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搏(五十二)

五十二 結交秀玲

車子開出三十里地熄了火,楊翠秀說:“油箱裡沒油了,下來跑吧。”米崇文說:“這裡到了什麼地方?”“這個地方我也不曾來過,跑跑吧。總之,我們要隨機應變,見機行事。”

她們越過一座山頭,再捲起褲卷蹚過河流。她們穿起鞋子,坐到一棵倒下的大樹的樹幹上。“不曾跑過路,身上淌汗了。”米崇文抹着額頭上的汗流。楊翠秀笑着說:“看來你要鍛鍊鍛鍊,參加革命後跑路可是家常便飯啊。如果到了前線還要奔跑呢,一口氣跑出二十里路,跑的時候遇到敵人還要冒着槍林彈雨的呢。像你現在這樣,只適合留在後方工作。”

米崇文說:“那我鍛鍊,就從今日開始。不過,你要帶住我。”楊翠秀說:“你放下心,不遇到共產黨的抗日隊伍,我絕對不會丟下你的。”

兩人繼續踏上征程,也不知走了多少路,見了前面紅旗招展的莊子,步伐不覺比先前快了許多。走過一片樹林,就要進入村莊。“站住!”忽然冒出五六個少年兒童,手上端着亮晃晃的紅纓槍。一個男孩喝問道:“有路條嗎?”楊翠秀說:“我們是從遠方來的,沒有路條。”“沒有路條,見我們的保衛科長去,走!”

到了保衛科室,一個幹部模樣的人問道:“你們兩個沒有路條,是不允許進入抗日革命根據地的。”楊翠秀說:“你們這裡屬什麼區?區幹部是哪些人?”那人冷笑道:“不交代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卻要問我們的區幹部,簡直是咄咄怪事。”

“同志,我們不知道你們這裡是什麼地方,又不許我們問哪些區幹部。我們這些深入到敵人心臟地區工作的人,好不容易跑了出來,沒有個人出來證明,我們怎好說話呢?”楊翠秀沉着說道。

“嗯,你說你在敵人心臟地區工作,究竟是什麼地方,我倒要聽聽呀。”那人拍着桌子說。

“說起我工作過的地方有好多呢,在本揚縣先後到過縣城、攖莊區、秦山區、五山區和蓮花區,還到過懷遠區殺過鐵桿漢奸邱伯齋;在順平縣曾建立過臥龍區抗日革命根據地;在安陰縣曾先後建立兩個獨立團;在廣華縣曾經率領獨立團截擊過鬼子,遲滯了鬼子的瘋狂進攻。我們兩個從上坪鎮的米家坡偷開了鬼子的軍車開到你們這裡,由於沒油,我們跑了十多里路。我現在的名字是楊翠秀,過去用過的名字很多,其中有過嚴雋芳、勞梅霜兩個名字,但真實名字是匡苕子。你叫人到上面查點查點。”

那人聽了,瞅着楊翠秀望了一會,說:“難道你是匡苕子,又是嚴雋芳跟勞梅霜?哪個來證明你呢?我總不能聽你嘴說呀。”楊翠秀說:“所以,我問你們的區幹部,可能有我認識的人。這個人站出來證明,不就行了嗎?可你不許問,那我就實在沒辦法了。你們只能把我們兩個交到上面去,讓上面的人來審查我們兩個就是了。”

那人說:“好,你聽着,我們這裡是廣華縣靖衛區元辰莊。我們的區委書記是郭堅,區長是向秀菊,……”楊翠秀說:“巧了,這兩個區幹部都能證明我,你說我是匡苕子,保證他們曉得。”“在未得到確認之前,暫時還要委屈你們,請你們蹲在那邊的房間裡。這就去。”他這麼一說,楊翠秀、米崇文二人只好讓保衛人員送進了空房子裡嚴加看管。

過了好長時間,兩人都沒見到來人,肚子裡餓得咕咕叫。只好坐在地上倚着牆睡覺。恍惚裡,楊翠秀走進了一座破廟,裡面特別黑暗,她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香爐裡點的檀條香若明若暗,看不分明。走進一看,亮得很,整個屋子裡都是透亮的。她疑惑地望着來的門口,可是沒有什麼門口,天地間一片光明。

一個漂亮的女人莊嚴地走了上來,往那香爐上面的蓮花座坐了下來。楊翠秀睜開眼睛一看,見那女子手上抓了個寶瓶。她頭腦轉得快,這女子不是別人,說不定就是觀世音菩薩,便跪拜道:“大慈大悲的菩薩在上,人世間一平凡女子楊翠秀叩頭拜見。”菩薩說:“你別要對我隱瞞,你是本揚縣女子匡苕子。說吧,今日拜見,有什麼事就說與我聽聽。”楊翠秀說:“菩薩洞若觀火,我沒有欺騙菩薩,如今用的名字確實是楊翠秀,我楊翠秀真正是本揚縣女子匡苕子。女子我只是一樣不明白,人世間都說觀音菩薩關顧芸芸衆生,楊柳水處處都灑到。可我怎老是揹着厄運,遭受到多方面的敵人圍剿,栽害,謀殺,設局,狙擊。請問菩薩,你的楊柳水怎施捨不到我呢?”菩薩笑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也,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匡苕子,你的使命不可違呀!”她的手指蘸了一下寶瓶,隨後向楊翠秀彈了過來。

