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搏(七)

七 慘遭出賣

一陣山風吹過來,匡怡的頭髮亂蓬蓬的,跟她先前的新娘子模樣判若兩人。“轉眼間,我匡怡成了孤家寡人。”匡怡才感嘆道,便有人應答道,“別傷心,還有我覃作衡陪你啦。”

匡怡迴轉過身,故作鎮定地說:“說不定有人在找我們呢。”“就怕這次沒這好運氣,從龍鎮的支富才這會兒要對我們痛下殺手,來個趕盡殺絕。我們的人死了很多,沒死的也逃得遠遠的。”匡怡絕望道:“眼下,我們沒處投奔,這黑夜裡真的不知跑向何方。”

覃作衡說:“不管怎麼說,我們兩人還得趕緊離開這裡。”匡怡只得說向北邊的山頭跑去。兩人跑了好一會兒山路,纔在一個破落的山神廟住宿下來。

天亮了,匡怡帶着覃作衡找到一些果樹,摘下了不少的野果。吃好後,匡怡說上從龍鎮,覃作衡不住地搖頭,“你這不是羊落虎口吧?支富才死心塌地投靠了日寇,已經成了鐵桿漢奸。你手上沒一個兵,怎麼對付得了他?”

匡怡說:“那麼,依你往哪走?”“這樣吧,你跟我回老家,到永樂縣城裡先安身下來。我家父親丟下康寧堂藥房,我回去還開了起來,你就做我的假老闆娘。好不好?”覃作衡這麼一說,匡怡馬上說:“我事前聲明一下,事後你別要說我不曾告訴你,我跟你回去,覃家媳婦禮儀我做了去,但不跟你同牀。至於要到什麼時候才真正做了你的女人,至少要等半年。你如若依我,那我就跟你走。”

覃作衡拍着胸口說:“行啊,你把我當着什麼人啊,我保證一切隨你所願。”

跑了兩天,纔來到永樂縣城。到了覃家客廳,匡怡跟覃作衡一起跪在覃母腳下。覃母高坐在椅上,說道:“作衡啊,這麼長的日子,你不蹲在家裡把你爹爹留下的藥房開起來,在外面作什麼死啊。”覃作衡說:“現在回來,尊母命把藥房開起來。”“起來唄。”老太婆鬆了口,兩人這才爬起來。

“作衡啊,你媳婦她叫什麼名字?”覃作衡回道:“她叫李蛇紅。”覃母吩咐道:“蛇紅呀,你做了我家兒媳婦,把個頭梳梳,要把個鬏兒盤起來。一個女人要守婦道,三從四德做起來,我覃家才興旺發達。”

匡怡——眼下的李蛇紅畢恭畢敬地說:“是,婆婆,蛇紅謹記你母親大人的教誨。”她跑到自己住宿的屋子裡的梳妝檯,取出懷裡的假兒,梳妝打扮。

李蛇紅這才又去拜見覃母,“婆婆,蛇紅拜見。”覃母張眼望了望眼前的麗人:媽媽鬏兒梳得四角錚錚,俊俏的臉蛋惹人喜愛。一身的藍色衣裳十分合身,繡花鞋鮮豔奪目。“跑上來,婆婆給你一個見面禮。”李蛇紅跑上去,婆婆一把抓起她的手,隨後摸了摸她的頭髮。老人從懷裡取出紅紙封兒,交到兒媳婦手上。李蛇紅甜蜜蜜地叫了聲:“奶奶好!”

“蛇紅呀,明日吃過早飯,跟作衡到你公公墓前上墳。”婆婆吩咐了,李蛇紅只有照辦的份兒。

翌日,李蛇紅髮鬏上繞的白布,穿了一身素衣,頸項裡掛着長白布。她一隻手攙拄着柺杖的婆婆跑到了墳地,另一隻手拿着挎籃,挎籃裡放着草紙、蠟燭以及鞭炮。覃作衡則拎了一籃子的祭品。

