登壽家裡。李登壽老大,二十六歲,屬兔,人稱李大膽。家裡僅有二畝山地,其他收入除了打獵,偶爾到富有人家打打短工。他的父母不在,家裡弟兄四人,全是光棍堂。老二李登寶,二十四歲,屬蛇。老三李登久,二十二歲,屬羊。老四李登平,二十歲,屬雞。

王根如動員道:“李登壽呀,在這黑暗的社會裡,不管你膽氣多大,不參加革命,終究是沒有出路的。你看看,你家弟兄四個都找不到女匠,什麼緣故呢?一是家境太窮,二是敵僞勢力太肆虐,你號稱個李大膽,鄉里人卻大多特別害怕惹上大禍。現在,共產黨來到新水鄉開闢天地,打惡霸,除漢奸,建立窮人自己的政權。你家弟兄四個應該投身到抗日革命這個偉大洪流之中。”

嚴雋芳笑着說:“李大膽,你殺過多少個壞人?”李登壽搖頭說:“我從來都不殺人。”“但我殺人,光殺了鬼子兵少說有二十多個吧。壞人也殺了不少。”嚴雋芳指着李登平說,“我今年跟他一樣大的歲數,也是屬雞的,四月初七過生日。”

李登平說:“我的生日是五月初七,比你小了整一個月。你是多大出來的?”嚴雋芳說:“你要問我多大出來闖蕩江湖的,我是秦家店的姑娘,十七歲從家裡逃出來的。爲的什麼事呢?莊上的惡霸孫天豹家的三少爺孫善仁逼迫我嫁給他,我家裡的人都不同意,我因爲逃婚曾經跳崖,不曾死,此後就溜到李家集的姐姐家裡。但是,命運一再抓弄我,光縣城就走了五六個,除了本揚,還有廣華、永樂、安陰、新竹、順平,酸甜苦辣,什麼滋味都吃到過的。但是,我要告訴你們李家弟兄四個,命運不好,就得奮鬥,唯有奮鬥,纔有出路。你不奮鬥,安於現狀,逆來順受,老死之後,湮沒無聞。”

王森敲着桌子說:“那個新家母老虎她憑什麼張皇的呀?依仗的就是敵僞勢力,騎在鄉里老百姓頭上作威作福。如今,我們要把她這個母老虎掀翻在地,徹底搗毀僞鄉公所。我們的鄉公所建立起來的話,你們弟兄四個都可以擔任點職務,要不然,直接參軍,到主力部隊去。”

李登壽表態說:“我跟共產黨走,需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王森挑着眼說:“老二、老三、老四,你們呢?”弟兄三人也願意加入革命隊伍。

嚴雋芳說:“這樣子,你們最近兩天跑跑那些能夠敢於參加革命工作的人,一時做不通思想工作的,就暫時放一放。我們要曉得,有的人心裡就是被打動了,但還要觀望幾天。”

李登平陪着嚴雋芳來到戴起儒家裡,戴起儒驚訝道:“李四小,你帶個女人到我家裡做什麼?”李登平一屁股坐了下來,反問道:“怎麼?老戴呀,到你家裡,你不歡迎?”戴起儒愣着神說:“四小啊,你到底有什麼事?”“我帶來你家的是新水鄉嚴鄉長,她叫嚴雋芳。”

嚴雋芳笑着說:“老戴,你是有點文化的人,嫂子也是個了不起的人,只是因爲受到新家地主婆喬串珠的一再欺壓,沉淪在社會下層。如今,我們來新水鄉開闢天地,動員你們夫妻二人蔘加革命工作。”

戴起儒低着頭說:“這回你們帶了多少人馬到我們這裡的?”嚴雋芳說:“我們的主力部隊在抗日戰場上跟鬼子交戰,後方是靠我們大家一齊來發動,然後不斷壯大自己的隊伍。”

戴起儒囁嚅道:“就怕人手少,局面難得打開啊。”嚴雋芳說:“我們充滿了信心,三四天後,新水鄉的工作局面肯定要打開。老戴,你不清楚喲,我們在敵人那裡埋伏了好多的人,到時候我們來他個裡應外合,一舉搗毀敵僞鄉公所,生擒母老虎、鄭偉、高順靜、蔡振林這些頭目。”

戴起儒妻子陸元香從房間裡出來,催促道:“啓儒呀,你答應啊。我聽人說,嚴鄉長是個女中豪傑,今日跑到我家動員你參加革命,你怕的什麼事?難道你要一世死在喬串珠的腳丫巴里嗎?我家的三畝田就白白的被她訛了去?”