楊翠秀吃了一驚,只見傾盆大雨兜頭澆了她的全身,溼落落的。慌不擇路,竟然一頭跑見了破屋裡,空蕩蕩的,什麼東西都沒有。忽然間爬來一條大蛇,蛇信子連動似動的。楊翠秀撒腿溜了出去,大蛇跟在她後面遊動,還說道:“看你小女子往那溜。”楊翠秀大駭,拼命地跑動。忽聽到狼嚎,她叫了聲“不好,趕快上樹”,便往前方的大樹跑去。

等她爬上了樹,狼羣已經包圍了上來。狼的眼睛泛着綠光,個個齜牙咧嘴的。過了一會,狼羣自行跑散了。楊翠秀撥開樹枝看了看四周,發現狼臥在不遠處,隨時伏擊她。楊翠秀說:“我此時只能苦等呀,肚子餓得咕咕叫。”

“唉,你醒醒呀,匡苕子,是我呀,我是向秀菊。”楊翠秀睜眼一看,揉了揉眼睛,喜出望外地站了起來。她將辮子放到背後,說道:“向區長,是你呀。”兩人熱烈擁抱着。

向秀菊說:“我曉得你們兩人肚子餓得很,走!趕快到食堂里弄點吃的。”楊翠秀說:“米崇文,她是向區長。”米崇文致意道:“向區長,你好!我叫米崇文,是順城縣米家坡人。”向秀菊說:“歡迎你們二人來到廣華縣靖衛區元辰莊。”

兩個人吃了飯,隨後被帶到區公所。郭堅跟楊翠秀、米崇文兩人握了手,隨後說:“請坐下來說話。”向秀菊給她們兩人各倒了一碗開水。

郭堅說:“你不是在安陽山獨立團做政委的嗎,怎麼跑掉呢?”楊翠秀說:“我匡苕子不跑,要麼等死啊?軍區下達命令的文件到了我手,硬要我率領安陽山獨立團截擊鬼子的大部隊。你說說,我獨立團三五百人要去截擊鬼子的一個師團,我不是拿雞蛋往石頭撞嗎?這還不是一次,兩次!第一次我率領獨立團退進了卞湖村蘆葦蕩,避開了鬼子的鋒芒,但上級的命令不能違反,我派了一個突擊隊襲擊了鬼子的巢穴——安陰縣城,炸掉了鬼子的軍火庫,有力地牽制了鬼子的瘋狂進攻。可是第二次,鬼子糾集大部隊西去,軍區下達命令,叫我們第二次組建的獨立團在中行山截擊敵人,文件上連地點都指定了。我帶人前去察看地形,那截擊地點分明是自己找死,根本不適合截擊敵人,打起仗來很可能全軍覆沒。我否決了上級指定的地點,改在山地裡截擊。哪知道鬼子的火力特別猛,我獨立團當場就損失了一百多人的兵力,隨即決定兵分三路,相互掩護,最後終於跟鬼子脫離了接觸,保存了安陽山獨立團一半多的兵力。你說,我還能在獨立團呆下去嗎?”

向秀菊咬着牙說:“內部的敵人太可惡了,陰險毒辣。你改換上級命令,就說你謀反;你按照上級命令做了,無疑將獨立團送上了絕路,最後還要你承擔責任。我看,軍區的參謀部肯定有奸細。”

楊翠秀抓着辮子摩摸,說道:“無憑無據,就是曉得哪個是奸細,上面說你是胡亂猜疑,重傷領導,還是沒得用。要我們底下的人拿出的的確確的證據,怎可能一下子拿得出來呢?我當時只好來個三十六計走爲上計。”她接着就把自己在從龍鎮做女傭的過程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向秀菊聽過之後,興奮地跟她擁抱。向秀菊抓起楊翠秀的辮子說:“你真會裝扮的,先充個三十二歲的王二嫚,後又扮了個十九歲的少婦比大姑娘還要神奇。還做學校的老師進行教學,我向秀菊算是佩服你到了五體投地。”

郭堅說:“你們兩人談得很投契,要麼我是男人,如果關粉桂在場的話,你們還要談得熱烈。匡苕子,告訴你呀,我和關粉桂雖然沒有你這麼多的委屈與淒涼,但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我從部隊調到地方上工作,還曾一度靠邊站。關粉桂她被調離了部隊,眼下調到了胡龍縣擔任專職的婦救會主任,其他什麼職務都沒有了。她的頭上到現在還被戴上一頂右傾投降機會主義分子帽子。”

向秀菊說:“我也差點受到處分,後來我到了地方上工作,以後又調到外縣工作,不曾被關進牢房裡。總的來說,屬於僥倖。”