到了墳前,覃作衡彎腰擺放祭品,在墳墓上插上飄錢紙。點上蠟燭,李蛇紅便跟夫君一起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覃作衡隨即點火燒了草紙。婆婆說了聲,“再磕三個頭。”火光裡,假夫妻兩個一同磕頭。

李蛇紅一直跪着等草紙燒掉,完全熄了火。婆婆這才發話道:“起來吧,再作個揖。”李蛇紅盡了兒媳婦的本分,她這會兒看清了碑上的文字:“覃公永和之墓。”

下午,李蛇紅又跟着覃作衡跪拜了覃氏宗祠。族長在覃氏家譜上添上了覃李氏三個字,說道:“覃李氏,你進了我們覃家,要守婦道啊。”李蛇紅鞠躬道:“是,太爺,蛇紅一定謹守婦道,循規蹈矩。”

李蛇紅過了關,從此便是覃家兒媳婦,身份是康寧堂藥房覃師孃。夫君覃作衡坐堂經營,李蛇紅便是燒煮主婦。她一早起來,將藥房打掃了一下,燒好了早飯,這才梳妝打扮。

吃好早飯,她提着籃子出去到街市上買菜。她藉着這個機會到各個巷子裡徜徉,很想跟人接上頭。可是,跑了五六天,根本沒人跟她接頭。

終於有一回,她在五羊巷走動,嘴裡說道:“朝辭白帝彩雲間。”忽見一個富家女人出來說:“千里江陵一日還。覃師孃,你念李白的詩句的呢。”李蛇紅笑着說:“我沒事,出來跑玩的。谷夫人,你好。”

“覃師孃,到我家陪陪我們打麻將。”谷夫人邀請道。李蛇紅吱着嘴說:“我不曾來過麻將啊。”“你這說什麼話兒,不曾來過,哪不會學嗎?學學就會了。”谷夫人上前拖住她的手。

進了裡屋,轉了個彎兒,便來到西廂房。裡面坐了兩個女人,谷夫人介紹道:“這是全師孃,那是甄太太。你們兩個曉得她是覃師孃。”甄太太笑着說:“覃師孃,我們三缺一,你來了,我們就玩成了麻將。”

李蛇紅坐了西家,謙恭地說:“麻將怎麼打法,你們要教教我。”谷夫人便拿着三個麻將說:“這一萬,跟二萬、三萬連成一體,就叫一個靠兒;如果你手上有四萬、五萬、六萬這個靠兒,又有七萬、八萬、九萬這個靠兒,就是一條龍,算兩翻牌。”

甄太太說:“最起碼的牌是平符、缺一、幺頭一對,胡下來是三翻牌。清一色最大。當樁是六翻牌。”

經過三人的解說,李蛇紅便嘗試打了三四牌。隨後便是正式搓洗麻將了。

一場麻將打下來,李蛇紅才摸清了三人的底細。谷夫人名叫宣看巧,她的男人谷勝治是永樂縣縣長兼國民黨縣黨部書記長。甄太太名叫陸小兔,她的男人居然是號稱插翅虎甄煥高,這會兒當僞七十一團團長。全師孃名叫牟雲芳,男人全庶澄是本縣城裡全氏金店的掌櫃。

第二天下午,李蛇紅來到谷家,正好遇見了谷勝治,馬上鞠躬致意道:“谷縣長好!”谷勝治轉臉問谷夫人,“她是哪家的師孃?”“是康寧堂藥房掌櫃覃作衡的師孃。”谷勝治端詳了李蛇紅一番,說道:“標緻得很,人見人愛啊。”

李蛇紅趕緊跑進麻將屋裡,甄太太、全師孃兩個一跑進來,方城便擺開來了。

甄太太說:“覃師孃啊,我說你呀,把個鬏兒剪掉,跟我們一樣燙髮。早上起來多省事啊。”谷夫人說:“我雖然沒有燙髮,但梳的如意鬏兒,隨手一繞算事。”全師孃望着李蛇紅說:“覃師孃呀,你還梳個媽媽鬏,人們一望,就曉得你是山裡的人,土得很。明兒到金錫華剃頭店裡把鬏兒剪掉,燙起發來肯定既漂亮又時髦。”