戴起儒說:“我又不曾說不參加,是想看看莊上其他人家。”嚴雋芳說:“別要觀望呀,新水鄉的六個莊子都要建立起自己的村公所。當然,還有民兵、婦女救國聯合會、青年團、兒童團,都要建立起來。”

陸元香問道:“嚴鄉長,你晚上有處睡嗎?沒處睡,就睡在我家。”嚴雋芳笑着對李登平說:“你回去吧,眼下辰況不早了。承蒙戴嫂子挽留,我就睡在這裡。”

第二天,陸元香陪着嚴雋芳跑了幾個人家,先後動員了李青永、許寶、許花小、王志康、王粉九、李粉根、掌春蘭七個人。李青永是個大力士,抓住牛尾巴能倒拖十幾步,雙手能夠將磙子託舉起來。此人還識點字,寫寫人名賬兒沒二話說。

四天後的深夜,新府外大門突然被打開。李青永、李登壽、李登寶、許寶、王志康等人手拿鐵鍬、釘耙衝了進去,後面跟着黑壓壓的人羣。

裡邊的廂房燈火通明,原來是鄭偉、蔡振林、高順靜、王冬華四個人打麻將,肖易楠坐在高順靜跟前相牌。聽見外邊傳來激烈的呼聲,他們愣着神要出外看個究竟。門忽然被打開,傳來一個女子的吆喝聲:“一個都不準動!”肖易楠纔想擡手,“叭”的一聲,膀子便中了一槍,手上的短槍掉在地上,“格朗”響了。

阮景豐、許花小、李登久、李登平等七八個人跑了進去,將五個壞蛋繩捆索綁起來。押到客廳裡,新亞夫、喬串珠夫妻兩個已經押在那裡。

王森站出來講話:“我宣佈,敵僞新水鄉公所已經被搗毀,反動頭面人物全部被抓獲,其中新家賬房先生肖易楠是個日諜,他的真名字叫船引光男。……現在將這些民族敗類關押起來,明天上午召開公審大會。”

遣散了衆人,王森、嚴雋芳兩人商議了一下,隨即召集十七個人繼續開會。會議三個議程,一落實組織,安排人員分工,二研究公審大會事宜,三清算新家財產,落實全鄉財糧統計工作。

新水鄉幹部分工基本是按照嚴雋芳意見指派的。指導員兼鄉黨支部書記王森,鄉長嚴雋芳,副鄉長兼抗日學校校長王根如、民兵大隊長李青永,基幹民兵隊長李登久、副隊長兼青年團委書記許花小,農會會長白智英,財委主任戴起儒,婦女救國聯合會主任陸元香、鄉通信員李登平。阮景豐任一村村長,阮有任一村農理事,李登壽任二村村長,掌春蘭任二村農理事。李登寶任民兵第一中隊長,王志康任第二中隊長,許寶任第三中隊長,王粉九任民兵女子中隊長,李粉根任副中隊長。

進行第二個議程,就是處理七個壞蛋。王森首先講了黨的政策。按照黨的政策,日諜、漢奸必須處決,手上有血債的也必須受到懲辦。母老虎雖然有民憤,但她並沒有殺過人,也沒有明顯的證據說明她是漢奸,不該殺。至於新亞夫直接釋放。

說到管家王冬華,本該也不殺的。但他手上有兩條人命,夥計周牛小說他跟母老虎有一腿,被他活活打死。佃戶鈕朋景欠了新家債,王冬華上門逼債,搶走人家獨生女懷紅,他凌空一腳踢殺了鈕朋景。

公審大會是在下午召開的,嚴雋芳主持大會,她去掉了發鬏,一頭齊脖子短髮,乾淨利落。王森講話過後,七個壞蛋被押上臺子示衆。嚴雋芳宣佈:“肖易楠,他的身份是新家的賬房先生,其實,他是個日本鬼子的間諜,真名叫船引光男。他打進新家,前後做了兩年的賬房先生,專門刺探我抗日革命隊伍情報,同時積極爲日寇籌集糧草。將這個日本鬼子拉出去處死!”隨即上來兩個民兵將肖易楠拖了下去,過了一會,只聽“噹噹”兩聲槍響,顯然日諜被打死了。

“僞夜鶯分隊長鄭偉、僞行動隊長高順靜、僞糧餉部長蔡振林這三個壞蛋都是鐵桿漢奸,必須堅決予以鎮壓。現在將這三個漢奸拉到旁邊處死!”嚴雋芳話音一落,上來六個民兵像叉田雞一樣推到會場旁邊,接連幾聲槍響,三個壞傢伙活像死狗一樣倒在那裡。

“新府管家王冬華手上有兩條人命,他活活打死了周牛小,因爲周牛小說他與喬串珠有一腿。他踢死了佃戶鈕朋景。血債血還,今日必須處死。”儘管王冬華一再磕頭,嘴裡喊着“饒命”,依舊被推了開去槍決。