郭堅說:“匡苕子,你放心,我和向秀菊兩人替你向上面申訴,眼下,我們已經派人到廣華縣委彙報了。頂多兩三天,上面一定會給你個說法。至於米崇文小姐你來我們這裡投身革命,我們向上級領導建議你到縣文工團工作,具體事務文工團會根據你的特長安排的。”

楊翠秀說:“米崇文呀,我們的革命隊伍如同熔爐一樣,會把你百鍊成鋼的。放心吧,我有時候會到文工團看你的。”

晚上,楊翠秀、米崇文在向秀菊的陪同下,來到莊中心廣場看了靖衛區文藝宣傳隊的演出。嶽大娘招呼道:“向區長,今日也看演出呀。”向秀菊說:“嶽大娘呀,我陪這兩位女同志看的。”嶽大娘說:“你們兩位小姐怕是讀書人的吧。”楊翠秀說:“嶽大娘,你好。我叫楊翠秀,她叫米崇文。你眼力不錯,看出我們倆是讀書人。”

嶽大娘說:“我有個姑娘,年紀跟你們差不多,十九歲,在咱們靖衛區隊打游擊,拿雙槍的呢。”楊翠秀讚許地說:“你家姑娘不簡單,敢於在槍林彈雨裡穿梭來往,肯定是個女英雄。她叫什麼名字呀?”“楊翠秀,你誇獎了。噢,她叫樑慧霞。”

楊翠秀、米崇文兩人在區公所隔壁打羽毛球,楊翠秀由於沒有打過,一開始不適應,老是接不到球。等她會打了,兩人便打了三局。楊翠秀是一勝兩負。她說道:“崇文呀,咱們再來個三局,好不好?”米崇文說“好”。第一球進入了膠着狀態,你打過來,我打過去。最後是米崇文接球失誤,先負了一球。再打又進入了膠着狀態。

通信員跑過來喊道:“好了,你們兩人不打球了,上面來人了,要看你們。”兩人收起了球拍和羽毛球,跑進了區公所。來人說:“你們兩人哪是楊翠秀?”楊翠秀抹着額頭上的汗說:“我就是。”“李書記要你儘快趕到廣華縣行政機關所在地秀畦鎮,會騎馬嗎?”楊翠秀說:“會的。”“能帶人嗎?”“能。”“好,那你帶米崇文同志,她到文工團,順路。”

郭堅、向秀菊兩人一直把她們倆送出了元辰莊北頭。楊翠秀說:“你們就送到這裡爲止吧。”向秀菊又走上來跟楊翠秀擁抱,說道:“大妹子,我捨不得你離開,你當區長,我當你的屬下,聽你指揮,或許能打好幾個勝仗呢。當然,老郭他也不錯,但我們這裡能算上半個後方。”“向大姐,你好好工作。這就分手吧,此後是會有相見的機會。再見!”

楊翠秀先扶米崇文上馬,隨後一躍而上,抖起繮繩,戰馬奔跑了起來。

到了秀畦鎮,楊翠秀單獨一人進了二層樓房子裡的一個辦公室。她喊了聲:“報告!”“進來。”一位短髮女幹部熱情地說道:“歡迎你匡苕子前來報到!”上前握着楊翠秀的手,說,“你還認得我嗎?”楊翠秀笑着說:“三四年不見,你好像是嚴秋英吧。”“嗯,大妹子,不曾忘掉我老姐姐。坐下來吧。李書記要跟你談話。我介紹一下,他就是我們的廣華縣委書記李雁波同志。”楊翠秀上前致意道:“李書記好,楊翠秀前來報到。”

李雁波擡手說道:“坐下來吧。匡苕子同志,你是一個屢立戰功的巾幗英雄,只可惜屢次受到內部奸細的算計和無情打擊。不過,還好,沒有把性命丟掉。可是,有好多同志並沒有倒在敵人的槍口下,卻被肅反委員會的人殺掉。你來到我們廣華縣,這是好消息。我們通過秘密渠道查點的,肅反委員會還懸着你的案件,到此,我們哪個也幫不到你的忙。我堅信,總會有這麼一天,上級領導會給你平反的。”他定了定神,指着嚴秋英說,“下面你來對她說。”

嚴秋英說:“匡苕子,鑑於目前狀況,你仍用楊翠秀這個名字在我們廣華縣工作,我們安排你在縣婦救會擔任幹事長,主要的是協助婦救會陳牛英主任做組織工作。你是一個漂亮的女青年嘛。”說着卻笑了起來。

楊翠秀疑惑地說:“李書記、嚴縣長,你們還有什麼任務要我去做?”嚴秋英說:“過着幾天,你跟廣華縣商會會長鬍繼光公開結婚。……你別要驚訝,這是假結婚,也就是說你們倆是假夫妻。我們的意圖是讓你和胡繼光創造條件接近沈堂銀飾店老闆和老闆娘,他們兩個是國民黨軍統特務。這兩人據說還是你的熟人,男的叫南玉堂,女的叫沈秀玲。”