李蛇紅直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臉蛋,說:“好的,你們哪個肯陪我燙髮。”全師孃說她陪。

第二天,李蛇紅在全師孃的陪同下,在金錫華剃頭店裡燙髮。金師傅笑着說:“你年輕得很的,今年多大呢?”“我屬雞的,你說多大?”“哦,你十八歲。”

李蛇紅回到覃家,覃作衡兩眼不住地打量她。李蛇紅說:“進鄉入鄉,進城入城。看什麼看?”覃作衡咂着嘴說:“我品嚐一下,總歸不爲過分的吧。”

飯後,她跑到谷家,三個女人又是一陣欣賞。“蛇紅頭一燙,還就蠻漂亮的。家去你家覃作衡一定會抱住慣的呀。”甄太太笑着說。

谷夫人看了看,摸着李蛇紅的臉說:“你這細女匠跑出去人見人愛,哪個不誇讚你呀。”

李蛇紅招架道:“你們三個人合起心來捉弄我李蛇紅,好手也招架不住呀。”

甄太太說:“我們天天打麻將,倒有點單調感覺。明兒我們四個人到大街上逛逛。好不好?”三人都贊成。

李蛇紅這天上身穿的紅襖,敞開着,裡面是白色旗袍,腳蹬繡花鞋,顯得小巧玲瓏。谷夫人搭着她的肩膀,深黃色披肩,天藍色裙子,明顯是大娘打扮。甄太太穿着咖啡色披風,像個官太太,額頭上蜷曲着一大塊頭髮。至於全師孃卻有點保守,青布大戶頭衣裳,鞋子沒有繡花,但也不乏美麗。

她們在一家茶館歇腳,跑堂的上來殷勤地詢問:“你們來點什麼?”谷夫人撇着嘴說:“我們是來玩的。”甄太太說道:“我們四個人到你家茶館裡,是替你家撐臺口的。你就別跑得來嚕裡嚕嗦的。”

李蛇紅見她們都沒有掏錢的意思,便說道:“跑堂的小老弟,過來,你給我們來一壺雨前好茶,一盤紅果子,一盤大紅棗,一盤花生米。”跑堂的便高聲重複了一下。時間不長,茶水上來了,碗筷擺放好,三盤食物端了上來。李蛇紅隨即付錢給了店小二。

她們正在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忽然間大街上槍聲響起。大兵們端着槍衝了過來。四個娘子順着方向望去,只見有十幾個匪徒朝這邊不住地打槍。大街上的人腳步匆匆,不一會兒,人們就像被大風吹走了似的,全都不見了。

“不好,今日遇見土匪來縣城裡搶劫。”全師孃失聲叫道。谷夫人鎮定地說:“我們就蹲在這裡,不上大街,等平靜了下來,我們這才走。”

哪裡料到,過了一會兒,一夥人闖進茶館裡。有個匪徒高聲嚷道:“哪個是掌櫃的?快點給大爺把錢拿出來,否則就放一把火燒掉這個茶館。”

跑堂的戰戰兢兢地說:“在、在裡面。”一個傢伙看到四個十分漂亮的女人,便嚎叫道:“把這四個女人帶走!”李蛇紅眼見災禍避免不了,便走上前抓住一個匪徒就是一個絆腳,甩出去好遠,栽倒在地。再伸手抓住一個匪徒往前一推,另一個正準備行兇的匪徒也被撞倒。

有個傢伙端起長槍要開槍,李蛇紅飛起一腳,踢得他咧着嘴叫,“沒得了。”李蛇紅順手抓過長槍對大街上的匪徒扣了扳機,其中一個應聲倒地。屋子裡的倒地的匪徒什麼也不顧,爬起來就賣命地奔跑了出去。

不知誰喊了聲,“趕快跑,這茶館裡有個真本事的女人。”一陣“篤篤”的腳步聲消失,大街上也就寧靜了下來。

李蛇紅攙起趴在地上的谷夫人、全師孃兩人,笑着說:“沒事了,搶劫的匪徒都被我打跑掉了。”谷夫人站起身,如意鬏兒全散落下來,心有餘悸地說:“曉得有這災事,我說什麼也不到這大街跑呀。”甄太太摸着牙齒說:“我的牙齒磕到牆上,血倒磕出來了。”