新家夫妻兩個儘管鬆綁,也嚇得全身發抖。嚴雋芳說道:“新亞夫雖然名義上是僞新水鄉鄉長,並不理事,無罪釋放。眼下就放他走。”新亞夫一聽,隨即跪下來向衆人磕了兩個頭,爬起來走了。

嚴雋芳擺着雙手說:“喬串珠這個地主婆,雖然不是漢奸,手上也沒有血債,但她作惡多端,橫行不法。下面哪個有冤的就上臺控訴,抗日革命組織會給以伸冤的。”

貧農巢順寶走上來控訴道:“有一天我路過她家大門口,竄出一條大黃狗直奔我跟前。我操起地上的棍棒打了那狗一下,她這個母老虎竟然叫王管家抓住我,吃住我跪下來向那條大黃狗叩三個響頭。否則,就叫我坐她家的水牢。我被逼得認了栽,真的跪着叩那條惡狗三個響頭。狗仗人勢,一點都不假。我離去時,大黃狗追着我狂吠,一直追到我出了中心街。——喬串珠你個地主婆,有沒有這一回?”母老虎嚇得連叩了幾回頭。

周國迅控告她訛了荀呆子的一把檀香扇,王澤語控告她訛了自己的祖傳硯臺,尹洪亮控告她霸佔尹家一畝高田。戴起儒這會兒也上臺控訴喬串珠訛詐自己的三畝田,不答應就要吃官司。

尹粉玲哭着說道:“她公公新如海死了,找了陰陽先生看地,說是我祝家屋地風水好。她就逼着我家連夜搬掉草屋,移到牛角垛去住。我丈夫祝福田不肯,她就勒逼我家立即還她五石小麥。被逼得無路可走,我家含恨將草屋拆了,住到那荒涼的牛角垛上去呀。”

張茂春說:“大廟裡的八畝田,開始她新家說的是代種,可是三五年一過,竟然成了她家的。許花小說她新家訛了廟裡的八畝田,心腸太壞。她個母老虎叫高順靜毒打許花小,許花小被打得吐了三天的血。”

十多個人上臺訴冤仇,喬串珠聽了一直打着顫。嚴雋芳大聲問道:“鄉親們,你們說,怎樣處理喬串珠她這個地主婆?”李青永振臂叫道:“給母老虎戴高帽子游街!”喬串珠嚇得臉色發白,求饒道:“我跪下向大家多磕幾個頭,不戴高帽子。”

李登平、許花小二人走上臺子,許花小將牌子掛到喬串珠頸項裡,上面寫着“萬惡的母老虎喬串珠”;李登平將白紙糊的高帽子按到她的頭上。兩人推着喬串珠走上了大街,後面緊跟着四個人敲鑼打鼓。

第二天,陸元香、王粉九、掌春蘭三人跑到李粉根家裡。李粉根說:“今日一早到我家做什麼事?”掌春蘭說:“我們女人蔘加革命工作,就得有個新氣象。你們看,嚴鄉長她剪的鴨屁股多有精神啊!”李粉根拍着手說:“你是說叫我把個鬏兒剪掉,我願意啊,早上起來,梳子梳了幾下,省去了多少工夫。”“你和元香剪鬏兒,我和粉九兩人剪辮子。現在就在你家動剪子。”掌春蘭笑嘻嘻地說。

四個人剪掉長頭髮,甩着短髮,興奮得不得了。陸元香說:“嚴鄉長說了,長頭髮要收起來,日後敵人來了,鬏兒還得要盤起來。該要避免犧牲的,還得要避免的。”王粉九說:“我們姑娘人家嫁了人不談,如若不曾嫁人,遇到敵人來,趕緊把鬏兒盤起來,度過了生死關再說。”

喬串珠再也不敢抖威風了,一天到晚耷拉着腦袋。家裡二十三支長短槍被收繳了去武裝民兵。有好多人還想將她家的財產充公,嚴雋芳制止道:“儘管喬串珠被打倒,但她畢竟沒有當漢奸,且手上沒有血債。我們不能把她推向敵人,還應該團結她。因爲她的周圍畢竟有很多的人,光新家本家就有三十多戶。根據當今抗日戰爭形勢,我們不動她家的田畝,除了霸佔的田畝要退出來,其他的還是她家播種。她家的家產一律不動。”

嚴雋芳、陸元香、王根如三人來到新家。喬串珠和丈夫忙不迭地將他們迎進了客廳。嚴雋芳坐下來說道:“喬串珠,你是家裡的當家人,現在我向你和你丈夫宣佈我黨政策,新家田畝除了強佔的退出來,其他的一概不動,任何人不得佔有你家的財產。但是,爲了推動抗日戰爭,必須實行二五減租。”