楊翠秀驚訝地說:“這兩個人我是最熟悉不過的了,南玉堂是我的武術師傅,曾介紹過我上國民黨的特工軍校。沈秀玲,曾經和我一起聯手鋤掉本揚縣懷遠鎮據點裡的漢奸邱伯齋。他們兩人不到廣華縣城裡偵探日寇,卻在秀畦鎮這裡搞情報,葫蘆裡肯定賣的不是好藥,必須戳穿他們的陰謀詭計。最好是把他們的底細和意圖徹底摸清楚,然後打發他們滾路。”

李雁波說:“楊翠秀同志,這還是其次,我們懷疑鬼子有一個諜報點在秀畦鎮,就是不曉得在哪個地方,所以嘛,我們急着讓你走馬上任,以便你儘早與沈秀玲、南玉堂接上頭,展開有效的工作。先前,我們考慮了好幾個人,但比較起來,你是最佳人選。你接下這個任務,馬上就到陳牛英那裡走馬上任,而且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好讓胡繼光接觸到你,跟你談戀愛,三五天後,就在他鎮上的胡家客廳裡舉行婚禮。”楊翠秀隨即站了起來,敬了一個軍禮,說道:“我這就去,一定完成李書記親自佈置的任務。”

嚴秋英送她跟陳牛英見面,說:“陳主任,她就是楊翠秀同志,你要製造條件讓她出下風頭。這就看你怎麼設計的了。”陳牛英說:“今兒我們婦救會頭彩是她楊翠秀的,誰也搶不去的。”

說幹就幹,婦救會組織幾十個女子游行,敲鑼打鼓。英姿勃勃的楊翠秀走在最前頭領着呼口號:“中華民族萬歲!”“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隊伍來到了鎮中心廣場,陳牛英站到高處,大聲說道:“同胞們!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日本鬼子衝進了我們的家園,肆意踐踏我們的國土,奴役我們中國人民,我們廣大的勞動婦女一千個不答應,一萬個不答應!下面由廣華縣婦救會幹事長楊翠秀同志給大家講話!”

楊翠秀手拿喇叭筒晃着兩支辮子走上前,大聲說道:“廣大的同胞們,姐妹們,國難當頭,人民遭殃,日本強盜在我們的土地上燒、殺、搶,慘無人道,製造了一幕幕人間慘劇。我們怎麼辦,怎麼辦?難道我們就伸長了頸項讓日本強盜任意砍殺嗎?如果你這樣軟弱,最後還是個死,日本強盜看了你的屍體哈哈大笑,指着你的屍體說,中國人是劣種,應該是這樣的,還是讓我們尊貴的大和民族來養活你們這些劣種人!……你們接受這種侮辱嗎?……不!我們要勇敢地拿起刀槍,把日本強盜趕出中國去!”

人羣裡忽然有人高呼:“楊小姐講得好!我們大家都要有一顆愛國的心,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楊翠秀繼續講話時,忽然有人向她遞來一張紙條。她看了一下,隨後結束了她的講話。

隊伍繼續遊行,向婦救會住址走去。這時走來一個人到楊翠秀跟前,說:“前面有個人要見見你。”楊翠秀向前跑了十幾步,停下來,有禮貌地說:“你這位先生喊我嗎?”那人摘下禮帽說:“楊小姐,請到這個飯館裡坐會兒。”

楊翠秀便跟他進了紅光飯館,兩人坐了下來。店小二走上來哈着腰,說:“先生,小姐,來點什麼?”“來兩杯碧螺春茶。”“好嘞。兩杯碧螺春——”

這人自我介紹道:“楊小姐呀,我叫胡繼光,是本縣的商會會長,今年三十四歲。我經營的有米行和錢莊,還有一爿雜貨店。你是哪裡的人氏?”楊翠秀笑着說:“我是本揚人,名叫楊翠秀。胡先生,你說我多大的歲數?”胡繼光笑着說:“按照你這個模樣,十八九歲。我私下問你,你有男人嗎?”楊翠秀點頭說:“有啊,我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不過,爲了我們的革命事業,跟你談談個假戀愛,也就在所不辭了。”“嗨嗨……”胡繼光笑了起來。

店小二走了過來,問道:“想吃點什麼?”胡繼光說:“你這飯館裡有哪些特色的菜餚?”“先生,我們紅光飯館有鯽魚夾肉圓,鴨包魚翅,鹽水鴨,火腿燉甲魚,肥王魚豆腐,醃鮮鱖魚,符離集燒雞,雪菜魚片,洋蔥炒豬肝,爆炒田螺,還有清湯魚圓,大煮乾絲,九轉大腸,佛跳牆,……”胡繼光面對楊翠秀說:“翠秀,你看這三樣菜:鯽魚夾肉圓,醃鮮鱖魚,清湯魚圓,再來一個鮮菇老母雞湯。行麼?”楊翠秀說:“三樣都是魚,不好,只留個鯽魚夾肉圓,其他的是肥王魚豆腐,乾絲燒雜燴。”“好吧,就這三樣,加個鮮菇老母雞湯。”店小二又問道:“要不要喝酒?”楊翠秀一口回絕道:“不喝酒,就單吃飯。”