全師孃慶幸地說:“我不曾遭到匪徒打,大約匪徒當我是鄉下人,身上沒多少錢。”谷夫人激動地說:“要不是蛇紅出手有力,你個牟雲芳也躲不掉。說不定匪徒還看不上我,看你牟雲芳少壯,不曉得要有多少個野男人趴到你身上呢。”全師孃搖着頭說不談。

四個人上了甄家,甄太太這會兒大方地說:“今兒在我家裡下面條打蛋。”谷夫人說:“不要,你就燒個粥給我們吃一下就行了,主要的是把臉洗洗,身上穿戴弄好。回家不能露出狼狽相,省得說出去讓人嗤笑。”說着便自個兒梳頭。

女人們梳妝打扮花了好長功夫,李蛇紅卻簡單地梳了頭。撣了撣紅襖,對着鏡子望了望,便跑了開去。

甄太太將四碗麪條端上桌子,放上筷子。谷夫人坐下說:“今日蛇紅請了喝茶,小兔請了我們吃中飯,喲,碗裡還真打了蛋。”全師孃說:“今兒我雲芳吃上蛋打面,還是第一次這樣吃法。”

吃好了麪條,李蛇紅收拾碗筷到提湸裡洗滌。甄太太說:“蛇紅呀,不要你洗,我來洗。”“你洗,我洗,不都一樣嗎。”李蛇紅抹着筷子說。

谷夫人心有餘悸地說:“今日在茶館裡,匪徒進來,真的把我給嚇殺了。”“真怕人呀,說實話,我心口堂到現在還別別的跳。”全師孃捋着燙髮說。

甄太太眼望着李蛇紅,問道:“你怎有那麼大的武功呢?”李蛇紅杜撰道:“我生在大山獵人家裡,從小跟着爹爹打獵。我跟過山匪交過手的,所以還有兩下子。”

谷夫人說:“後日,盧會長做六十大壽,城裡凡有名望的人都得前去祝壽。”“你聽哪說的?”全師孃問道。“我家縣長男人說的麼。”

李蛇紅說:“按規矩,後天我們四個人都得跟自己的夫君同去,讓不掉的。”

李蛇紅穿着淺黃色旗袍,頸項裡掛着一圈白玉項鍊。她挽着覃作衡的膀子,右手提着坤包。跨進了盧府大門,盧家大兒子迎接道:“覃掌櫃、覃師孃,請到裡面坐。”

覃家夫妻兩個跑到正廳裡,盧會長接待道:“覃掌櫃、覃師孃,請進!”李蛇紅從坤包取出大紅封兒交給盧會長,淺笑道:“不成敬意,請笑納。”盧會長笑着接了過去,轉身交給賬房先生。賬房先生拆開了封兒,隨即大聲喊道:“覃作衡掌櫃,賀禮兩吊錢。”

一個知客先生隨即將這夫妻倆安排到東邊一張桌上,那首席上已經坐了谷勝治、宣看巧夫婦兩人。谷夫人致意道:“覃掌櫃,你家師孃今日換了一身打扮打扮,太漂亮了。來,坐到東邊來。”李蛇紅謙卑地說:“我家兩人就坐在這桌子西邊。”谷夫人站起身說:“我說呀,覃師孃,你就別要謙卑了,坐過來吧。”覃作衡、李蛇紅夫妻兩個才坐了過去,甄煥高、陸小兔夫妻也坐了過來。

谷勝治說:“甄團長,你家兩人坐上來,我家兩人坐南面。”甄煥高連連搖着手說:“你坐,你坐,不管怎麼說,你是縣太爺。我雖說當個團長,帶的兵充其量不過是一個連的檔次,哪裡比得上你老兄的地位,你甚至還是縣黨部的書記長。”