喬串珠說:“既然你們共產黨不把我新家往死裡打,我表態,今後絕然不會得再做霸道的事來。另外我和我新家本家一個都不做漢奸,如果有人做漢奸,我就叫人把他抓起來送給你們懲辦。”

嚴雋芳說:“你有這種態度,我們是歡迎你的。凡是站在抗日統一戰線的人都是我們的人,日本鬼子和漢奸纔是我們的死敵。蔣委員長說了,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皆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新師孃,只要你擁護我黨抗日主張,順應時代洪流,今後絕對不會整治你的,就是允許你追求進步嘛。”

喬串珠說:“我擁護你們的抗日主張。聽說你們要辦夜校識字班,我把這個客廳騰出來,我還可以教人識字。”王根如說:“你家臥室放到哪裡呢?”喬串珠說:“我在後面第三排屋子裡睡覺,不會受到影響的。”

陸元香說:“我們的婦女救國聯合會你參加嗎?”喬串珠馬上說道:“我參加,只要你們喊我開會,我絕然不會得晚到場的。”嚴雋芳對陸元香說:“你們動員一些人,今後還可以選她喬串珠在鄉婦會或者村婦會擔職。”

從新家出來,王森站在遠處向嚴雋芳招手。嚴雋芳走了上去,問道:“你訓練民兵進展夠快呀?”王森說:“馬馬虎虎。要不,你到訓練場上驗收。”嚴雋芳“噗嗤”一笑,“照你這麼說,我反成了上級。那我就去看看吧。”

嚴雋芳望着十三個民兵打靶子,每人兩槍,成績都不怎麼理想,也許槍不行的吧?她走上前去,說道:“我打兩槍給你們看看。”接過一個人手上的長槍,提起來瞄了瞄,隨後說道:“你們都看看,提槍要望住準星,槍響後手不能抖動。”她扣動扳機,子彈全打到中間的一點上。“拐的東東,全是十環。”民兵們一陣歡呼。

嚴雋芳對王森說:“我只要三個人,帶李青永、白智英、陸元香他們三個到東燕莊。將東燕莊的村公所、民兵中隊、婦救會全部建立起來。順利的話,仲劉寨、虎牢廟這兩個小莊子也要開拓出來。”

王森笑着說:“你工作能力強,上級領導很佩服你的。王團長一再想你到他那裡工作,他說他要重用你,參謀長、營長這兩個職務聽隨你揀。”

嚴雋芳擺了擺手,說:“我沒什麼大的能耐,還是多做做低層具體的工作爲好。”

五天後,嚴雋芳回到了新陽莊。她跟着陸元香來到一村村公所。私塾老師校珉正在寫標語:全民抗戰,血戰到底!嚴雋芳笑着說:“校先生,讓我來寫一幅標語。”校珉欣然地說:“好啊,嚴鄉長的筆墨今兒也讓我們開開眼。”

嚴雋芳接過毛筆蘸了墨汁,寫道:“守土抗日,人人有責!”擱了毛筆,說道:“寫毛筆字,要的是懸空勁啊。”陸元香稱讚道:“嚴鄉長這一手的毛筆字也真個贏人的了。”阮景豐、校珉、阮有等人圍了過來,品評嚴雋芳的墨跡,都稱讚不已。

喬串珠走進來,招呼道:“嚴鄉長、陸主任,你們好。我幫忙到大街上貼標語。嚴鄉長你那也寫了標語,我看看,可以嗎?”嚴雋芳笑着說:“我望了校先生寫標語,手上癢癢的,就寫了一幅:守土抗日,人人有責。”喬串珠看了那幅標語,叫道:“你的毛筆字寫得這麼好呀!嚴鄉長有文有武,氣度不凡,我喬串珠不得不折服你。”

阮景豐說:“嚴鄉長,喬串珠思想上已經積極追求進步了,這些天主動幫助村裡做些抗日宣傳工作,晚上讓人到她家原來的客廳裡上識字班,她來做先生。我見她表現不錯,讓她做了我們一村的婦女代表。你看夠行?”

嚴雋芳予以肯定地說:“行啊,革命不分先後。陸元香,你們鄉里婦女救國聯合會可以選喬串珠爲委員。這樣一來,能夠帶動很多的人積極投身抗日救亡運動。”

喬串珠低着頭說:“我有個母老虎的臭名聲,你們卻不嫌棄我,而且團結我一道抗日救亡。我再不脫胎換骨,金盆洗手,重先做人,也枉稱世上的一個人啊。”

嚴雋芳上前握住她的手,說:“歡迎你勇於改過自新,站到抗日統一戰線中來。你別要有什麼顧慮,放開手來做些有益於抗日大計的事,大家都會把你當住自己的人看待的。”

這真是:服從分工不含糊,掌握法寶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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