第二天下午,胡繼光、楊翠秀兩人在大街上並排散步,兩人說說笑笑,引來衆多的眼目察看。兩人走到沈堂銀飾店,攜手走了進去。沈秀玲坐檯,致意道:“胡會長,想買什麼首飾?”胡繼光笑着說:“沈老闆娘子,我想爲她買個項鍊,你幫忙一下,看她這個臉面配什麼項鍊好。”沈秀玲望了望楊翠秀,說:“這個珍珠項鍊合她的臉型。”

楊翠秀看了幾個項鍊,都搖了搖頭,說:“我還是戴了銀項圈吧,你店裡有嗎?”沈秀玲便拿出項圈放到櫃檯上。胡繼光接着買了兩個髮夾和一把銀梳子。沈秀玲算了賬,胡繼光隨即付了款。沈秀玲拿出一塊紅布將幾樣首飾包了起來,說道:“胡會長,給你。”

楊翠秀盯着沈秀玲望了又望,緩緩說道:“你是……沈秀玲嗎?”沈秀玲愣了愣,點頭說:“我是沈秀玲,你是?”楊翠秀笑吟吟地說:“沈大姐,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哪一個?”沈秀玲忽然拍着手說:“噢,我看出來了,你是匡怡。唉呀,你真是越活越年輕啊!”

楊翠秀邀請道:“沈大姐,我如今改了名,叫個楊翠秀。過兩天跟他胡繼光結婚,我請你和你的先生出席我們的婚禮。”沈秀玲笑着摸着鬏兒說:“好的,楊小姐跟胡會長的婚禮,我一定到場祝賀!”

連續三四天散步,水到渠成,決定臘月初六,胡家舉行婚姻大禮。請柬送達到秀畦鎮上各個有臉面的人物手裡。

晚上,胡家客廳裡燈火輝煌,高朋滿座。鎮上有名的紳士、民國初年的廣華縣長樑廷傑主持婚慶大禮,拿腔拿調地說道:“女士們,先生們:今日臘月初六絕對是一個好日子!廣華縣商會會長鬍繼光先生和廣華縣婦救會幹事長楊翠秀小姐此刻舉行婚慶大禮,下面就請一對新人閃亮登場!”

胡繼光頭戴禮帽,腰坎繫着紅帶,胸口上掛着一個碩大的紅色彩球,笑嘻嘻地走了出來,紅帶牽着頭上蓋着一塊五顏六色的頭布的楊翠秀,她被陳牛英攙着走。兩人面對菩薩面的香爐蠟燭,主持人高聲喊道:“一拜天地!”兩人叩了頭,再面對衆人,主持人喊道:“再拜在場的各位領導和各位來賓!”“夫妻對拜!”

主持人興奮地說:“下面最神聖的時刻來到了!請胡繼光先生當衆揭開新娘子神秘的面紗,各位領導,各位來賓,品賞這美好的時光,拭目以待!”胡繼光掀開楊翠秀頭上的紅蓋頭,露出豔麗的面孔。楊翠秀仍然打着長辮子,頭頂上大扎着紅絲繩,辮梢上也是紅頭繩。烏索索的頭髮顯然是濃抹的頭油,照見人的臉。髮夾、銀色梳子裝扮着麗人,頸項裡掛着亮晃晃的項圈。兩個手臂上戴着金黃手鐲。

主持人說道:“新人有禮!”兩人再次向衆人鞠躬。“一對新人入席,晚宴開始!”此時外邊鞭炮齊鳴。

幾天後,楊翠秀來到沈堂銀飾店,沈秀玲挽着她的手進了裡屋。楊翠秀見到南玉堂,招呼道:“南師傅,你好!今日徒弟到你店裡玩玩。”南玉堂馬上說道:“唉呀,新娘子你好!今日中午在我店裡吃飯,務必賞光。”楊翠秀說:“哦,徒弟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跟沈大姐也是生死之交的姐妹兩個啊。”

此刻,外面有人喊道:“老闆哎,老闆,買東西!”南玉堂說:“你們倆談談,我到前面去。”

沈秀玲給楊翠秀倒了一杯茶,說道:“我們倆今日好好談談家常,中午你別走,在我姐姐這裡吃飯。”“唉呀,姐姐你客氣了。”

沈秀玲抓起楊翠秀的一支辮子摩摸着,說道:“你有着一頭的好頭髮,富貴的象徵的呀!唉,你跟胡繼光結婚怎不曾盤鬏呢?”楊翠秀說:“我跟別人不一樣,在婦救會做事,你見過婦救會幹部有幾個是盤鬏的。我不盤鬏,也不剪耳道毛短頭髮,就打辮子嘛,頂多長很了,剪掉點。”沈秀玲丟開辮子說:“你是個有品味的女人。”

楊翠秀說:“我以後老到你這裡玩的,你夠歡喜啊?”“怎不歡喜?我們兩人曾攜手深入虎穴鋤掉一個大漢奸,邱伯齋這個傢伙簡直就是個泥鰍,滑得很,最終我們倆還是送他上了西天。苕子呀,我們倆算得上生死之交的戰友啊。”