全庶澄、牟雲芳兩人坐在另一張桌上,谷夫人說:“牟雲芳她家兩人怎麼不跟我們坐在一起呢?甄太太,你去把她家兩人拉過來坐。”陸小兔便走過去叫坐過來,牟雲芳說:“他家知客先生安排我們坐這張桌子的,我們不能違背主人的意向。”

陸小兔馬上說:“我找知客先生說一下。唉,知客先生,全掌櫃、全師孃兩人跟我們坐在一起,你給挑一下。”谷夫人聲援道:“我們姐妹四個人經常在一起打麻將,今日成全我們,那就是巧合。”知客先生答應了,全家夫妻倆便坐了過來。

甄煥高瞅着李蛇紅,李蛇紅隨即站起身致意道:“甄團長,小女子叫李蛇紅,這番有禮了。”說着便鞠了一躬,而後坐了下來。甄煥高再次望了望,說道:“覃師孃燙髮,你的臉型我好像在哪裡望見過的,只是說不準。”李蛇紅笑着迴應道:“我也經常把人認錯了,喊了人家名字,到了近前卻是一個大黃腔,最後只好向人家打招呼。”

酒桌上免不了敬酒,覃作衡、李蛇紅兩人肩並肩敬了谷勝治夫婦一口酒。谷勝治大度地說:“我們在自己桌上敬酒表示意思,要敬其他桌上酒呀。”

覃作衡、李蛇紅夫妻是本桌最後上盧會長桌上敬酒,夫唱婦隨。兩人將酒杯舉了起來,盧會長笑哈哈地說:“作衡呀,你和年輕美貌的娘子敬酒,我一定幹掉!”四個人一齊喝了酒。其他三對夫婦也一一敬了酒。

李蛇紅的臉紅撲撲的,回到位上,說道:“我今晚不能再喝了,臉上熱烘烘的,從來都不曾喝過這麼多的酒,看來今日晚上跑不走了。”牟雲芳笑着說:“喝的熱茶,能解解酒。”

酒席散了,賓客離去。李蛇紅讓覃作衡攙着走,她嬌滴滴地說:“我酒喝多了,夫君不攙住我走,我東南西北都不認得。”可是出了盧府大門不遠,她就拋開覃作衡的手,“不要你拉住我的手。”“你在盧府怎麼要我攙的呢?”“我那是給你面子的,要不然,人家要說我不像個覃家的兒媳婦。現在,你倒當真的呢。”李蛇紅這番話說得覃作衡啞口無言。

第二天,賓客改變了花樣,不再是夫婦坐在一起,而是男賓跟男賓坐在一起,女賓則在另外的房子裡。宣看巧、陸小兔、牟雲芳、李蛇紅四個人同坐在一張桌上,卻有另外四個女人同桌。

一個叫金網英的女人高聲說道:“我給各人倒茶。”蔣桂心說:“先給谷夫人倒。”李蛇紅髮現了蔣桂心,便啞着喉嚨說:“你是哪家夫人?”金網英說:“她呀,錢國田錢團長家的太太,她名叫蔣桂心。”“原來是錢太太,喝茶呀。”李蛇紅掩飾地說。

“那兩個呢?”金網英示意道:“南邊這個是沈春紅,她的夫君龐吉成是龐莊的團總。這邊是牟芸香,她夫君熙春炳是全縣城的糧行大老闆。”李蛇紅心想,富人跟富人玩,這裡根本找不到一個窮人。窮人、富人怎可能同燒一爐香呢?

吃過飯後,七八個男賓跑到東廂房裡喝茶。錢國田呷了一口茶說:“今日來的女賓,哪家的女匠是第一號的漂亮?你們說說看。”湯本立說:“仇雲的婆娘姚美玲數得上上等的漂亮。”“不不,我們要說最漂亮的女人是哪個。”趙鑑說是水在蘋,龐吉成說是牟芸香。

張全奎指頭點了點桌子,說:“唉,覃作衡呀,你家婆娘最有姿色,一等一的漂亮,凡來盧吉平會長作客的女賓沒有一個超過她。”熙春炳說:“覃作衡你家師孃既生得漂亮又會打扮,確實標緻得很。唉,你老兄豔福不淺。”

丁洽說:“覃作衡呀,你跟女匠做交易,屌子怕的老在結蹦蹦的。”全庶澄笑哈哈地說:“覃作衡老兄,你的槍一定很好使的吧?”張全奎總結道:“大凡是一個人,總喜歡找個無比漂亮的女人做自己的婆娘。有的人不如意,就找姨太太,二房、三房、四房,只要家裡有錢,就一直找下去。我看呀,覃作衡老兄纔不想找姨太太的。一個李蛇紅多出色啊!”