楊翠秀突然抓起沈秀玲的手說:“唉,我們倆結拜姊妹吧,今日你請客,下次我請客。”沈秀玲欣然地說:“好呀。現在就拜。”兩人便點起紅蠟燭,隨後點了三支檀條香。她們並排跪下磕頭。兩人齊聲說道:“我們倆今日結拜姊妹,菩薩作證。”

禮畢,兩人走出裡屋,來到店堂。沈秀玲說:“老南,今日你多燒着幾樣好菜,我跟楊翠秀已經結拜姐妹了。再者,她是新娘子,你也顯示出你的好手藝。店門就暫時關起來吧。”南玉堂答應了,兩人也就走了出來。

她們遊玩了興隆大街,跑進了關帝廟。裡面有好多人燒香磕頭,沈秀玲說:“我們進去也給關財神敬香吧。”楊翠秀點頭說:“好的。種田的人敬趙公明財神爺,商業人多半敬關公武財神,是的吧?”沈秀玲說:“妹子說的不錯。”兩人跨進了廟裡,跟守廟人付錢拿了香。隨後點上,沈秀玲先跪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響頭,楊翠秀也如法炮製。

進了當鋪,坐檯人站起身問道:“兩位女士,要當什麼?”楊翠秀說:“今日我們來看看的,下次要錢用的話,到你家當鋪當東西。”沈秀玲說:“我家有個親戚要當個老古董,叫我來望望的。”坐檯人說:“好的,兩位女士,你們看吧。”沈秀玲張望了一下,說:“咱們到芙蓉商場看看。”

站臺女人見了楊翠秀,笑容滿面地說:“小姐,這裡有新來的花布,買點回去做衣裳,穿在你身上篤定漂亮。”沈秀玲說:“先到裡面跑一下,等回頭時來買。”“唉,你這位大嫂先給姑娘買起來,豈不好嗎?”沈秀玲笑着揮了揮手。

她們從右邊的那個門出來,不走回頭路。“翠秀呀,人家把你當做我的丫頭,你說還蠻像的。”楊翠秀說:“那個女商人眼睛簡直丟在褲襠裡,我們倆就是裝束不一樣,反差哪就有這麼大呀?”沈秀玲得意地說:“翠秀呀,你別要不服氣,喊我姐姐不像,應該喊我媽媽,丫頭呀,嘴要放甜蜜點。”

楊翠秀反脣相譏地說:“要我喊你媽媽,不費事。俗話說得好,喊人不折本,舌頭打個滾。可是,我要問你呀,你四五歲的時候就嫁人生人呢?嗨呀,人們還不曉得的,天底下還有這麼個奇蹟的。”

沈秀玲一把抓住楊翠秀的辮子說:“你打趣我,還把我弄惶殺的呢,你這個嘴厲害的。這樣子,我不是你的親媽媽,是晚媽媽,這總可以的吧。”楊翠秀笑着抱住沈秀玲,說:“你總要滑我的巧,我不認,你就揪住我的辮子。”說着便吻了吻沈秀玲的嘴,說:“好呀,秀玲姐姐,妹子跟你好的呀。”

回到沈堂銀飾店,南玉堂已經把飯菜燒好了。楊翠秀說“姐夫忙得快的,我們出去玩了一下,回來倒已經燒好了,並且還盛上了桌。”南玉堂笑着說:“招待新娘子,你從此就是胡夫人的嘞。”楊翠秀說:“沒得命,姐夫逮住小姨子尋開心,要麼小姨子不曾喊你南師傅。”沈秀玲說:“你們就別要怎麼說了,坐下來吃飯吧。”

女人在一起,家常話總是談不完。但是,兩人總想探到對方的底細,她們的嘴巴嚴實得很呢。

晚上,楊翠秀上鋪準備睡覺,胡繼光說:“你這麼早就睡覺呢?”楊翠秀說:“今日跟沈秀玲玩了一天,這傢伙機靈得很,好多的話題都被她巧妙地化解了。真是滴水不漏,左右逢源。但我陪她跑了幾家店鋪,倒感覺到她是有備而去的,尤其是她帶我到關帝廟敬香磕頭。”

胡繼光坐在椅子上說:“沈秀玲上了特工軍校受過專業訓練的,不會得有破綻露出來的。”楊翠秀說:“南玉堂也是老奸巨猾,深藏不露。”胡繼光說:“這個月的十二是我母親做六十大壽的日子。”“喲,馬上就要到了,只有四天啊。”胡繼光說:“我想帶你到慶豐莊見我母親,還有我的妻子,但我需得提前跟她們打招呼,免得到時穿了幫。你也須忍耐做我的小老婆,到時真的要左右逢源。”楊翠秀說:“這個我會做到的。但你要把你家的人說給我聽聽。”

原來慶豐莊的胡家是大戶人家,家裡賣掉三百畝田做生意。胡繼光從商,弟弟胡繼才種田,經營餘下的二百多畝田承繼在慶豐莊的所有家業。父親五十三歲去世,三個姐姐和一個妹子都出嫁了。只有一個十七歲的最小的妹子還不曾出嫁,但也有自己的未婚夫。

胡繼光說:“我大姐姐叫胡緒芹,今年四十一歲,大姐夫叫馬守福。兩人在經略鎮算是個小地主,不過對待人不怎麼刻薄,比較隨和。二姐姐叫胡德莉,二姐夫叫李紀良,他們在綿陽莊,家境也蠻好的,安分守己。三姐姐胡亞蘭犯忌,她在縣城裡讀書的人,竟然被人帶到日本留學。三年過後,回來帶了丈夫焦華雲。我看這個三姐姐不怎麼清爽,在秀畦鎮總要打聽這個,打聽那個。焦華雲也神秘兮兮的。還有我的大妹子的丈夫也叫我摸不透。”

楊翠秀說:“你大妹子和妹夫叫什麼名字呀?”“大妹子叫胡守菊,妹夫叫呂連平。我最小的妹子胡坤英參加了革命,當了鄉里的武工隊副隊長,她的未婚夫在區隊裡當排長。我兄弟的婆娘叫盛春香參加革命,做地下工作,她跟我聯絡。”

楊翠秀說:“胡繼光同志,我看後天我們就上慶豐莊,我們倆的底細要跟這幾個人說清楚:你的母親大人,這是最關鍵的,她認可了我,事情就好辦得多。你的夫人秦林珍,還有盛春香、胡坤英。求得這四個人的主動配合,我這次就能在你母親祝壽時左右逢源,甚至還能偵探到一些訊息。”

胡繼光說:“我把我家姊妹七個的歲數告訴你,你說話能夠掌握分寸。大姐姐四十一歲,二姐姐三十八歲,三姐姐三十六歲,兄弟三十一歲,大妹子二十六歲,小妹子十七歲。”

楊翠秀複述了一下,說:“好嘞,我記住就是了。”胡繼光便拿了被單到長椅上睡了。

“嘟嘟——”“繼光回來了!”鄰居們歡喜地圍了上來。楊翠秀走出車子,說道:“繼光,到家了嗎?”胡繼光說:“看,那對面的門頭就是的。他們都是我家的鄰居,你分點糖給他們。”楊翠秀笑吟吟地從褲袋裡拿出糖來,每人兩塊。一個大嫂說:“繼光,我們叫她叫什麼?”胡繼光說:“叫楊阿姨。”大嫂說:“楊阿姨,好漂亮啊!今年多大呢?”“十九。”楊翠秀說着便拎起皮箱走進了院子裡。

母親氣哼哼地坐在椅子上,說道:“繼光呀,你在秀畦鎮找小婆娘偷了結婚,今日帶回來,你是給我祝壽的,還是叫我篤壽呢?啊,你今兒給我說清楚。”“媽媽,你聽我說,這是有緣由的。”胡繼光說着攙起媽媽,說,“你先別忙嚷,這事還要你媽媽幫忙的。你快點到房間裡,我說給你聽。”

楊翠秀將皮箱放在椅子上,又轉過身來將兩個包拿進屋裡。隨後坐下來歇息。胡母從房間裡出來,喊道:“翠秀呀,吃過早飯嗎?”“奶奶,吃過了。”楊翠秀站起來回復着說,“這次回來給你老人家做六十大壽,還望你從中周旋,不能讓人刁難我。”胡母笑哈哈地說:“翠秀,你放心,只要把你自己的角色做好,爲難的時候我一定幫你們化解的。”

胡繼光又領着楊翠秀到後屋跟秦林珍見了面,楊翠秀說:“林珍姐姐,我跟胡繼光是假結婚,爲的是抓鬼子的特務,很需要你幫忙。”胡繼光說:“這次老奶奶做六十大壽,楊翠秀上門,你不但認了她,還要善於配合她。你以我的大娘子身份跟楊翠秀關係要好得如同姐妹倆一樣。注意,我家裡就可能有家賊,就看他怎麼表演。到時候,說話做事,你也能發覺點什麼。但是,你千萬不能說出來,要放在心裡。”

秦林珍笑了,“就是這幾天裡我做你的大老婆,楊翠秀做小老婆。其他人喊楊翠秀喊楊阿姨,得體,非常得體。你夠要跟其他人說呀?”“其他人要麼就是春香、坤英她們兩個。你們四個人認可了,其他什麼人也不好說什麼,尤其是你要跟楊翠秀唱雙簧戲唱好了,保管沒什麼漏洞。”

盛春香、胡坤英兩人是一起做解釋的,她們欣然接受。盛春香甚至拉着楊翠秀在慶豐莊幾個巷子裡跑了跑。有人招呼她,她笑吟吟地說:“楊阿姨是第一次到慶豐莊的,繼光叫我陪她熟悉熟悉莊上的環境。……妹子,這是路大嫂。”楊翠秀隨即說道:“路大嫂,你好。”對方便回覆道:“楊阿姨,你好。”