覃作衡歇斯底里叫道:“你們都說李蛇紅多漂亮多漂亮,我連她的匹邊子也摸不到啊。”大家一聽,全都愣了。還是趙鑑反應過來:“李蛇紅這女人武功了得,一般的男人是打不過她的。向前的那一天,十多個強盜竟然被她一個人打跑了,還開槍打殺了一個。”

湯本立說:“身邊有個女人,卻不能叫上傢伙。這簡直如同一碗肉燒得香噴噴的,叫人多饞的呀。依我說,覃老闆,你要想辦法,李蛇紅這匹馬再兇,你也要動腦筋想辦法騎上去。”

熙春炳說:“李蛇紅這女人細皮嫩肉,打扮又十分漂亮。這朵鮮花不叫她盛開,實在可惜。”張全奎笑哈哈地說:“女人是塊荒田,男人不去耕種,哪來的大米呢?嘻嘻,覃作衡老兄,一定要讓李蛇紅懷上你的種。”

大夥兒見覃作衡低沉得很,也就不再說李蛇紅了,改說其他的女人。“姚美玲,這個女人的屁股頭大得兇呢,跑起路一歪一歪的。”錢國田嬉笑着說。“嗯啦,還有劉馬寶的女匠,屁股頭也大得很。這女人屁股頭一大,養起小鬼就多。”張全奎接過口說。

李蛇紅燒好了飯,喊道:“覃作衡覃老闆,你吃飯呀。”覃作衡悶着頭走到後邊堂屋裡,嘆着氣說:“你表面對我好得不得了,可就是不想跟我成真夫妻。”“你哪就等不得呀,再過三個月,我一準讓你上我的牀。”“等等等,等得我鬍子都白了。”李蛇紅不理睬他,徑自跑出去打麻將。

忽一日,李蛇紅睡在自己的牀上,覃作衡悄悄進了她的房間,上去就趴在她的身上。李蛇紅驚醒了,覃作衡急切地說:“求求你,遂了我的意。”“滾開!”覃作衡發瘋似的脫她的褲頭,惹得她一蹬腿,覃作衡身子飛了開去,癱倒在南牆邊上。李蛇紅爬起來,穿了衣裳,望着趟在地上的覃作衡,無情地說道:“活該!”

覃作衡忍着疼痛爬了起來,扶着牆跑出店堂,大門敞開着。他咬着牙說:“匡怡呀,你無情,就別怪我不義。”

晚上,湯本立帶着十幾人來到覃家,敲開了李蛇紅的臥室門。隨即涌上五六個人將李蛇紅五花大綁起來。李蛇紅大聲質問道:“你們私闖民宅,爲什麼綁我?”湯本立走上來一把抓住她的額前頭髮說:“爲什麼抓你?你是土匪頭子匡怡,取了個李蛇紅的假名字,隱藏在覃家,跟覃作衡假扮夫妻,居然在我們眼皮底下過了三個多月。不綁你,綁哪個呀?嗯!——帶走!”兩個漢子把她推得穿穿的。

匡怡暴露了身份,當即被綁到柱子上,兩隻手綁得高高的。雙腳被迫踮了起來,兩個腿子也綁了起來。湯本立目露兇光,上前說道:“你帶人到從龍鎮劫了支富才糧食、槍支,膽氣大得很的。那個時候,我湯本立也被你的人捆綁。今日夜裡,你就給我大爺好好呆在這裡。”他一揮,“你們給我把她的嘴堵上,省得她說話。”一塊髒兮兮的抹布很快就塞上匡怡的嘴。

永樂縣警察局裡坐了四個人。辦公桌跟前坐着甄煥高,似有苦衷地說:“前些天,盧會長你拜六十大壽,第一天晚上一頓,匡怡還跟我同桌,當下我心裡有些疑惑。這個女人竟然還就矇住了我。”

左邊長凳上坐着盧吉平、趙鑑兩人,一個說:“媽的匹,那細女人見到我恭恭敬敬的,想不到她原來竟然是個土匪婆。”一個道:“漂亮很的女人就是變化的妖精,這匡怡怕的就是個白骨精投的胎。”

右邊椅子坐的是湯本立,這會兒搖頭晃腦地說:“她白骨精化身,這一回我非叫她徹底露了原形不可。”

盧吉平坐直了身子說:“明日要把匡怡這個妖怪弄出來示衆,也讓大家看看她還神氣不神氣。”

甄煥高拍着巴掌說:“盧兄啊,你這個永樂縣商會會長提的這個動議很好,給上當受騙的人上一堂好課。至於執行的人自然是你趙鑑,你是警備隊總隊長嘛。”

趙鑑說:“匡怡這個女土匪頭兒,武功厲害的。必須給她手銬腳鐐,不然,她兇起來,可不得了,死傷的人無數。”

甄煥高心有餘悸地說:“匡怡上麒麟山寨,不曉得有多少人都被她打趴下來。不把她手銬腳鐐起來,也不能審問她呀。”

湯本立說:“要給點她怕罪,明日早上把她放下來,隨即給她來個手銬腳鐐。等她吃了東西,再解個餿。這時我們帶她到刑訊室望望,拷打犯人是什麼樣子。回來再審訊她,她如果不老實,就給她上大刑。”

趙鑑擺着兩手說:“這次一定把她的頭捺下來。識相的話,我們可以保她,哪個有豔福,可以弄了去做自己的姨太太。”說到這裡,四個人都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盧吉平揩着眼淚說:“這女人人模人樣,乖覺起來,還就惹人憐愛的。……就是這個匹女人流落江湖變野了,一定要好好管教,做我們當中哪個人的小妾,再好不過的了。但我年歲大了,不跟你們爭。”

趙鑑說:“匡怡在覃家做兒媳婦,覃永和的婆娘還對她不錯的。要知道,吳三扣是永樂有名的母老虎,說的兒媳婦能中她的意,還真不容易的。”

甄煥高說:“我聽人說的,匡怡進了覃家門乖覺不得了,畢循循的,吳三扣那個母老虎叫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她隔幾天就拜望婆婆,給婆婆梳頭、洗腳,婆婆換下來的衣裳、鞋子,拿去洗得乾乾淨淨的。就是有一件事情,惹得母老虎破口大罵,沒衙娘收管。”

湯本立擡頭問道:“是件什麼事情?”“匡怡把媽媽鬏剪掉,到剃頭店裡燙髮。這一回罵得不簡單的,匡怡這女人識相,當時就雙腿跪在婆婆跟前。覃作衡說自己讓她改掉鄉下女人模樣的,母老虎這才叫她起來。”

盧吉平拍着手說:“這女人肯定是個軟骨頭。不相信,你明日把她拉進刑訊室審問,保準她什麼都招出來。”湯本立“嗤”的一聲,“她呀,不招,就叫她全身脫了一層皮;招了,也是刀下鬼,頭掛到城南門上。好多的人要她的命呢。”

匡怡手銬腳鐐,披頭散髮,跑起路來“嘩嘩”作響。她走出牢監,貪婪地呼吸着新鮮空氣,說道:“我手和腳都發麻了,眼下出來活動活動。”一個警察推了她一把,“說什麼東西,一個罪大惡極的土匪婆子。”

只是轉了彎,經大街的一角,當下就引來了好多的人注目。匡怡甩了甩臉上的頭髮,邁步進了刑訊室。她下了裡面的臺階,擡眼看見一個漢子奮力抽打刑訊架上的人,那人渾身血肉模糊。“你說不說?你說不說?……你還有哪幾個同夥?”那人睜開眼睛說:“你跑到我眼前,我告訴你。”刑訊人就跑到他跟前,“你說呀!”“噗”的一口血水吐得刑訊人一個滿臉。刑訊人抹了抹臉,隨即發瘋似的抽打。