她們倆跑到一家門口停了下來,屋子裡走出一位大娘。盛春香招呼道:“三奶奶,忙了做什麼事的?”大娘說:“沒什麼事,我出來望望的。”盛春香說:“她是楊阿姨。”楊翠秀笑吟吟地喊道:“三奶奶。”隨即向她鞠了一躬。大娘笑着說:“唉,楊阿姨漂亮,這一回是頭一次來慶豐莊的。”“是的,三奶奶,所以叫姐姐陪我把個莊子跑轉一下。”

遇到了兩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她們爭先喊道:“秦奶奶好,楊阿姨好。”楊翠秀從褲袋裡拿出四塊糖,每人兩塊。女孩子歡天喜地跑開了。

親戚,朋友,拿着禮品登門祝賀胡母六十大壽,絡繹不絕。交通工具各式各樣,有騎馬的,有趕馬車的,有開小汽車的,還有騎鋼絲車的,也有行船來的,毛驢拉車的,人力車的,五花八門,各種各樣。寒酸的便是十一號車子跑來的。

秦林珍接受禮品,向賬房先生報告,賬房先生拿起毛筆登記在祝壽簿上。楊翠秀負責拿筆在紅紙條寫上送禮人的名字。盛春香負責招待,給來客泡金果屑子,不願意吃金果屑子的,就沏茶。三姐姐來了,秦林珍報着禮品:“三姐姐,布料一塊,包頭一件,六十六個饅頭,軸子一掛,爆竹、小鞭。”楊翠秀擡起頭招呼道:“三姐姐,我是楊翠秀。”秦林珍笑着說:“是我的大妹子,叫楊阿姨。”三姐姐攏了攏披肩說:“楊阿姨,你好呀。”這個胡亞蘭移步開去,還是多看了楊翠秀幾眼。

南玉堂、沈秀玲兩人坐的人力車來的,兩人進了廳堂,胡繼光招呼道:“南老闆,請到我家的書房坐坐。”兩人出了大門往東邊房子去了。

秦林珍報告道:“王先生,南玉堂老闆軸子一掛,布料一塊,賀錢十塊。”楊翠秀笑着招呼道:“南師孃,讓你家破費了。”沈秀玲說:“祝賀胡母六十大壽,我們開銀飾店的也要有所表示嘛。”“請,在那邊喝茶。”沈秀玲擺擺手說:“翠秀,你忙吧。”

胡家將來賓的軸子掛了起來,廳堂裡邊呈現出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軸子上的畫兒鮮豔,又各有藝術特色。楊翠秀看了三姐姐的軸子,上首寫道:繼光內弟,岳母大人,花甲喜慶;下首是:遵嚴慈命,愚婿,焦華雲,書賀。大妹子的落款是:遵慈命,愚婿,呂連平,書賀。楊翠秀在來賓軸子裡找到南玉堂的軸子,看了他的題款。

“楊阿姨,奶奶喊你到她房子裡。”胡坤英晃着辮子抓住楊翠秀的膀子往後屋走去。楊翠秀上去喊道:“奶奶,您喊我有什麼事?”胡母說:“翠秀呀,你來認認繼光的姐姐妹子。來呀,坐到我身邊來。”楊翠秀便緊靠胡母坐了下來。

“這是大姐姐,叫緒芹。”胡母指着一個半老的女人說。楊翠秀擡起頭喊道:“大姐姐,大姐夫來了嗎?”“嗯啦,翠秀,大姐夫來了,他們到了東廂屋打麻將的。”

胡母指着盤的八字鬏兒的女人說:“她是二姐姐,叫德莉。”楊翠秀喊道:“二姐姐,你梳的八字鬏兒,我是第一回看到的。”二姐姐熱情地說:“翠秀,你好啊。”

胡母介紹了披肩的女人,楊翠秀馬上招呼道:“三姐姐好,你很有氣派。”胡亞蘭歪着頭說:“翠秀大妹子喲,你這麼漂亮,而且能幹,卻在這胡家裡做了個小,怎甘心的呢?”楊翠秀不卑不亢地說:“胡繼光他在感情上俘虜了我,我戴了他的一副手鐲,也是出於好奇。之後,他說這是定情物,隨後吻了我的嘴,就這樣,我上了他的葫蘆陣。沒想到秦林珍姐姐她倒認了我,不曾爲難我這個做小的。三姐姐,有什麼指教,翠秀洗耳恭聽就是的了。”胡亞蘭扭了扭頭,說:“指教不敢,我家大兄弟愛上了你,我這個做姐姐的怎麼好插上一槓的呢?”

胡母說:“亞蘭呀,你是文化人,姊妹七個沒有哪個有你讀的書多,也要跟楊阿姨把個關係搞好呢。”她說着隨即介紹胡守菊,說她年輕有爲。楊翠秀說:“守菊,你前程遠大,後步寬宏。年輕有爲,就能做得大事,也能識別好人壞人,終身不辱啊。”

胡母說:“林珍、春香、坤英,你已經認識了。下面你們各人也談談你們的夫君,事業上有什麼成就,說點給我老太婆子聽聽,你們之間呢,也能相互瞭解瞭解。”女人們天南海北談了起來。

這真是:假戲真做亦喜慶,胡家歡悅有遠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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