出了刑訊室,走進另一個牢房裡,裡面一個青年女人在坐老虎凳。她已經昏死過去,頭垂了下來。再一個牢房,二樑榜上掉着一個女人。

匡怡被押回審訊室,坐在一張木椅上。左右站着五六個警察。她面對的是一張桌子坐着的三個人:永樂縣副縣長張全奎,警察局局長湯本立,警備隊總隊長趙鑑。湯本立是主審,開腔道:“在下是覃李氏嗎?”“是的。”

“你曾叫過哪些名字?一一說清楚。”匡怡說:“我在覃家做兒媳婦,名叫李蛇紅。在孃家名字叫匡怡,這是學名,私塾先生給我取的名。小名叫苕子。這中間曾叫過鳴香。”

“覃李氏,你孃家在哪裡?”“我孃家是本揚縣中巴北山的秦家店。”張全奎插嘴道:“本揚離我們永樂三四百里。覃李氏你是怎麼來到永樂的?”匡怡用手攏了攏頭髮,說:“這話說來可就長了。我先是到李家集投奔姐姐的,可是姐夫不留我。我就到一個攖莊給攖財主家做丫鬟。攖財主要我做他的小妾,我不從,就逃了出來。以後就流落江湖,再後來到了麒麟山寨,寨主南天霸要我做他的壓寨夫人。但我提了幾個條件,他都不曾辦得到。尤其是他手下的人沒一個打得過我。後來我答應他做壓寨夫人,但要讓我坐頭把太師椅,還要有半年的考察期。再回來,山寨兩次被攻破,軍師覃作衡他要我做他的老婆,我走投無路,只好答應了下來,但我提出半年的考察期。這以後,你們永樂人曉得的。”

“你父親叫什麼名字?”“匡萬來。”“夠曉得你媽媽的名字?”“曉得,我媽媽的名字叫朱桂蘭。”“你哥哥兄弟姐妹呢?”“回大人的話,我只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哥哥名叫匡宣,但不在家裡,聽人說,他在外邊當兵。姐姐匡梅子,姐夫叫谷書玖。”

主審疲勞了,趙鑑來審問。“覃李氏,你做了土匪婆,而且還是個巨匪!山寨攻破了,你就跟了你的參謀長覃作衡假扮夫妻,在永樂縣城裡潛伏了下來。是不是?”“不是。”匡怡一口否定道,“我真的想做覃作衡的老婆,金盆洗手,決心做個正常的良家婦女。”

“覃李氏,你在覃家已經生活了三個多月,爲什麼一直沒讓覃作衡上你的牀?”“大人有所不知,覃作衡他爲人心術不正,他要我做他老婆,我要考察他對我的誠意。”

張全奎冷笑道:“你這是詭辯,世上只有男人考察女人的貞潔,哪有個女人考察男人誠意之說。”匡怡分辨道:“我來到覃家,真的盡到了兒媳婦的本分,給公公上墳,我兒媳婦全身戴孝。拜了覃氏宗祠,名字上了家譜。每過兩三天就拜望婆婆,家裡洗滌燒煮,服侍夫君,有哪一樣我沒有做到。其實我只要他覃作衡再等一個月,也就跟他同牀做正式夫妻。可是,他心術太不正了,一次給我下迷魂藥,我識破了。誰知最後他居然把我睡覺的房上的門拴弄活動身。我睡覺睡得模模糊糊的,他進來就趴在我身上,我一氣之下把他踢開。這一來,他絕了情,報告警察局,你們警察局來了好多的人把我抓了起來。”

審訊時間很長,盧吉平進來催道:“張副縣長,外邊的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你們什麼時候審訊結束?”張全奎說:“今天就審到這個時候爲止,之後慢慢審。好吧,趙總隊長你們把覃李氏押回去,將審訊情況公之於衆。”這真是:癡漢絕情下毒手,身陷囹圄遭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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